“毕业照拍的什么样子,给我看看呗。”林霜凑过来。
“你不是也拍了吗?毕业照都一样,没什么可看的。”白苏收拾着包。
临近高考,安临一中给之前的毕业生发了邀请,请他们给高三生做演讲。白苏虽然是踩着线考了C大录取线最低的专业,毕竟还是C大学生,同样在受邀之列。
“我请了两天假,你有事给我打电话。”白苏匆匆忙忙交代完工作,赶去安临的高铁。
她的高中三分之二在安临一中度过。
那是安临最好的学校,学风和行知大不相同,多了几分规矩,回忆起那段日子白苏的脑海里只有无尽的书本与试题。
演讲安排在第二天,第一天白苏先去拜访了她的班主任。
优秀的学生总让人记忆深刻,何况C大作为最高学府,能带出这样的学生,无论哪位老师都会骄傲。
班主任夸她文静、聪明、乖巧,说她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师生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忆往昔,坐在教室里自习的学生隔着窗户好奇张望。
那是他们的学姐,从这栋教学楼离开,飞到另一片天地。
是他们没有接触过的天地,如同盲盒里不知滋味的糖果,他们好奇,他们期待,他们想尝试。
不知道是不是和老师回忆过去回忆得太深入,和老师道别后白苏依旧沉浸在怀旧的情绪里,从学校大门出来,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居然生出一股怅然。
她那时因为苏少华的工作调动转学到这里,苏少华很忙,经常出差,白年更是世界各地的飞,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在潮海,白苏在安临没有相熟的人,所以住了校。
一周才能出一次校门。
从前在行知走读,吃厌了喝厌了的东西,那时候成为了她每周五的期盼。
现在想想也很好笑。
白苏走进了一家奶茶店。
店还是从前那家店,老板是一位带着初中生女儿的女性,店面很小,之前一直是老板和招聘的一个女孩子在做奶茶。
“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点单的小姑娘声音活泼。
白苏站在柜台外,看了她一眼。
不是之前那个女孩子。
“一杯红豆布丁。”白苏扫了码付钱,等奶茶的间隙,拿着小票找到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群里弹出消息。
离开PG后,后勤的小组群她没有退,阿金在群里发夏季赛定妆照。
二十几张照片占满屏幕。
白苏闲的没事,从最底下的照片一张张翻看。辅助的,AD的,中单的,打野的,最后是上单的。
定妆照有几套,白苏的手指悬停在莫瑾的第一张定妆照上。
男人身材颀长,做了个偏分的刘海造型,脸部的线条像钢笔一气勾勒,棱角分明。微低着下颌,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指修长分明如修竹,两指并拢扶着镜边,漆黑的眼眸微垂着看向镜头,冷漠又高傲。
“这是明星吗?”刚刚点单的女孩子端着白苏的奶茶走近,冷不丁出声。
白苏道着谢接过奶茶,笑了笑,“算是吧。”
“我就说他长那么帅肯定是明星,我妈还不信。”女孩子像是打赌赢了一样,很骄傲,又很得意地炫耀,“我跟你讲,这个明星来我们店里好多次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白苏笑着说,这才发现这个女孩子和几年前老板的女儿很像。
是那个初中生小姑娘长大了。
“我不可能认错的,他每年都来我们店里。”女孩子信誓旦旦。
白苏愣了一下,“每年?”
“是啊,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见过他。”女孩子指着靠近门口的桌子,“喏,他一般坐在那里,每次来的时候都比一中放学时间早,一看就不是一中的学生。”
白苏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从门口的小桌子,穿过马路,一条直线,直指到学校的大门。不是放学时间,没有学生出入,只有一辆灰色的小轿车从打开的电动伸缩门驶出,大概是哪位老师要去办事。
“他长的特别帅,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而且他很奇葩,每次来都只点芋圆牛奶,就没有点过其他的奶茶。”女孩子小声嘟囔,“我是真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喝的。”
她还在说什么,白苏已经听不太进去。
她很莫名的,想起有次来安临打比赛,她和莫瑾打车去永安寺,路上和他聊起安临的景点,他说他逛过很多次。
忽然就不敢深想,那些“很多次”里,他逛了哪里,又有多少次,坐在了这里。
“……还有一次啊,就是那年安临台风特别大,学校都停课了,飞机高铁什么的都走不了,救援的车队也进不来,后来才好了一点点,我出门帮我妈领救援物资,还在学校门口遇见他来着。交通都没恢复多久……我记得他好像不是本地人,这么危险也不知道来这里干嘛。”
她描述得很清晰,对那场意外的天灾记忆深刻。
白苏也记忆犹新。
因为她是台风灾害下的倒霉蛋之一。她甚至很清楚记得那年高三,是个夏天,她背着书包,伞被风刮烂了,只剩飘摇的骨架,她在回家的路上,被台风刮倒的广告牌砸进医院,住了好几天的院。灾害严重,白年和苏少华当时在外地出差,知道她受伤进医院,都很着急。但是到安临的航班和高铁,甚至大巴都停了,安临的街道上小轿车都被无情掀翻成为废铁,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自己开车回来的。
她不是很爱发朋友圈的人,那次实在太倒霉,所以她特别发了一条朋友圈,明希远当时关心了她好久。
白苏不太敢往下想那个很大的可能性。
她知道莫瑾喜欢她,也知道这场喜欢很大可能不是从他们在PG的基地重逢后才开始的。但那场草率开始的交往能有多深刻?
白苏一直不以为然,一直以为哪怕莫瑾从那时候开始就喜欢她,最多是在心里记着她这样一个人。
记着已经很难得了,他还在她的身边偷偷徘徊着一次又一次。
那几年她从来没想起过莫瑾,就算偶尔的闲暇时刻,脑海里也没有出现过这个人的名字。就像她某天刷过的一套试卷,被随手搁置在某个角落,到高考那天都想不起来。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那场潦草的恋爱,在她和他的回忆里是不一样的价值。是她的一张废纸,是他的珍珠宝石。
店里来了新客人,小姑娘小跑着回到柜台后继续点单。
白苏打了一通电话。
那端接起,声音轻快,“大红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白苏说:“莫瑾以前是不是找过我?”
那一端陷入沉默。
白苏记得莫瑾说过,他和明希远一直都有联系,他也向明希远打听过她的消息。
明希远以为她在生气,硬着头皮说:“是告诉过他一些消息,但没有说很多。”
她的确没有告诉过莫瑾太多有关白苏的消息,因为她也并不知道多少白苏那时的近况。
白苏不爱发动态,住校,拿到手机的机会少。明希远只能告诉他,白苏转学到安临一中了,白苏被广告牌砸伤了,白苏高三毕业了,考上C大了。
消息少的可怜。
但明希远又说,莫瑾问过她安临一中高二的教学楼在哪一栋,问过她台风天有没有可以去安临的方法——他那时候还没成年,开不了车,买不到去安临的票,也没有一个司机肯冒着生命危险接他的单。
他甚至想过走去安临,把明希远吓一跳,带着齐久承去基地堵他,阻止他发疯的想法。
她说:“你记不记得你住院那次,我有一天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接。”
一中放学了,电动伸缩门缓缓拉开维持着缩紧的姿势,年轻朝气的面孔鱼贯而出。
白苏轻轻嗯了一声。
她那天在输液,躺在病床上睡了过去,醒来时手机上已经有好几通未接来电。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立刻拨回去,那边接的很快,明希远的声音很急,问她没事吧。
“你打电话来的时候,他还有两步就到高速路口了。”
那天明希远关心了白苏很久,直到护士来给白苏换药。
“我和你打电话的时候开了公放,他一直在旁边听着。直到你挂了电话,他才回去。”明希远语气很平稳地叙述这些事,白苏却紧紧抓着桌沿,抓得手臂纤细的血管凸起,才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来往的学生很多,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直到离开学校长大成人,才发现从前的秘密。
明希远还在说:“我没有要帮莫瑾说话的意思,但我觉得你至少应该了解一些东西,再重新审视你们之间的关系。”
她又开始说。
演员的优势使然,即便白苏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明希远的话依然字字清晰钻进她的脑海。
她讲白苏每年生日收到的礼物。从小的玩偶到昂贵的珠宝,其实都是莫瑾送的。
他没有送女孩子礼物的经验,没机会知道白苏的喜好,只能观察,或者硬着头皮去问。
有的女孩子喜欢这样的,有的女孩子喜欢那样的,但毕竟不是白苏。所以每次送完礼物,他都等着白苏的反应。
白苏想起那个被她放在枕边的小姜丝玩偶,又想起大一那年收到的一条昂贵的钻石手链。她一直以为礼物是明希远送的,疑惑于明希远送的礼物风格怎么飘忽不定,又觉得手链昂贵不愿意收。她记得明希远那时说手链只是品牌方送的礼品。
可她又记得莫瑾说过,他十八岁那年买车花光了所有积蓄。
像是陷入一股新的无力,白苏终于放过那块桌板。突然获得太多信息让她疲惫,头挨着墙,她说:“这些事你先别告诉莫瑾。”
她和莫瑾之间应该要做出改变。
莫瑾来往奔波的那几年,遇见她后的每一天,还有决定分手的那一刻,她想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不是靠她从别人口中听说,也不是靠她自己揣摩。
那个沉默缄口不言的人,至少要向她开一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