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一天起,PG的上单和翻译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的、莫名其妙的冷战。
这是辅助仔细观察了三天才发现的事情。
得仔真的从来PG的第二周就发现这支队伍没救了。
他刚进来的时候还心怀敬畏,毕竟上单被称为国产上单之首,打野是LCK热度最高的新秀,中单堪称最佳院长,AD还是曾经的世界冠军。
老板……老板光是有钱买了这么一堆人还不够让人敬畏的吗?
但后来他发现了,是真的发现了——他们队的人都没什么脑子。先不提打野,不然显得有点欺负外国友人,其余几位真是,这辈子仅有的那么一点敏捷和智商大概都点在英雄联盟上了。
他才十七,已经要开始操心四位痴呆老人。
得仔长叹了口气。
JIN咬着煎饼果子看他。
得仔:“你没发现最近有什么不对吗?”
JIN:“是吧,你也发现空调坏了吧,我就感觉这几天暖气不足。”
得仔:“……”
得仔:“吃你的煎饼果子吧,我等下和阿金说一声,叫师傅来修。”
电视打开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姨换的台,这一会儿在放一部老剧,剧里男女主在互相哭诉,什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
声音很大,大到在学中文的Arrogant也不免被吸引视线。
或许玩打野的多半都聪明。
注意,聪明和有脑子不一样,得仔坚持这是两种东西。聪明的人是东西学得快,而有脑子……往往还要配合高情商。
总之Arrogant的中文学习之路比想象中要顺畅很多。至少他的中文发音比某些hf不分的AD,nl不分的领队,还有大碴子味的中单标准太多。
具体表现在Arrogant是基地里成功唤醒家居智能助手次数最多的人。
他现在已经能和基地里的人做简单的交流。
这是一位很热爱学习的同学,被贰龙鼓励式教育了一周,听着一些“哇,A哥的普通话绝对一甲了”“我觉得中文老师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我还以为是哪里的播音主持”之类的夸奖,Arrogant自信炸了,见谁都要用中文聊两句。
楼梯传来迟钝又拖沓的拖鞋敲地的声音。
Arrogant笑着,单眼皮的眼睛弯成缝,笑容腼腆地打招呼,“莫瑾,中午好。”
后者慢悠悠地打着哈欠,一路上一直低头垂着眼,浑身上下可能只有头顶那一撮毛还立着,摇摇晃晃地往训练室走去。
期间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路过了Arrogant身边。
Arrogant愣了一下,紧接着回了头,委屈又无助地望着他的语文老师兼翻译。
不是说我一甲吗?
不是说我全学完了吗?
不是说我播音主持吗?
人家明明都没听懂。
基地的午餐一般有两种,一种是阿姨做的饭,当然,考虑到有些人刚起床的时候并不怎么喜欢吃饭,也会买一点包子油条粥做替补。
白苏打开早餐袋子。
装着粥的碗被其他食物压得凹下去,打开就有点麻烦。白苏一手按着碗,一手去摸塑料盖的边缘试图找一个好开点的地方,一边微笑着用韩语和打野交流,“能帮我把温度打高一点吗?”
自我怀疑普通话学得还不够好的打野虽然还在委屈,但还是点点头,冲着空调喊了一句,“小度小度,空调调到30℃。”
机械的女声此刻透着一股别样的甜美——“好的。”
几乎是瞬间哄好了打野才受伤的脆弱的心。
白苏笑了笑,手上一用力,打开塑料盖。白色的略粘稠的液体还带着一点点从锅里出来的热度溅在虎口上。
“要不要配点榨菜啊?”得仔飞速干完最后一口饭,嘴巴都没来得及抹,眼疾手快递过去一包涪陵榨菜,“瑾少都连喝三天的白米粥了,我看他脸和这粥的颜色也没差多少。”
“也好,”白苏把粥推过去,指指训练室,“你一起送过去吧。”
得仔看着那碗粥咂咂嘴。
莫瑾感冒了几天就喝了几天的白米粥。粥是白苏带的,她说没有比赛,也不用她翻译,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唯一的长处就是起得早,顺手帮忙还省了阿姨再去一趟早餐店的时间。
但都顺手到这种程度了,怎么不顺手再给送进训练室呢。
这话得仔没敢说。
毕竟这是小老板,还是个姑娘,怎么也不能在她面前口嗨。
他点点头,端着粥踢开训练室的门。
耳机没插,游戏音效噼里啪啦,基地LOGO灯牌的蓝光铺在男人的后背,映出他稍显病白的皮肤。从卫衣的领子延伸出的一截脖子上甚至还有青色的、明显的筋。
神色怏怏的,窝在电竞椅里,脑袋微微往一边歪着,瞳孔里闪着各色的冷光。
“瑾少好努力啊瑾少,居然训练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简直让人顶礼膜拜五体投地!”
男人没什么表情地掀起眼皮瞥过来,“要投去垃圾桶里投,别投爹这里,爹不接你这一胎。”
得仔端着碗走过去,伸脚勾住打野的椅子滑到他身边,把碗放得离他猛点鼠标的手远一点。电脑屏幕右上角的战绩,人头和死亡数虽然跳动得很频繁,但很完美地保持在一个相对持平的状态。
得仔:“小老板给买的粥,再不喝就凉了。”
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屏幕里的纳尔被对面的卡莎一套收走。
“干嘛啊,一碗粥就心乱了?”
没办法,还没成年的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得仔翘起二郎腿,“盖子也是人家开的,榨菜也是人家给的……”
“这也能特意强调?你是弱智吗?不会连盖子都打不开所以才那么羡慕吧?”后期的复活时间更长,现有的经济还不足以购买想要的装备,手指随意搭在键盘上,莫瑾挑眉问。
“我是,我是个天天有小老板问我早上好还每天都对我笑的弱智……不会有人这几天都没被小老板微笑问好吧?啊?怎么连弱智都比不上啊?”少年的变声期在网吧长时间的鬼叫里度过,以至于后来成了一把破锣嗓子。在刻意阴阳怪气别人的时候扯起来显得格外难听。
毫不意外的,被快要复活的上单一脚踢到墙边。
电竞椅的轮子骨碌碌响,最后磕在墙上。
男人的脸色称不上好看,但得仔很喜欢看。他可太喜欢看一些拉扯了,这不比游戏里漫长的运营精彩?
荡着椅子又滑回去,得仔拍拍他的肩,“瑾少,闷骚闷骚,光闷不骚是追不到女朋友的。你在这里对着人家的粥发痴,人家也不会知道啊。”
“发nm的痴,滚。”
“我真是……”得仔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前十七年他是父母的润滑剂,十七年后他离开父母还他丫的要操这个心。
或许有些人当辅助就是注定的,真就天生劳碌命。
“哪天宇宙毁灭了你的嘴也一定还在废墟上屹立不倒。不是我说,女孩子生气你不能道个歉?都谈过恋爱了哄个人总会吧?总不能你当年和人家谈恋爱真就只靠色//诱?”
敌方已经点掉高地塔,败局无法挽回,莫瑾点了投降。
鼠标在结算界面没什么目的地乱点。
莫瑾皱着眉,觉得封闭的训练室闷得人心烦。
如果他能道歉就好了。
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让白苏躲着他。
也不算躲着,她能每天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间房里训练,但就是不和他说话也一眼都不看他。
哪怕他去道歉,也不能说“虽然不知道我哪儿错了,但是对不起我错了”这种脑残话吧。
莫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tm怎么知道我错哪了。”
得仔老神在在地审判他,“你连你错哪都不知道?渣男!”
审判完还是尽到了一个辅助应有的职责,给他提建议,“不知道错哪儿了就直接去问嘛。嘴长在你身上又不只是为了嘴硬是吧。”
光标落在客户端右上角的叉上,莫瑾冷着脸,“问个屁,有什么可问的,我又没错。”
笑的。
男人的嘴硬真的难绷。
但凡这几天跟个犯病的狗一样的不是现在rank的这个人,得仔都能相信心肠梆硬的是他莫瑾而不是白苏。
“行吧,”得仔叹口气,拍拍衣服站起来,“喝完粥别忘记吃药。”
他做作地用力叹气,“有些人的心但凡有他的嘴一半硬就好咯。”
训练室只有一个人了,游戏客户端的音乐忽然变得明显起来。明明听过无数次,唯独这一次莫名引人心烦。
莫瑾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碗粥上,半晌,仰头靠着电竞椅,手臂遮住眼睛,低声地、懊恼地骂了句操。
***
PG约了下午三点的训练赛,BP结束后白苏就跟着教练退出训练室,一起在客厅的大屏幕上看实况。
训练赛不比正式比赛,主要为了练战术和提高默契度,输和赢对于大家来说都没有负担。
June还能不时给白苏讲解局面和版本改动。
度过最开始对游戏一无所知的状态,到现在白苏也能勉强跟上一些简单的游戏思路。她随身带着本子和笔,蹲在茶几边上勤勤恳恳记笔记,偶尔会进行一些提问,也不管问题弱不弱智。
结果就是,整场训练赛下来,最累的是她。
训练赛结束以后是选手的自由rank时间,这段时间翻译的作用不大。
……其实除了上台和偶尔充当韩援和其他人的沟通桥梁,白苏这个翻译基本上作用都不大。
读书时候养成的良好习惯还没被社会的毒打磨灭,白苏趁着这个空隙跑回房间整理笔记。刚按照习惯画完峡谷地图,门就被敲响了。
“……有事?”房间的暖气顺着门缝往外跑。白苏的半个身子还在门后,手也暂且握着门把。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上眼睫很长,尾端往上会翘起一道很漂亮的弧度。
脸色很差,含含糊糊地说:“有事。”
“什么事?”
“为什么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