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强和吴涛在角落里纠结要不要带着孙磊的尸体前往心内科病房,夏牧之躺在床上,回溯进入这个副本的过程。
玩家通过新手副本后,可根据需要进行副本选择,可今天,他正躺在床上睡觉,没有丝毫准备的状态下被拉进了这个除他以外都是新人的副本。
思绪飘散间,一道身影走到床边,俯下身为他整理被子,将被子的边缘一一折好。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甲床饱满健康,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背隐隐有蜿蜒的青筋突起,称得上是一双漂亮的手,一看就不经常干活,倒是没想到眼里挺有活。
目光边缘恰好能看见谢迢左脸微微肿起的面颊,夏牧之冷声道:“有话直说。”
“加个好友?”
他晃了晃手机,明晃晃、空荡荡的好友列表。
【哈哈哈哈,这个新人太会了。】
【我要是遇到X我也抱大腿。】
【他可是X啊。】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ber,你们真的觉得X会加好友?】
【要是有卸载功能,X肯定第一个卸载好友列表填充装备。】
夏牧之伸出食指左右晃动,拒绝了他的好友请求。
他从来不加好友。
废物不配做他的好友。
谢迢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晚安,之之。”
夏牧之懒得搭理他,手里捏着枪闭目养神。
轻微的关灯声后,房间里归于平静。
出了病房,走廊已经和他们来时截然不同,变成了普通医院的密封走廊,比起先前只有冷冰冰的现代仪器的高级疗养院,森木医院显得破旧惨败,暗黄色的墙皮翘起来,一碰就碎。
陈欣然很庆幸谢总愿意陪她去骨科住,黑暗中,她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胆颤,生怕踩到或遇到什么东西。
突然一束光照过来,她下意识抱住头,谢迢安慰她是吴涛打开了手电筒。
郑国强也被吓了一下,低声臭骂:“你开什么灯,万一把不干不净的东西引过来!”
终于有人把陈欣然内心的担忧说出来,她缩了缩脑袋,连听到这几个字都忍不住战栗。
“师傅,我想看清点嘛,你看,这里这么多抱着胸的医生,只有这位叫…李丽丽的女医生画像被人戳烂了。”
吴涛说得不错,谢迢也注意到,这面墙上挂着的是森木医院外科有名的医生们。
四位知名医师,只有一位叫李丽丽的女医生的泡沫板被划得满是印子,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有些印子被拖拽成一条直线,有些印子是一个弯弯的月牙形。
就像是……
“诶,这是用指甲划的。”
陈欣然鬼使神差地举起右手,将自己的手指甲放在划痕上比划,刚刚好贴合一些单独的指甲印。
一个和陈欣然身高差不多大小的女生,不停用手指甲在李丽丽微笑着的照片上用力划过,哪怕手指流血也不停下。
那些杂乱的划痕将她内心的愤怒显露无遗。
陈欣然指尖流过一丝电流,她缩回右手,感觉自己干了件为自己招来不详的事情。
因为怕惹来未知危险,他们拿出各自的手机将屏幕对着介绍版,用微弱的光照亮板子,每个人都凑的很近,阅读板子上的文字。
“李丽丽,2130年生,我靠,是个老祖宗啊。”2457年出生的吴涛感慨道。
“嘘!”
他的脑袋被郑国强重重打了一巴掌。
“毕业于森木大学附属医学院,从事外科临床二十余年,经验丰富……”
后面的文字平平无奇,就是一般的医生简介模版。
谢迢站远了些,听着郑国强和他徒弟叽叽喳喳的分析讨论。
黝黑狭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并且气味在不知不觉中越发浓郁。
远处传来“咚咚咚咚”的声响。
郑国强也听到了怪异的声响,教育吴涛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欣然发现吴涛的脸因为过度惊吓,肌肉不受控制的变形了,她忍不住地怀疑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是否像吴涛一样滑稽。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默契地形成保护陈欣然为主的阵型,谢迢站在前面,郑国强和吴涛站在后面,中间夹着陈欣然。
“咚咚咚咚”声沉闷但有节奏,像是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在寂静无声的走廊里回响着。
“咚、咚、咚”
随着声音逐步逼近,陈欣然依稀能看见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穿着银色芭蕾舞裙的女孩,她的脊背绷得直直的,在暗淡的月光下,眼神空洞,脸色乌青。
她的身高比谢迢矮上很多,但她没有抬头看向谢迢,动作僵硬地平视着他的胸口。
她的瞳孔很大,漆黑一片,纯粹的乌黑,让人看了生寒。
陈欣然躲在谢迢后面,低下头刚好能看见来“人”指尖乌黑一片,指缝流出新鲜的血液。
她的十个指甲全都磨平了,有的裂成几片,裂缝间隙血肉模糊。
是她在李丽丽的介绍版上划出的印子。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哪怕指甲被磨平,与指尖分离,流出的血变色结痂,也重复着这件事。
她这么地恨李丽丽。
陈欣然又接着往下看,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她穿着一双芭蕾舞鞋,本该对着他们的鞋尖却朝向后方,绑带松松垮垮地散落着。
一般人穿反鞋子都是左边和右边,但这个“人”的鞋子却是前面和后面穿反了。
这可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难道说她的脚掌折过去了?
陈欣然强迫自己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的脚背,依稀可以看见她的鞋子瘪着。
说明她根本没有脚掌!
不,可能不止脚掌,从她发出“咚咚咚咚”的声音大小看来,她可能连着脚踝都没有了。
所以她比谢迢矮上很多。
“可以把你的脚给我吗?”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本该悦耳的空灵声音现在听来却十分诡异,在寂静无声的走廊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可以把你的脚给我吗?”
没有得到回复,她用相同的语调又问了一遍。
空气都凝固了。
陈欣然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谢迢。
“可以把你的脚给我吗?”
在她问第三遍的时候,谢迢兀的蹲下身子,将她的芭蕾舞鞋转了个边:“小妹妹,你的鞋子穿反了。”
她突如其来的蹲下让陈欣然与芭蕾女之间没有了遮挡物。
陈欣然变成了她的下一个询问对象。
由于陈欣然的身高只比芭蕾舞女高出半个头,隔着一人的距离,她们可以说是面对面对话。
在她问出第四遍“可以把你的脚给我吗”的时候,陈欣然合上双眼,她有一种听天由命、自暴自弃的冲动。
事实上,即使她的眼睛没有闭起来,她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她只能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
好在下一秒,谢迢直起身子,身躯重新挡在他们中间。
他轻声细语地说:“我把李丽丽的脚给你,好不好?”
这一颗炸弹不仅引爆了在场人的心,也引爆了弹幕。……
【这个新人有点东西,点个关注】
【看完这个副本更加坚定了我只打五级以下本的心】
【女鬼:快点说yes or no,新人:or哈哈哈哈哈哈】
【我隔着屏幕都紧张】
【希望在座的各位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本】
【要是我我就直接干架了】
【哈,不然呢,把脚送给她当定情信物?】
【我可能脚都吓软了】
芭蕾女似乎处理不过来接收到的信息,卡了一下,听到“李丽丽”三个字后,瞬间开启了暴走模式,“咚咚咚咚”地蹦到“李丽丽”的介绍泡沫板前,动作癫狂地疯狂划烂泡沫板。
她的脊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绷直,双手犹如干枯的枝桠,在空中挥舞。
指甲划过泡沫板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晚。
见她转移了目标,一群人松了口气。
谢迢拉着陈欣然的手腕拔腿就跑。
“谢总…骨科…病房在…哪里啊。”陈欣然气喘吁吁地问道,他们一直在这一层打转。
直到谢迢的脚步在307室门口停下,陈欣然茫然抬头,看见土黄色的木门上挂着李丽丽的名字。
原来他记下了介绍版上李丽丽的办公室所在位置。
吴涛排在队伍的最后面,是离芭蕾女最近的人,想起芭蕾女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感觉,他感觉身后仿佛随时会出现她的身影。
他借着上前推门的理由,往前挤了挤,使出吃奶的劲推门,门纹丝不动,他惊呼:“门锁住了怎么办!?”
“嚷嚷什么你小子连锁都不会开?”郑国强怒骂道,“公司培训都学什么了?”
“开锁一直是磊子的活儿。”吴涛委屈地解释,“师傅您来吧。”
“我都多少年没有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芭蕾女指甲愤怒的划过泡沫板的声音让陈欣然头皮发麻,她被吴涛挤到了最边缘,手撑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迢问半蹲在她面前,轻问道:“欣然,可以把头上的发卡借我用一下吗?”
谢迢指的是她用来固定碎发的黑色发卡。
陈欣然忙不迭从头上取下来,递到他手上。
他将发卡插入门锁,捏着黑色发卡灵巧的上下鼓弄,“吧嗒”一声,木门打开,掀动尘封已久的气息。
人群鱼贯而入,当木门关上的一瞬间,一直紧绷的陈欣然这才松懈了一些。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绑架、游戏、逃生还有…诡异的芭蕾舞女,她多么希望睁开眼,自己正躺在床上,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可以像往常一样上班、加班、下班,干着每天犯错、道歉的工作。
可她眼前只有乱糟糟的李丽丽的办公室。
人体解剖模拟支架立在办公室一角,周围散落着各种各样手写的笔记和画的图。
书架上的书也都是关于人体结构和临床外科手术的。
陈欣然随便翻了翻,字迹潦草模糊,夹杂着大量专属名词,她看不懂。
谢迢坐在李丽丽的办公座位上,他习惯于设身处地在脑海中模拟当事人的场景,揣测他的想法。
李丽丽很着急,所以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同时她很激动,激动到走的时候东西没有归回原位,门也没有带上。
桌子上的一本草稿本吸引他的视线。
在杂乱无章的屋子里,这本书放的很正,连一页卷边都没有。
打开草稿本,第一页用笔写着:李明‘s 日记本。
往后翻,这本日记本记载了一个高中男孩子的烦恼与心酸。
他喜欢班上的班花余馨,余馨是艺术生,从小练芭蕾舞,跳天鹅湖的时候,一双脚绷得紧紧的,立在台上,就像一只真的天鹅。
如果他也能这样发光就好了,他想做那只公天鹅。
可是余馨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天鹅,他叫陆虎,是个体育生,有健硕的体格,投篮时的肌肉曲线瞩目。
李明成绩普通,样貌普通,连名字都泯然众人,他的爸爸在他八岁时抛弃了他们母女,从那以后,他的妈妈李丽丽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他百般挑剔,时常在外面一过就是好几天,回到家就冷着张脸。
最后一页写着:为什么我做什么妈妈都不满意我,我生下来就是这样啊,我也不想这样啊,妈妈,对不起,是我不配做你的儿子,如果我能像余馨、陆虎一样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做妈妈的乖
如果我能像余馨、陆虎一样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做妈妈的乖儿子了。
笔记的落款2146年8月23日。
最后一页有泪水干涸的痕迹
谢迢将这本笔记揣进兜,想着或许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