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凌云问剑”,是几百年来最出乎意料的一届。
因为。
这年夺得魁首的,是一个成日不思进取、不学无术的愚钝小师妹。
凌云派是五大门派中最擅长剑道的门派,因此每十年,天下武林豪杰都会将看重的弟子送来凌云峰深造一二。
前来求学的弟子经过严格的选拔和残酷的训练,在六个月后参加最终考核。考核采取最传统的方式,弟子一对一,赢者进入下一强,直至厮杀出剑道魁首。
是为,“问剑”。
这年,凌云峰顶、论剑台上,面容清丽的少女手提银光长剑,神情平和地看着台下众人。
她发挽低髻,水眼山眉,凌云细闪的雪光之中,干净地不染纤尘。
目光扫过人群,云双看到了一个高挑的男人正温柔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时,她的脑海里响起了“哗哗”的翻书声。
【恭喜少侠完成第一章主线《入江湖》,解锁成就“凌云优秀毕业生”!】
[任务奖励:解锁“灵犀系统”,每攻略一个对象,暴击将提升6%呦。当前场景共检测到高好感(攻略进度60%)3处,超高好感(攻略进度99%)1处。]
“师妹。”
一道严肃女声将云双的思绪拉回来。
说话的是云双的大师姐,她愠怒,语气硬硬地质问:“师妹,你是不是修了魔道?”否则怎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
云双连忙摆手,话却噎在喉间。
因为她看到,师姐的脑袋上,顶着一个金灿灿的数字。
“60”。
而云双抬头,看到自己头顶的“69”。
嗯……
要怎么跟师姐解释,自己绑定了一个武侠RPG的“外挂”系统呢?
关于云双“废柴的逆袭”这件事,还要追溯到六个月前。
*
六个月前。
凌云派问剑招生。
云双背着锅站在队伍末尾,看着小成一点的凌云山门,深刻领会到了什么叫做龙的传人。
她把怀里的那枚沉甸甸的橙色石头掏了出来,映在阳光下,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
半透明的石头应该是缺了一半的玉璧,里面有丝缕褐色杂质,远远看来,倒像一从盛放的凌霄花——
啥寓意?
云双摇头。
看不懂。
说起这石头的来历,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云双是杏花楼的一名小厨娘。四岁,被问道“你有什么梦想”时,左手拿剑右手拿锅的小云双眼珠子一转,她想,她唯一的梦想应该是行走江湖。
但奈何她实在是要根基没根基、要天赋没天赋、要悟性没悟性,于是,习武一事,云双搁置了一年又一年。
只不过这次江湖急送从南海返回洛阳的时候,云双遇到了一个男人。
云双已经有些记不清男人的长相了,毕竟他整张脸都隐在如烟一般的轻纱后边。云双只记得,那个男人声音很温柔地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然后塞了这块石头给她,让她赶来凌云峰参加本届问剑。
问什么?
什么剑?
她哪有剑!
可云双还是乖乖地来了。她想反正自己天赋“异禀”,横竖也过不了凌云峰的阵法,远远看一眼,也算圆梦了。
只是没想到,云双一路上山竟畅通无阻。于是便有了她背着大锅排在队伍末尾的场景。
掌心的石头在发热。一眼望去各个修士背着一柄长剑,唯有她,背上的大锅跟个龟壳一样。
在众弟子复杂的目光中,云双颠了颠腰带上环绕的一串蒜头,固执地瞪了回去:看什么,不知道民以食为先啊!
满山形形色色的修士来自不同宗门,其中不乏名门大派的弟子。
而今武林,看似群雄逐鹿,实则五家独大:东凌云北昆仑,西桃源南饶都,以及中原嵩岳庙。
可谓五足鼎立、难分伯仲。
五大派各有多所长,但要论剑道,还属东岳凌云峰最有造诣。所以“问剑”是一次不可多得的修炼机遇。
接二连三有人哭丧着脸从山门方向逆着人流往下走,队伍耸动起来,云双抓紧了自己绑锅的系带,脚步焦灼地上了两阶台阶。
年轻的小修士一路过他们,那气压低地,花草树木都跟着蔫了蔫。
然后云双听到身后有人问了她想问的问题:“这是怎么了?”
有人答:“估计是被刷下去了。”
有人惊异:“啊?怎么还刷人?不是说通过山脚的缚山阵就可以了吗!”
有人感慨:“你想得美,你以为凌云和昆仑一样银子当垃圾乱扔啊?这么多人包吃包住,凌云峰哪有那么多开销,当然能筛则筛喽。”
有人焦虑:“那,那这位师兄,这山门处考察什么啊?”
有人得意:“嘿嘿,是气海冲穴!”
人群躁动:“啊?”
云双收回耳朵。
气海冲穴?
似乎是很厉害的样子哦。
也许是筛人的消息在队伍里不胫而走,没一会的功夫,大排长龙就土崩瓦解,云双稀里糊涂地就排到了山门前不到十人的位置。
凌云峰的山门简约气派,偌大的青白石拱上寒气凛然,衬得此景此派霜寒冷落、孤潭映雪。
云双舔了舔嘴唇,思索自己找人询问这个气海冲穴代表什么会得到对方多大的白眼,最终选择咬牙,拍了拍前面背着长琴的师兄。
那人扭过头来,是一名面色平和的年轻修士,他乌黑的眸子盯着云双,然后开口:“何事。”
云双被他一板一眼的语气噎住,一句话迟迟说不出口,眼瞅着对方眉头皱起,就要扭过头去,云双连忙小声问道:“这位师兄,麻烦问一下,什么是气海冲穴……呀。”
对方听罢,果然大为震惊地上下扫了好几眼云双,不可思议的眼中似乎在说“你能通过山脚阵法,不该这么差劲吧?”
云双抿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
其实仔细看来,这名修士虽衣着朴素,但衣料纤滑、额饰端正,袖袍鹤纹细致,腰间剑鞘精致,似乎是训练严肃的世家子弟,想来应该也是见过世面、有些修养的。
果然,他在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憋回了震惊的目光,颇为死板地背起了一大串文章。
云双坚持到修士换第二口气时终于忍不住,双手合十,哀嚎:“停!师兄。”
年轻修士住了口,终于略加赞许地看向云双,用眼神表达:“还没背到气海穴,你已经明白了吗。”
云双可怜巴巴看他:“师兄,我比较笨。可不可以请你把文章译一下,用三岁小儿也能明白的语言,给我讲个大概吗?”
修士:“……”
一通折腾,云双好歹明白了。
这所谓气海穴,是任脉的第八道穴位,冲破气海,才有可能进一步打通少阴、少阳等等一系列习武经脉。
往往,没有天资的修士是很难突破气海穴的,而有天资的修士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才可能有所精进,也需要花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云双莘莘笑了两声。
那她岂不是一辈子也别想冲破气海穴啦?
来不及纠结,队伍就排到了云双前头。她探头探脑,看到山门前的木桌前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白发老者,老者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手持长剑的师兄师姐。
云双前面那背负琴匣的修士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尊者。”
老者依旧没睁眼:“嗯。坐。”
修士坐下,自觉递了手腕过去。
老者两指摁在修士桡骨处,却不在脉搏处,云双皱着眉看到老者一通细细品味,最后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天哪,好小子,好小子啊。”
背着琴匣的年轻修士顺利通过了入门的最后一关。入门前,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回头,但忍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山门。
然后背着大锅的云双就水灵灵地站在了老者面前。
老者皱了皱鼻子:“嗯,饭堂开饭了?”
背了一身食材的云双汗流浃背:“前辈,我……我还在长身体嘛,路途遥远,我怕饿着自己,所以就……”
老者左侧扎着高马尾的师姐“噗嗤”笑出声来。
老者揉了揉肚子,毕竟也是见过江湖的人,很平静地招呼云双坐下。
云双乖乖坐下,忐忑伸手,然后意料之内。
老者感叹:“小丫头,天哪,你、你师承何人啊?”
云双想了一圈,最后坦率:“我师承无人。”
老者是个好老者,说话很顾及这些小辈的自尊。他语重心长道:“小丫头,你吧,提升空间巨大,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你先回去,随便找个什么,江湖小虾米,拜个师,学他个十年半载的,必有大量!”
云双:……
即使这老者两眼紧闭,但云双总觉得他若是睁眼,那神色必然包含太多情绪。
提升空间巨大?
就是想说她是个什么修为也没有的废柴嘛!
云双默默哽了一下,把怀里的石头掏了出来。
她其实是想着,物归原主,毕竟自己在这块石头的帮助下突破了凌云峰的禁制,已经算用之不武,怎么好继续带着这石头四处奔走。
只是石头一搁在桌子上,站岗的那位师姐倒是两眼登时放光。
高马尾师姐倒吸一口凉气,忙道:“师叔!这是!”
老者的眼睛“嚯”地一下大如铜铃。
啊,原来不是瞎子吗。
老者震惊地捧起石块:“天哪,小丫头,你这玉璧,哪来的?”
云双老实道:“在上山之前遇到一位大侠,他转交给我的。”
老者“天哪天哪天哪”了半天,看看石头又看看云双,然后仰天,继续“天哪天哪天哪”。
云双一头雾水等着老者感慨完了之后,手中被塞回了那块橙黄黄的石头。
老者忙对那个高马尾师姐道:“卓风,快,领你小师妹去见青云!”
高马尾师姐抱拳时剑穗“哗啦啦”响:“好的,师叔。”
于是乎,云双这个连任脉第一穴都不曾突破的、前途不可限量的小厨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踏入了凌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