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元一是近两年大热的融合派画家的代表人物,将古典国画和现代主义相结合,画作精妙绝伦,形神兼备,备受推崇,一幅哭风寒鸦图更是卖出千万高价。
陆行听着鲁元一对自己的画作自吹自擂,回头一看,池南一直站在那幅寒鸦图前,眼睛细细打量,露出些许惊艳之色。
“怎么了,很喜欢这幅画?”
“画的确实不错。”
陆行不懂画,但能感受到作家丰富的情绪表达,两三笔勾勒,寒风萧萧,乌鸦长鸣,一股悲秋之意扑面而来。
听到夸赞,鲁元一疲惫的脸上露出几许得意,叹了口气:“可惜原版卖出去了,这一副是拓印。”
“鲁先生,如果抓到纵火的人,这一副拓印能送给我吗?”
池南一脸认真地看着鲁元一,手指着墙上那幅画,明明是恳求的话语,语气却生硬仿佛命令,听的陆行一阵肝儿颤。
哎呦,我的老天爷!陆行揪着他的袖子小声提醒:“这是咱委托人,老板,你讲话能不能客气点。”
两道冷冰冰的眼神:不能。
见池南一副事情尽在掌握的样子,鲁元一突然抹了抹眼泪,一把上前抓住池南的胳膊,面色激动:“林总介绍的人果然没错,只要贵公司能查出是谁烧了我的画,别说区区一副拓印,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放手,”池南望着扒拉自己的爪子,眼神沉了下来,不悦的神色跃然纸上。
“哎呦,鲁先生,你放心,我们是专业的。”
陆行赶紧上前挡在池南前面将两人隔开,抓住鲁元一的手笑着握了握,再晚一秒,他怕这位大画家的爪子不保。
从他口中了解到,本市将于下周六举行全国融合派画作展览会,鲁元一为此精心准备了数十幅画作,然而这些画作在三天前,被一场大火烧得渣都得剩。
鲁元一一夜之间萧条了不少,整个人胡子拉碴,说话都有气无力,脚步虚浮着带着两人去案发现场。
他是画坛的少年天才,成名时不过才二十二岁,比陆行大不了几岁。
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光滑细嫩修长,上面没有任何磨损和茧子。
陆行落后一步跟池南并排而行,偏头小声道:“是我先入为主了吗,日日拿画笔的人手怎么这么光滑?”
陆行比池南要高半个头,每次说话的时候,热气都正正好打在脸上,耳畔的温热感让池南有些不自在,脸微微偏向一旁:“离我远点,口气熏人。”
哈?陆行双手捂着嘴吐了口气,他还没吃早饭,怎么可能有味道,嘴里明明是牙膏甜甜的味道,哪里臭了。
“是甜的,不信你闻,”陆行弯腰凑近池南,冲着他徐徐吐气,一脸较真。虽然他陆行是个大糙汉,但绝不是不讲卫生的人!
丝丝热气中夹杂着甜甜的无花果混合着薄荷的清香扑面而来,池南呼吸猛地一滞,迅速将头猛地偏向一旁,左手摁着陆行的脸往外推,一脸抗拒。
“恶心死了,离我远点。”
然而就在这时,路过的一间屋子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门半掩着,透过缝隙屋内的陈设印入眼帘,墙角对着很多未拆封的箱子,零零散散的画架堆叠在一起,画纸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看上去好久没动了。
“鲁先生这间屋子是?”
“哦...是...是我以前的创作室,朝向不好,所以废弃了。”
鲁元一快步走上来挡在门口,迅速将门关上,手不自然地抬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额头上冒出细微的汗,扯着嘴角眯眼笑:“二位这边请,前面就到了。”
他慌什么,陆行跟池南对视了一眼,默默没说话,眼神盯着前面的鲁元一。
不对劲儿!心里有鬼。
在他的带领下,一间朝南的房间门打开,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暖洋洋的。据说是因为阳光充足,画作更容易干,而且不会因为返潮发生颜色晕染,所以将画室搬到这边来。
诺大的画室摆着十个空荡荡的画架,支架下面堆着厚厚的一层灰,想必都是被烧毁的画作。
若说是纵火,那这名凶手的手法也太高超了,是怎么做到不波及木质的支架而单单将画烧得一干二净的呢?
而且别说支架了,就连固定画作的背板也丝毫没有被火焰灼烧,烟雾撩拨的痕迹。
这太奇怪了。
陆行回头看向池南,“你也觉得不对劲儿了吧。”
池南没有回答,定定站在门口,鼻头微动,轻轻嗅了嗅空气然后径直走向一旁的窗户。
这些宝贝画作是用于展览的,重要程度不亚于银行的存款,画完之后鲁元一就将窗户锁死,生怕遭受风吹雨淋。
所以,是不可能有人从外面翻窗进来的。
一旁的鲁元一听到陆行这么说,猛地一拍手,十分认同道:“警察来调查过了,什么发现都没有,这屋子根本就没人进来,我就觉得奇怪,难不成画还能自燃,所以请贵公司来看看,是不是鬼怪作乱。”
陆行示意他放心,狗腿似的跟在池南身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见池南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灰烬上,眼神微凝。
“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池南点点头,端着手臂看着他,目光颐指气使:“你,把地上的灰刨起来。”
“干什么?”
“我有个想法,不确定,要闻一闻证物。”
“那你怎么不刨?”
“我嫌脏手。”
......你嫌脏我就不嫌脏了,要不是你是我老板,我一定把你......赶出去!
陆行气呼呼蹲下捏起一撮灰尘捧在手心,抬头盯着池南一张淡漠如玉的脸,白皙滑嫩,仿若山巅的雪高贵不容侵犯。
不知道这张脸沾上黑灰是什么样,会不会变成大花猫?随即恶趣味打算逗他一下,于是猛地站起来将手怼在他的脸上。
灰尘抖动飘在空中,直直扑着他的面门而去,池南眼睛微微瞪大,屏住呼吸,手轻轻挡了一下,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有灰尘稳稳落回陆行的掌心,一动不动。
“嘿嘿,池总,闻清楚了吗?”陆行咧着嘴角,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热烈、温和、人畜无害。
池南漆黑的眼眸锁着陆行,脸上隐隐忍着怒气,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能冻死人的寒意。
站在一旁的鲁元一哆嗦着身子靠近,嗫嚅着打断二人这水火不容的氛围。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嗯,确实是精怪做乱。”池南卸掉力,面色恢复如常,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平静地指着灰尘示意二人闻。
“什么都没有啊?”
陆行跟鲁元一同样疑惑,看着掌心的黑色的灰尘,不由得怀疑池南是不是狗鼻子,嗅觉过于灵敏。
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
“无论煤油、汽油还是天然气,任何生活中能见到的火源,燃烧之后都会有味道残留,而这里却什么都没有,说明什么?”
纸被火焚烧后会产生一股焦臭味道,而且墨水画里含有化学物质,焚烧后味道更臭,然后这里却什么都没有,空气干净清新到诡异。
陆行顿时恍然大悟,看着池南自信道:“说明起火的东西并非人间的东西。”
突然,不知道从哪儿扬起一阵风,细小的灰尘颗粒迎风而起全部扑在了陆行的脸上,好在他下意识闭眼,灰尘没有进入眼睛,但由于正在呼吸,鼻子里不出意外被灰尘堵了个严实,干净的脸秒变包拯。
陆行顶着一张黑面抬头,鼻孔随着呼气飘出黑烟,眼白看向罪魁祸首,只见池南报复似的眨了眨眼,里面爬上了笑意。
真是一阵恼怒的秋风——
有苦说不出,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在莹莹笑意的注视下,陆行垂丧着头跟着鲁元一去卫生间清洗。
收拾干净后,陆行决定还是离这个不是人的家伙远一点,报复心也太重了。于是在回到客厅之后,陆行坐在了沙发另一头,中间仿佛隔着银河。
保姆端来茶点,鲁元一热情地招呼,“一大早上就叫二位大师过来,实在过意不去,你们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再好好商量对策。”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频繁瞅着客厅的时钟,手机捏在手里过一会儿看一下,似乎在等什么人。陆行没管,盯着一堆吃食眼冒绿光,手在蒜蓉法棍和培根芝士煎蛋三明治之间盘旋了好久,拿起了旁边的蓝莓小蛋糕。
池南似乎对这些吃的没有兴趣,端起红茶喝了两口。
也对,他是鬼,不吃也不会饿。
真是太可惜了,体会不到人间的美味,陆行炫耀似的狠狠咬下蓝莓派,甜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嚼了几下觉得胃抽抽,于是果断丢弃了。
甜的东西果然不对胃口。
“鲁先生,我记得你说有十一副画展出,刚刚那个房间里只有十幅。”
听到池南发问,陆行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房间确实只有十个架子,还有一幅画呢。
这个问题问出口,鲁元一面色瞬间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什么人后小声说道:“还有一幅镇场之作锁在库里,只有我知道。”
陆行从这个回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罪犯知道鲁元一一般将画作存放在哪个房间,所以一把火全烧光了,但他不知道,其中一副被单独保存起来,也就是说,罪犯来过他的家,很可能跟鲁元一认识。
“鲁先生,你画室的位置都有谁知道?”
“就我,家里的保姆,还有...没谁了,没有,就我们两个人。”
眼神四处乱飘,话语重复,不像是实话,见他不欲多说,陆行也不再发问,而是看向离自己几米远的池南,眼神抬了抬:“池总,有办法吗?”
池南没理他,放下茶杯直直盯着鲁元一,“我倒是有办法,就是不知道鲁先生舍不舍得了。”
还没等鲁元一回答,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叮咚叮咚不合时宜。
这个时候谁会来,陆行看向门口。
一伙道士打扮的人走进来,一共五个人哗啦一下挤进客厅,诺大的客厅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这是...同行?陆行挑眉看向鲁元一。
“那个......人手多好办事嘛,这几位是天松阁的道长。”鲁元眼神躲闪,不敢看陆行。
陆行同仇敌忾般挪到池南旁边,手戳了戳他,“老板,看来咱们被骗了。”
池南没说话,沉着脸看着对面,目光落在领头老头手里的罗盘上,眼神如炬将身后的几个小辈全都扫了一遍,漫不经心靠在沙发上。
在他们打量对方的时候,道士的目光也细细将两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在得知两人也是为纵火案来的,顿时露出抵触的眼神。
领头那个老头还算温和,对上陆行的眼神面无表情点了个头,倒是他身后一个小屁孩跳出来,甩了一把拂尘,语气不善道:“鲁先生信不过我们天松阁就算了,哪里找的野路子,哼,年纪轻轻出来行骗,真是败坏我们玄术界的名声。”
小屁孩毛还没长齐说谁呢,陆行指着他站起来正要教训,身后的衣服突然被人扯了一下,低头,池南面无表情看着鲁元一:“既然人来了,就让他们坐下商量应对计划吧。”
池南的眼里冷冰冰的,自然是早就看出来鲁元一的小心思,眼神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没在说话。
被那道眼神锁住鲁元一瞬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赶紧战战兢兢招呼人落坐。
陆行恶狠狠看了一眼那个小屁孩,默默从身后竖了个中指。
“你——”
“禄萤,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做好自己的事情。”
老头面色严厉及时喝止,然后直直走到陆行和池南的面前,“还未请教二位姓名,师从何门?”
“陆行,酆都文化有限公司市场部经理,这位是我的老板,池南。”
老头的脸色顿时变得奇怪,复杂又受惊一般扫了两人几眼,深深吸了口气:“啊...老道沐青松,天松阁的掌门人,从未听闻我玄学弟子开公司,二位当真是楷模。”
呵呵呵,想说我们野路子直说,拐弯抹角骂人算什么。陆行见自家老板没什么兴趣社交,于是站起来跟虚情假意握了握手,假装没看见对方眼里的嫌弃和迷惑。
也是,谁家开公司捉鬼啊,还酆都,也不怪那群道士笑得直不起腰。
“起这个名字,也不怕地府里的鬼差大人们半夜上门找麻烦,真是好笑,现在真是什么人挂牌捉鬼了。”
“水衡师兄,你说对不对。”
笑吧笑吧,陆行学着池南双手环抱着胸,眼神睥睨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被禄萤称呼水衡的那个人稍微大一点,但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倒是稳重不少,面色严肃制止了他的疯言疯语,眼神抱歉地看着陆行。
“几位快坐,事情严重,鲁某也是心切,不要见怪。”
陆行和池南坐在右边,那群道士坐在左边,互相看不上眼。
见都安静了,一旁的池南坐起身子,面无表情将目前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提出自己的想法:用那最后一幅画,引凶手露面。
“灰尘没味道就说明是精怪了?你们懂什么,擅自行动也不问问我们天松阁答不答应。”
哎,陆行揉了揉额头,看向池南阴沉的脸色,深深为这个小屁孩感到担忧。
下一秒,只见池南手指微动,眨眼的功夫,对面那张娃娃脸顿时涨得通红,嘴巴用力却怎么也张不开,嗓子里呜呜急得直叫唤。
众人面露震撼,刚刚那是什么!
他们只感觉手里的罗盘剧烈晃动了一下,震得手发麻,似乎有巨大灵力波动,转瞬又恢复平静。
对面那个长头发男人,他们甚至连他是怎么出手都不知道,禄萤的嘴瞬间就被封上了。
禁言符咒是高阶术法,就连沐青松自己也得耗费心血画符,而那个男人只是动了动手指就......
此人不简单啊。
原本趾高气昂的一行人瞬间悄咪咪不吭声了,眼神里透露着惊讶夹杂着一丝害怕,陆行顿时神清气爽,心里默默给老板点了个赞,然后学着小屁孩趾高气昂的样子:“小弟弟,不会说话,还是把嘴闭上,免得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他们老板是什么人,那是厉鬼的头头,而且报复心极重,你说你们惹他干嘛。陆行现在还觉得鼻孔里的灰尘没洗干净呢。
面对沐青松的道歉,池南冷哼一声并没有理睬而是径直看着鲁元一,语气不容拒绝:“鲁先生,现在带我们去看你的最后一幅画吧。”
陆行表面犟种,实际上暗暗记下老婆的话,放弃重口味的东西。
陆行:池总~我嘴巴香
池南:......知道了
陆行:(笑)所以可以kiss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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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消失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