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卿自己也会把脉,他封了一些穴位就是为了延缓毒性蔓延。醒来后看了老大夫给的方子,没有太过意外。
离百的院子只有两间房,她把原本的房间让给了顾云卿住,另一个房间里的空大缸挪到院子里,木板随意拼出张床,又铺好被子和垫子。
还好她自己备着的被子不止一床,刚好解了急,没必要再花钱去买。
搬到另一个屋子里更好照看小小的珍珠鱼幼崽,离百垫着脚瞧了瞧,想换海水,又担心顾云卿的身体情况。
“我好些了,”顾云卿说话变得顺畅不少,语调轻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顾云卿重要,珍珠鱼幼崽一样很重要。
离百看了他两眼,说了句会尽快回来,给了他一根长杆,指着外头总爱落在房檐上歪头歪脑往下瞄的几只海鸟,认真叮嘱他一有情况就打过去,说完带着两个木桶跑没了影。
顾云卿握着细长的竹竿,长度刚好可以从门口伸出去,落在门外半米的地方。
外展的房檐下晾着贝肉和几种海菜,还悬挂着一条不大的腊肉。
探头探脑的海鸟一点也不怕屋里的生人,圆溜溜的眼睛中倒映出少女走远的身影,一个个呼扇呼扇翅膀从屋顶飞下来,在叼肉的边缘试探。
顾云卿冷不丁懂了这根杆子的用处。
“哐哐!”
竹竿敲响,海鸟受到惊吓飞走。片刻后,它们又开始探头探脑,一点也不记打。
海鸟们觉得这个人类的气息非常柔和,在它们心里等同于好欺负,跃跃欲试地伸出爪子,一挪一挪……
“哐哐!”
顾云卿本来只是拍打地面,它们胆子越来越大,渐渐地不怕虚张声势的竹竿,一只鸟叼着块大贝壳就跑。
顾公子眼皮子一抬,竹竿“唰”地挥过去,起飞到一半的海鸟掉了下来,其他海鸟这次是真的飞走了,头都不回。
离百换完水就看见那只晕过去的鸟,快快乐乐的捡起来,对顾云卿竖起大拇指:“今天晚上喝海鸟汤。”
海鸟看起来肥嘟嘟的,摸着肉都很精实,一半煮汤一半炒,离百盘算着家里剩的猪油,眉眼弯弯。
这些海鸟不知道偷偷吃了她多少东西,每次凶巴巴的赶走,第二天它们又来。
离百生气,她都问过别人家了,就是她家的贝肉总被海鸟盯着,要不是她力气小动作慢,早就打下几只吃个干净。
顾云卿见她就要去忙,压抑着喉咙间的痒意说道:“晚饭……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他积极找事做,离百想了想,捡了两件衣服给他:“你那件衣服暂时穿不了,我给把两件旧衣服改大了,你把这里和这里缝起来就可以了。”
顾公子对着布料和鱼骨针手忙脚乱,生疏地拿起针穿线。
日头往下落了,离百熬汤时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
海天落日染成红色,海岸线随着涨潮步步后退,淹没了嶙峋怪石和裸露的沙滩。
涨潮落潮,就像反复的日子。
顾云卿过了不到半月就下地,不愿待在床上什么也做不成。霍晋鹏也知道了他在海岸边的一个少女家住了下来。两人没有碰面,心照不宣。
慕海儿疑惑地问过霍大哥怎么不去看看,霍晋鹏回想起自己冒雨找了一宿的行为,一阵牙酸,心想还是别见了,他们两人凑不到一块去,本就糟糕的关系经过大雨夜晚的争锋相对愈发恶劣,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避免两败俱伤,暂且两不相见。
顾云卿算是正式在离百家里住下,能起身的第一天,他就用边角材料做了个带网的多层晾晒架子。至于房梁上的腊肉,早已进了两人肚子。
晚间他听见离百在数钱:“十个、二十……九十、一百……三百……啊,要去卖东西了。”养个人好花钱。
顾云卿心里酸涩又愧疚,浅白如玉面容上眉心一拢,俯身靠近专心致志点数的少女,苍白的唇抿出一点血色,语气温浅又带着安抚:“明天你要去赶海吗?”
系统早就提醒她顾云卿过来了,离百头也不抬:“对呀,不然我们快吃不起肉了。”
顾云卿:“我可以跟去吗?”
离百犹豫了下:“海风挺大的。”
“没有关系。”清雅公子浅浅的笑,满眼都是蜜糖一样的小姑娘,“我虽是中了毒,底子在这,风寒不易入体,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顾云卿想要说服一个人时是很容易的,离百答应了第二天带上他。
晚上熄灯后顾云卿一时半会不能入睡,他的头偏向另一间房,熟悉的规律呼吸在墙那边一起一伏,黑暗中他安静的听着,而后闭上眼睛,习惯了这个声音伴着入眠。
太阳升起前的一个小时,天色暗沉,夜幕中最亮的星星陪伴着坠落的月亮。
离百睁开眼,轻手轻脚的起床,她看了眼隔壁,有些纠结。她是习惯早起的人,可顾云卿的身体还伤着呢……要不还是让人休息,等她下午还要去海边时再把人带上。
系统随便带不带人,不带当然更好。虽然离百还小,它潜意识也不想两人太过亲近了。
离百尽量小声的洗脸,闭着眼睛摸索,擦脸布被人放入手心里。她擦干净脸,看见顾云卿穿戴整齐站在她身边,粗制的麻布衣裳愣是被穿出君子如玉的感觉。
小姑娘的眼神往左飘了飘:“我……我刚想去叫你。”
“我知道。”顾云卿眉眼浅浅,温柔雅致。
他知道离百习惯天未亮就起床,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天黑路很难看清,顾云卿达不到视黑夜如无物,也可以说是耳清目明。他注意着旁边的少女,见她轻车熟路,比自己走得还轻快,遂放了心。
海浪是黑蓝色的,离百带着人来到靠近断崖山的一处海边高岩下,那里有一个可以容人的地方。
顾云卿就在那里,看着少女打了招呼后,顺着水潜下去,黑色的长发散开一瞬,飞快的隐没在海里。
海风有些凉,顾云卿盯着海水,没有阳光照射的海面,深幽晦暗,稀薄的月光无法眷顾到每一处,反而显得海底埋藏数不清的危险……
——实在不像是一个女孩儿能驾驭的地方。
长身而立的男子看不见自己的神色多凝重,仿佛在担心一条鱼一去不复返。
一盏茶的时间一晃而过,水下终于露出张脸来。
离百的眼睛黑黢黢的,只露个头,黑发湿漉漉的在水里漂浮,渗得慌。
顾云卿笑吟吟地蹲下来,对着这个小水鬼伸出手,另一手提着包了衣裳的篓子:“上来吗?”
离百摇摇头,她就是上来看看他的情况,平日里这个点她还潜着呢。
少女问他要了空篓子,把自己沉甸甸的小篓子和衣兜里装的东西都给了他。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她又潜下去了。
就这么三番两次了几趟,带过来的大的背篓满了一半。
顾云卿清空小篓子时一个个分拣开,这处有个盆,像是他不认识的贝类就用盆装了海水放着。
背篓里是湿漉漉的海菜,看着多,背着重,一晒一晾会轻八成。
一个密封比较好的篓子里装了些水,里头是鱼,有些鱼会打架就用隔板分开。
顾云卿点着数,记录所有的东西,一边不时张望海里。
这一次,上来的有些晚。
……
离百往回游到一半,突然系统说:【崽,我好像看见深海珊瑚蚌了。】
少女的眼睛一亮,猛地杀了个回马枪:‘哪儿呢哪儿呢?’
【我找找我找找。】系统的搜寻范围小,基本它能看见的离百也能看见,不过是扫描更仔细些,【你右前方七百米……啊就一直往那边游,那个珊瑚旁边看见没!】
离百看见了,藏在珊瑚旁边装死的巨大蚌壳,她激动地浮出海面深吸一口气,用力往海底潜去。
系统也很激动,不出意外的话,深海珊瑚蚌是这个世界的特有物种!
深海珊瑚蚌外表附着了微小生物,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奇怪珊瑚。深海珊瑚蚌最有价值的除了它体内可能蕴含的珍珠外,还有它的壳。
离百和系统发现的这只深海珊瑚蚌的体长达到一米,可以说是在珊瑚蚌中也算得上是资历较老的一位。
这片区域仍旧是不足二十米的浅海边沿区域,离百不管这个深海蚌是迁徙还是被海流吹过来的,她一定要把它带走。
离百游动的速度超过一般的鱼类,没有往日悠然的游动,不少小鱼惊吓着给她让开道路。
整个人像是离弦的箭矢冲入海底,装死的巨大蚌类似乎察觉到危险信号,从内部喷出一股强劲的气流,推动自己往远处遁去。
【不好,它要逃跑!】
离百的胸口有些憋闷,速潜对她造成了一定压力。她看着欲图搅混海水逃跑的蚌壳,眼神变得锐利,手里握紧了鱼叉。
鱼叉对蚌壳是没什么用的,深海珊瑚蚌格外狡猾,见她追了上来,“突突突”地对她发射了一堆的豆子,在离百躲避的时候,死命往沙子里拱。
海水重新清澈后,离百面对的就是一簇簇的珊瑚丛和不知道藏到哪里去的深海珊瑚蚌。
她郁闷地用鱼叉戳了戳沙地,看见地上有些东西黑亮黑亮的,一个个捡起来。这些就是刚才珊瑚蚌用来当武器的“豆子”。定睛一看,不是豆子,而是一个个足足有拇指大小的黑珍珠。
离百又感到快乐了。
她高高兴兴地把能找到的珍珠都收集好,浮上海面,和顾云卿分享自己的经历。
顾云卿脸色微沉,她知道这一次去了多久吗!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了!
他满腹的忧心和说教,对上离百纯然的笑脸和手心里捧起给他看的黑色珍珠……顾云卿在心里叹气,揉了揉离百的长发:“真厉害啊。”
离百又下水了,顾云卿盯着平静下波涛汹涌的海水,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伤口还有多久能沾水。
离百在顾公子的诱导下,不知不觉教了他处理海菜和贝壳,教了抓螃蟹和烧火,教了打扫卫生,教了晾晒和换水……
离百把鱼食捏碎喂完,满足地看着长大了一根手指的珍珠鱼幼崽,走出去看见井井有条打理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和屋子,先是骄傲又是自责,她怎么能让一个病人干这么多事!
顾云卿说不用把他当做病人。
“你不是说,我是你哥哥吗?哥哥宠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顾云卿说是这么说,手里刻着的梳子犹豫了下,放入怀中没有送出去。送给女孩也太亲昵古怪了。
离百毛绒绒的长发就在眼前晃荡,顾云卿默不作声抬高手,压实了一簇翘起的毛,等他松开手,那搓搓毛倔强地翘了回去。
顾云卿:“……”
差点忘记昂!!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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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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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