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的那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伸手去抓纪兰的衣领。
见母亲看过来,她张开小嘴打了个奶嗝儿。
纪兰一乐,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小调皮,吃饱了?”
那旖抓着她的衣领,小手指微微用力。
母女俩正玩闹,半掩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婶儿,在家吗?”
听见声儿,纪兰下意识看了眼躺椅上睡着的老太太。
而半开的门经不起敲,一点风吹草动便被推开,隔壁聂国兴抱着孩子站在门口。
见她看来,聂国兴那张精明的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局促。
“嫂子,打扰了啊。”
纪兰一愣,随即笑了笑:“是国兴啊,你找我妈有事吗?”
说着就要把躺椅里张着嘴打鼾的老太太叫醒。
“别别别。”聂国兴连忙伸手拦住她的举动,动作间牵动了怀里安睡的婴儿,小孩儿不满地握着拳头狠狠在空气中挥动了两下,小脸皱成一团,满脸不高兴。
聂国兴好不容易安抚好闹腾的儿子,抬眼对上纪兰看过来的目光,对自己的来意顿时感觉有些难以启齿。
纪兰顿了顿,叹了口气,侧开身:“进来再说吧。”
聂国兴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嫂子。”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聂国兴和那大勇的关系不像上一辈那么剑拔弩张,但也因为上一辈的关系,两人虽然在一层楼长大,但平时往来泛泛,关系实在说不上亲密。
聂国兴突然抱着孩子上门,指定是有事相求,纪兰也不是傻子。
她进卧室把那大勇叫醒,把昏昏欲睡的那旖放到婴儿床上,去厨房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到聂国兴面前。
“麻烦嫂子了。”聂国兴笑着对纪兰点了点头,姿态放得很低。
他一身正装,精神头十足,和穿着皱巴巴汗衫、一脸睡眼惺忪的那大勇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麻烦。”纪兰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说着就进了屋,把门半掩,留了很大一条缝,能清楚听见客厅的谈话声。
她摇着婴儿床,看着睡着的那旖,耳朵却听着外面的动静。
聂国兴的来意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老婆刚出月子就把儿子丢在一旁不闻不问,他工作忙没有时间带孩子,家里又没有老人,正巧隔壁几十年的老邻居有个跟儿子同一天出生的女儿,无论是信任度还是别的,都是给儿子找到落脚处的最佳人选。
当然,不是白照顾的,他出钱请。
要说让老太太觉得人生不太圆满的事,除了儿媳妇生了个女儿,而聂家生了个儿子外,还有一点就是近两年来,和他家在同一条贫困线上挣扎了几十年的聂家突然就莫名其妙起来了。
聂国兴和那大勇在初中辍学,聂国庆去工地搬砖,那大勇去学车,两个看起来都不是那么的出息。
眼看着他们就要一直这么没出息到老,结果怎么着,那大勇学会了开车,去给别人拉货,看着是有那么一点出息,可这也是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
聂国兴虽然一开始是在工地搬砖,但他脑子灵活,会说话又会来事儿,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工地底层搬砖菜鸟摇身一变成为如今手底下领着二十几号人的包工头,而且他现在已经开始自己接工程了。
身份不一样了,赚的钱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时间和以前那就更不一样了。
他没有时间带孩子,更不可能把孩子带去工地。
听完他的来意,那大勇比洗了一把冷水脸还清醒。
“你的意思是让纪兰帮忙带孩子?”他很吃惊,“你家那个呢?”
“她啊。”聂国兴苦笑一声,怀里的孩子瘪嘴要哭,他连忙站起身抱着孩子在客厅里转悠着哄,“孩子都差点生在麻将馆了,让她带孩子不跟要命一样。”
那大勇咂舌:“那她不是孩子的妈吗,就为了打牌,孩子都不管了?”
“她要是愿意管,我今天也不会腆着脸上门了。”聂国兴笑了笑,说到底这事儿还是挺丢脸的,自己老婆心里只有麻将桌,不想管孩子,他还得上门求邻居。
那大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是……这带自己孩子和帮别人带孩子是两码事啊,别的不说,这真接手了,他宝贝女儿的口粮岂不是要被剥夺一半?
他正琢磨着这事儿要怎么拒,大院里乐意赚这钱的邻居应该不少,都是带了一辈子孩子的,大家都比纪兰有经验。
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原本就不怎么安分的聂家小崽子突然蹬了蹬小胖腿,扯着小嗓子张嘴就嗷。
这一嗷不得了,直接把老太太给吵醒了。
赵春花虽然不喜欢聂家人,但她喜欢带把的啊,更别说还有送上门的钱。
得知聂国兴的来意,根本没有那大勇拒绝的机会,老太太几个跨步上前把聂国兴怀里哭得正得劲儿的崽子接了过来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眉飞色舞道:“嗨,这事儿简单,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反正我家纪兰闲着也是闲着,我看聂……”
聂国兴连忙道:“我儿子叫聂余。”
赵春花眼梢一吊:“这名儿是闭着眼睛瞎取的吧!”
聂国兴讪讪道:“他妈取的。”
“行吧,你家聂……”聂余聂余,听着跟余孽似的,赵春花嫌这名儿难听,寓意也不怎么好,都不乐意从自己嘴里出来,“就放心把你家小子就交给你嫂子吧,你嫂子那人你也是知道的,人老实,对孩子也耐心,亏不了他的。”
那大勇还想说什么,纪兰从房间出来了。
“嫂子……”聂国兴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上难得露出一丝薄红,突兀上门已经很唐突了,还提出这么强人所难的请求,他知道这事儿还得纪兰自己愿意,谁都做不了主。
纪兰看了眼婆婆怀里闹腾的孩子,漂亮的小脸哭得红通通,抽抽搭搭好不委屈。
她从婆婆怀里接过孩子,轻声细语哄了一会儿。
大概是她身上有属于母亲的味道,一直哭唧唧闹腾谁也哄不好的聂余居然慢慢安静了下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泪珠,黑曜石般的双目被泪水洗涤,清澈又明亮。
潘姿美的长相是大院里出了名儿的好,虽然才一个多月大点,聂家的五官已经颇有一番他妈的风采了。
就长相而言,是真讨喜,更别说哭得委屈巴巴的模样,让初为人母的纪兰一颗心直发软。
她笑着点了点小孩儿的鼻尖,抬头问聂国兴:“孩子的奶是找他妈妈喂,还是……”
聂国兴闻言大喜,忙道:“谢谢嫂子!喂奶粉吧,我待会儿就去给他买奶粉。”
纪兰皱眉:“奶粉?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吃母乳好,要不到时间我就把他抱去他妈那儿,喂完我再抱回来。”
麻将馆就在一栋,离得也不远。
而且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喂母乳好,就跟生产时是开刀和顺产的区别一样,天然的总归是最好的。
聂国兴说起自家老婆就是一脸无奈,又心疼孩子得紧,道:“他妈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喂母乳会影响身材,死活不愿意再喂,就今天中午还跟我闹了一场,孩子到现在还没吃呢。”
纪兰不说话了,抱着孩子摇了摇,心底也不由产生了一股怜爱之情。
聂国兴搓了搓手,为了儿子的口粮,语气简直低入尘埃:“如果嫂子的母乳有多的,我儿子今天就沾个光……”
赵春花眉毛一竖就要挑刺,母乳,母乳不要钱啊!为了下奶,纪兰这段时间没少吃好东西。
“行。”不顾要发飙的婆婆,纪兰点了头。
既然答应了,她就直接抱着孩子进屋喂奶。
睡得人事不知的那旖,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床即将被另一个人霸占。
她握着小拳头,睡得香香甜甜。
聂国兴不但给工资,还三天两头往那家送猪蹄和鲫鱼,聂余的一日母乳口粮,自然而然变成了每日口粮。
纪兰现在在家带孩子也不能出去上班,一家子全靠那大勇那点工资撑着,生活倒不说过不下去,总之不太好就是了。
聂国兴会来事儿,最高兴的就属赵春花。
不过是给聂家带带孩子,不但有钱,聂国兴还送吃的,赵春花横算竖算这笔生意都值啊。
潘姿美得知聂国兴找纪兰帮忙带孩子,简直有种甩掉包袱的轻松感,每天一大早就抱着儿子往那旖床上一丢,自己挎着包潇潇洒洒出门打牌,通常天黑了才回来接儿子,有时候打牌通宵,遇到聂国兴也忙时,聂余还得在那家过夜。
两个小孩都还小,一天之中绝大一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清醒的时间也只是睁着眼睛各玩各的,基本没有什么争执,故而纪兰带起来还算轻松。
只是聂余的性子有些霸道,还爱动,即便是睡着,小胖腿也会下意识蹬旁边的那旖,但那旖性格好,又文静,被蹬醒也不哭,最多瘪瘪嘴,吧唧吧唧两下就又睡着了。
这一年,两个小孩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婴儿床总是拥挤,因为枕头旁总有一个撅着屁股的家伙霸占自己的床。
而他们对世界的一应感知,在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时,通通都有着对方的存在。
聂余在八个月大时,说的第一句话是“那那”。
在同月的一天中午,那旖看着餐桌上的鲫鱼,指着聂余,咬字清晰地道:“鱼。”
鱼,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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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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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