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生雪顿时一闪。
霎那间,城路两边轰然炸开,剑气余波将街道两边的房屋震成了残石碎瓦,尘土飞扬。
脚下的地面被劈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无边煞气尽显!
颂命!
几乎是瞬时,尘生雪就认出了这道剑光,正是谢沉渊日后的本命剑——神器颂命。
亦是上古天魔的伴生魔物,可号令百万魔兵,代表了本方世界的最强力量,无有神器能与之一较高下。
尘生雪与此物打了许多载交道,其间费了无数心力,怕是除了谢沉渊,无人再比他更熟悉了。
只是……
颂命怎会出现在这里?!
天魔真身九转,一转得一物,颂命直到修至第七转时才会出现。
如今谢沉渊尚且年幼,激活血脉不过一年半载,召唤颂命无异于天方夜潭。
究竟是谁?
剑气凌厉,妖雾也随之退散,风沙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尘生雪凝神,左手托灯,右手已在袖袍下悄然拈诀。
此刻,风沙中的人也现了模样。
来者容颜俊美,妍若好女,生得是一副神仙相貌,只可惜眉宇间笼罩着凶煞戾气,周身黑气缭绕,正是宥城城主——裴寂。
亦是楚玄清叛出师门的那位逆徒。
怪不得能使得动颂命,尘生雪霎时明了,裴寂也算身负天魔血统,只是极为斑驳混杂,因此虽是能用,却使不出颂命万分之一的威能。
但颂命为何会被召唤?
这小家伙为何会在枯鸦城?
尘生雪直觉不妙,正要转身离开,只听见身后响起一道难辨悲喜的声音。
“师伯,别来无恙。”
甫一听见这声音,尘生雪便心知躲不过去了。
果不其然,这人开口就点破了他的身份,语气笃定,想不认都难。
避不过就不避,尘生雪腕口微动,刚准备回上一句,转身就见裴寂猛地朝他倾身扑来。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尘生雪下意识地揽住了人,却又被对方紧紧抱住,一时怔在了原地。
什么情况?
这人竟然不是来讨架的 ?
“师伯,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我好想你……”
短短的一句话,连尾音都在压抑着颤抖,偏偏又从舌尖抵出三分缱绻。
“师伯,没有你在,我都被人欺负了。”
少年的侧脸埋进了尘生雪肩头,眼眶微微泛红,强捺住其中的暗潮汹涌,令人难以窥透。
怎的这般委屈?
尘生雪虽只是辈分大,骨龄不算年长,却向来惯着他。
由着他抱完松了手,到嘴边的问话也换了一副说法,温声道:“ 怎么一回事?”
仙门如今人人喊打于他,师伯竟然不厌恶?
裴寂在心里乐开了花,他本以为会被狠狠推开,师伯却像是并未在意。
叛出师门这事本是他碰不得的疤,换做是旁人问,定是小命不保。
但若是尘生雪,他恨不得将陈年的伤口撕得更凄惨可怖些,好让心尖上的人多疼惜两分。
“是因为天魔血脉…宗门上下合起来算计讨伐于我,将我捆起来用灵箭射碎了全身经脉……”
“师傅知晓了我的身世,于是就挖了我的灵脉,又亲手推我进葬魔渊……但我命大,非但没有死,还觉醒了天魔血脉……”
裴寂说着说着,眼睛忽然一亮,“对了,师伯,我背上这把神剑就是在葬魔渊获得的,凭此剑我战无不胜!”
好孩子,等的就是你这一句。
葬魔渊?
但顾云谏不是从那拿到的。
世间也不会有两把颂命。
从来都是。
四周又起了迷雾,尘生雪易容过的脸在雾里难辨神色,只听他轻叹了声。
便道:“玄清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大抵是一时气糊涂了,他心里疼你,此番也应是不好受的。”
又是替他的好师尊开脱!
裴寂恨得暗自咬牙,师伯的性格他太过了解,若是不提,例如宗门之人,便是被记上了。
可这般直言劝慰,就是偏心偏到骨子里去了。
楚玄清这个道貌岸然、无情无义的伪君子,哪里值得尘生雪这样的人为他说情半个字!
他最不愿叫的就是师伯,因为中间隔了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不叫师伯,两人之间便没有半分其他的了。
尘生雪见他不说话,心知裴寂还在怨他师傅,不由在心里轻笑了声,说到底,这孩子还是命道好未历世事。
天魔血脉一旦暴露举世不容,玄清初任掌门自然护不住他,只能将他推进葬魔渊,放他一条生路,惩戒做到这步已是极为偏颇了。
要是真狠下心不管,哪里还能容他活到现在?
无非是当局者迷。
寡言片刻,突然,尘生雪一把拉过裴寂掩于身后,随后悍然出手。
白雾中顿时炸开朵朵黑花,尘生雪见此略微蹙了眉:“是尸傀。”
裴寂一早就知道了,雾里尽是脏东西,偏就等着尘生雪护他,哪怕危险近在后背也不躲。
此刻计谋得逞,裴寂凑在人身边弯了弯眼,心里甜得冒泡。
尘生雪对着迷雾振袖一扫,对旁道:“你来时可有见过尸傀?”
“不太确定,但我知道雾里有脏东西,所以见到人影就一剑劈过去。”
裴寂紧紧拉着尘生雪的衣袖,思索着回了话。
眼见身边人那一振将方圆百里的妖雾逼退,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四起。
尘生雪抬手一扬,无边飓风袭卷而来,隐在雾中那数不尽的黑色尸傀在刹那间魂飞魄散!
惊心骇目。
即使那威能特意绕过了他,让他受不到半分影响,裴寂还是忍不住腿脚发麻,死死抓住了身侧人的袖袍。
实在是强的离谱。
难怪师伯被称为亘古奇才,沉寂之时整个上界表面哀丧,实则欣喜若狂。
那时他少不更事,现在却明了,并非是高兴,而是庆幸。
否则,跟这样的妖孽同处一个时代,是他们的不幸,所有天骄无时无刻都背负着大山压顶似的压力。
修仙一路本就该塑无敌之心,如此鸿沟无力追赶,终会使道心破碎。
这般强悍的师伯,先前却仅是避开了那一剑,裴寂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护着的那盏灯,难不成是什么人送的?
“可有伤着?”
尘生雪余光瞥见他出神,以为是受了惊,安抚似地拍了拍他。
“没有……”
裴寂回了神,思索片刻,又皱眉道,“没想到这枯鸦城城主失踪后,城里连个人也看不见,但这么多尸傀又是从哪来的?”
什么,
城主失踪?
身旁人倏而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