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桃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店里的厨子们要送她两道菜品,可她已经食之无味就出来了。
外面倾盆大雨,家里派来接她的司机堵在路上,她站在店门口,抱着手瑟瑟发抖。
屋檐下悬挂着一排灯笼,映出少女的影子,她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身后的玻璃门传来了声响,头顶的光忽被遮住,盖住了她的影子。
她快速回头瞥了一眼,第一眼没看清,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谁,又把头转了回去,直愣愣盯着他。
是他先开的口。
“你怎么还没走?”
“和他们唠了一会嗑。”
他们是指店里的其他员工,纪廷琛压下眼睑,“你和他们很熟?”
明桃点了点头,“你不在的时间,我常来这里,和他们都混熟了。”
和他们混熟了,方便接近自己。
纪廷琛看着她,清纯无辜的娃娃脸上,杏眼圆溜溜地睁着,目光干净澄澈,倒映着露珠结晶的光。
她披着黑长直的头发,耳边别着五颜六色的发卡,斜跨的包包是很幼稚的毛茸茸的兔子脸。
他不动声色地撇开眼,抬腕看了一眼表。
赵亨堵车,不知什么时候到。
气氛渐渐变得凝固,明桃打了个哈欠,还是决定解释一下。
“你别听他们胡说,我不是看上你了。”
“什么?”
刚好有辆车经过,风声灌耳,纪廷琛没听清她说的话,略微倾了倾身子。
明桃吸了一口气,“我不喜欢——”说到一半,有只虫子突然朝她飞来。
她惊恐地睁大眼,下意识地抱住了面前可以依靠的东西——躲在了他的身后。
纪廷琛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柔软地贴着他的背。
“有虫子。”她怯怯地指过去。
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飘舞,一只飞蛾盘旋在周围,不停地扑腾着枯黄的翅膀。
年纪轻轻,手段倒是层出不穷。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他故意装凶。
明桃尴尬地收回手,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竖纹夹克,腰腹以下是修长挺直的腿,身姿比例极好,就是看着单薄。
瞧见他的衣角起了褶子,她又轻轻拍了拍。
“好了。”
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脸都黑了。
明桃向后退了两步,“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信吗?”
面前的人眯起黑眸,“你猜。”
明桃:“……”
看来她是越描越黑了。
过了一会儿,家里派的车到了。
明桃撑开伞,决定问他,“要不我送你?”
纪廷琛:“不用。”
“这会儿不好打车,你穿的好像有点少,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他感不感冒关她什么事
“我只是觉得打搅你工作了心里很过意不去,想要弥补你。”明桃抬头望着他,使出在家惯常的撒娇表情。
见他面有警惕,她又揪了揪他的衣服,他的视线扫过来时,她立马举手投降,嘴角下印着圆圆的酒窝。
“放心吧,我已经吃饱了,不会吃了你的。”
“我家的车宽敞又舒适,会把你安全送回家。”
“好嘛,好嘛。”
……
车子在城市里穿越,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纪廷琛看着灯红酒绿的倒影,陷入了人生思考。
如果今晚是个错误的话,那么鬼使神差上了这辆车就是最大的错误。
明桃坐在旁边,看着他又是扶额又是捏眉心,以为他是被风吹的头疼,体贴地让司机老刘关掉了音乐,又从包里翻出一样东西递给他,“这个冲剂你回去喝,头就不疼了。”
“不用了谢谢。”
“拿着吧,喝完能睡个好觉,明天才有精神。”
纪廷琛还要拒绝,一双小手已经扒开他的口袋,把药塞了进去,一点也不见外。
“不要和我客气,助人为乐嘛。”
纪廷琛:“......”
明桃给完药,也不打扰他了,安静地戴着耳机低头看美食视频。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苍穹,天光大亮,震耳的雷声仿佛从头顶上劈下,轰隆隆——
她吓得捂住耳朵,蜷曲成了一团。
车子的前头传来了一阵憨笑,司机老牛瞄着后视镜说道:“唉,小丫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怕打雷,这位先生你别见怪,桃桃从小就胆子小,跟小兔子似的。”
纪廷琛侧眸看过去,狭目微眯,在店里她向一个陌生男人提出邀约的时候可不胆小。
他已经被她迷惑一次,不会再有下次。
电闪雷鸣结束,明桃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脯,呼出一口气。
身侧的人淡扯嘴角,手支着下颌,姿态松散地看着窗外。
这时,又响起了手机铃声。
明桃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旁边已经传来了清冷的声音,“喂,您好”。
“纪总,是我。”赵亨兴奋地说道:“您现在在哪,疗养院打电话来,说苏琼醒了。”
纪廷琛的手指不觉绷紧......
不远的东方又崩出一道闪电,照亮了男人紧缩的眉头。
原来这场暴风雨是一种预示,过去十三年,她终于醒了。
听见身侧的人挂了电话,明桃关心地问:“怎么了?”
“前面的公交站台请把我放下,我临时要转道去其他地方,谢谢。”
“去哪里,我送你。”
纪廷琛掀起眼皮,平静地看向她,为什么这个人要对他这么锲而不舍。
面对他停留的眼神,明桃指向窗外:“我可是承诺要把你安全送到的,你看外面的雨下这么大,还打雷呢,我不放心你。”
她的话音落下,车内陷入了寂静。
纪廷琛就这么看着他,良久,撇开视线,“我要去康安医院。”
康安医院是一家精神专科的医院,明桃听到这个地方,疑惑地紧了一下眉头,但出于礼貌没有多问,只吩咐牛叔要去这里。
车窗上蒙上层雾气,被雨水搅乱,外面的世界就像是梵高的画。
她偷偷看了眼沉默着的男人,半张脸隐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透出不可捉摸的意味。但不知怎的,她感觉得到他有点失落。
-
康安医院。
纪廷琛收伞,走进了住院部大楼,护士站的年轻医生们看见他,比平时都热情了许多。
病房里,苏琼听见门口的动静,睁眼望过去,待看清来人时面露狰狞。
“果然是你把我关在这里!我要告诉纪绅,让他打死你、你这个白眼狼——”太过激动,苏琼话说到一半,便猛地咳嗽起来,她的身体机能还未完全恢复,只能这么躺着生嚎。
纪廷琛神情淡漠,合上门后,抽了一张椅子放在床旁,坐下,也不看她,而是低头慢条斯理地将折叠伞一层层扣好,再套上伞套。花花绿绿的伞上印着水蜜桃,是小姑娘在他下车前硬塞给他的。
把伞放在柜上,他抬起眼,凉飕飕地落在她的脸上,叠起腿,两手搭在扶手上,身子往后靠。
开口是低沉冷冽的嗓音,很平静。
“好久不见,感觉怎么样?”
他的情绪很淡,像是在和久违的故人寒暄,可苏琼昏迷了这么久,能有什么感觉。明显这是一句讽刺。
苏琼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骂骂咧咧道:“你这个没人要没人疼的贱种,我儿子不会放过你的,当初他就该抽死你!”
“是吗?”纪廷琛嘴角淡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扶手。
“我看你刚醒来脑子还不太清楚,那我就给你讲讲——你儿子欠了巨债,成了丧家之犬,你心心念念的前夫连门都不让他进。”
“前夫?”
纪廷琛不语,只含笑看着她。
“你说清楚了,纪绅什么时候跟我离婚了,怎么就成了前夫。”
可他就是不说了。
苏琼看着他的表情,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把掐死他,可是她只能就这样躺着,跟个废物一样。
他越是平静,她便越崩溃。骂着骂着,便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纪绅当初会娶她,自然也会娶别人。他一向如此薄凉,否则不会到现在都没出现。从她醒来,她就一点点地感觉到了恐惧,周围的一切都是太陌生。现在支撑她的东西倏然崩塌,压抑了十三年的情绪,向洪水一样爆发了。
“不可能,不可能……”
过了许久,房间里的哭声渐渐缓了下来。
纪廷琛放下腿,起身鼓起了掌,赞道:“真是精彩绝伦,没有枉费我大老远跑过来看你。”
苏琼哽住了,瞪着满是血丝的眼,吼道:“你也别得意太早,只要我没死,你就别想好过。”
“省省吧,你现在就是我手里的蚂蚁,我会先让你生不如死。”
纪廷琛关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哂笑一声,和护士站的小护士们点头示意。
小护士们一阵晕眩,却不知道这个人在收回视线后,笑意渐渐从嘴角消失,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雨下的还是很大,像是从天上泼下来的水。
纪廷琛没撑伞,走了两步路,浑身就浸湿了,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像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走着。
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道明亮的身影。
他没有仔细看,那道身影却跑到了面前。
“你怎么不打伞呀?”
一只手将他拽住,“你醒醒,是我啊。”
他停了下来,眼帘微动,冷冷望她。
她举着一把伞,因为身高差距悬殊,风雨又大,握着伞柄的手不稳地在抖。可她执拗地,要把他保护在伞里。
明桃焦急地呼唤着眼前的男人,风雨不断肆掠着她的脸颊,想要争夺她手中的伞。她努力支撑,手累到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伞突然变轻了。
紧接着,她被拉进一个怀抱。
明桃怔怔地抬起头,男人发梢滴着水,低头凝视着她,眸子里有了光。
他把伞都扣到了她的头上,嘶哑低沉的声音在雨里响起。
“淋坏了叔叔可赔不起。”
冲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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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两只落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