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来——”
“翎公子,燕翎!”
……
耳边聒噪之声不绝,吵得他拧眉,迟缓地启开眸子,浓浓雾气之间,白嫩小巧的瓜子脸引入眼眶。
“你怎么又回来了。”
“又?”芷衣狐疑。
刚刚回枯潭不见他人,忽然山林之间起来的一场诡异迷雾也叫她挂心,毕竟他可还身体不妥。要是随随便便死在外边,那她可不是白做嫁衣。她笃定他应该走不远,果然,跟着鬼蝶走了不到半里路就找到了这人。
当时,却被吓了一跳。
靠在枯树上的燕翎就如这颗生机断绝的枯树一般不大好。
浓浓的血气泛漫。
草花之间,血迹斑驳,死了一地的毒虫,盘踞着的毒蛇,虎视眈眈地盯着树下的人。
“醒醒。”
燕翎脸色苍白死灰,朦朦胧的视线,凝聚在她身上也不聚焦。芷衣果断按了按他的灵脉,气息缭乱,有一股如同深渊般的存在盘踞在他的气海灵域深处,她牵引的一丝灵息被它一下吞噬掉,惊惧得她不敢深入。
只是在外围输入,但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好生霸道。”芷衣黑着脸输入真气,很不满,眼下时局复杂,也不知道这气雾到底是什么妖物凝成,为了救他,她却不得不削弱自己。这对于一个剑修来说,实在是一件不详的事情。
可燕翎现在意识朦胧不清,总不能放着不理吧。
哀叹了一声,却也在这时,感应到腰间佩剑相思的异动,跃跃欲试,看来觊觎燕翎的妖兽就在附近,只不过它很谨慎啊,似乎也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动手。
芷衣脑海中划过诸多般心思,清丽的眸子只剩下坚韧,其实也可以试试。
“晃——”指尖无意识触碰到什么,轻轻一声响,手指触感到火热而绵软的东西。
一个戒指。
那是燕翎戴在左手大拇指上的红石戒指,可“它”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肉乎乎的,宛若一颗缩小版的心脏,隐约还能感觉到它在震动着。
“别碰它。”手指像是被铁栓般牢实的一只手抓住,不留一丝情面,发疼。年轻男人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但这冷硬的语气,袭入骨子似的让人感觉到阵阵寒意。
芷衣给他输入真气的动作停了下来,吃疼。
他的手指太冷了,就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
又是那种在审视的目光。
胸口处暖洋洋的,一脉陌生的真气涤荡着,那是她刚刚在输送真气。
心底那种陌生的情感再次和大拇指处的红石戒指的意动交织了一起,像是一颗全新的心脏在跳动着其他情绪。
燕翎掩去眸底暗色,放开了手,“你怎么在这。”
“翎公子是怪我多管闲事?”撤开了手,芷衣握着自己被捏红了的右手,脸色不大好看,语气也是一种嗔怒的不满。
燕翎难得低头,“我不喜欢别人接近我……你刚刚那样很危险。”
要不是认出了是她。
有山鬼的前车之鉴,方才他之间捏着的阳雷符就要直接引爆了。
芷衣也嗅到了他指尖残留阳雷符的至刚至阳气息,再看眼前的燕翎,分明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可那双清凌凌的墨眸却是无比清醒的。
他越是这样不近人情、高洁难染,就越是让她心中的恶念忍不住沸腾起来。
“我听错了么。”芷衣道:“翎公子也会向我解释。”
“若是为了感激方才我输送真气,那大可不必,曾经你也救过我一次,现在也只是一恩报一恩。”芷衣忽然疏离起来的态度,让燕翎有些陌生,自然她的生气,他察觉到了。
到底还是有一个有脾气的女子。
这样的她,比起那种温婉的面皮真实了些。
在微微不安的情绪之外,还有多了些恬淡的惬意。
“翎公子,为什么如此看我?”他长长不移开的视线,芷衣琢磨不到,但明显刚刚燕翎怀了几分愧疚。输送了半天的真气,把自己累得不行,总算是有了一点点的回报。
芷衣难得有些不自然地问了出来。
也考量着,甚至有意刁难。
“你还好?”他流连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动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心。
燕翎到底不可能是真的铁石心肠的人,更何况刚刚得到了她的帮助,即便她说是还恩。
“这点儿真气,不算什么。”她微笑着说,从蹲在他面前的姿态改为站了起来。
“翎公子手中的戒指刚刚很奇怪,所以我才多看了一眼,并不是有意触碰到。还望原谅我的失礼。”
“嗯。”
多说一个字会死?
居高临下地看着燕翎,此时发觉他除了脸白一些,失血过多了一些,反而是比之前要好多了。
看来刚刚他逼出来那些血还是有用的。
但芷衣的目光凝聚在他大拇指处的戒指,又一次被吸引,这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她都会被它强烈吸引。
这枚戒指一定是好东西。
“翎公子,你这戒指有点不对劲。”她说。
他右手轻轻一覆盖,红石戒指的那些躁动也全消失了,再落入芷衣的眼睛里后,又是平时那不太出彩的模样了。
芷衣当然也察觉到他对这枚戒指的重视,两三次了,每一次被她触碰到他都不太高兴。
燕翎是那种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东西的人,但只有在这枚戒指上有些过分的重视。
并且还不愿意和她谈起有关的话题,他手移开的时候,也就不咸不淡地转移话题说:“这雾气有些妖异,你来之前,因为对这雾气的不设防,我被一只山鬼迷惑过。”
芷衣瞬间明白,有些不好意思,“它变成了我的模样?”
芷衣嘴唇蠕动地问:“它一定没有得逞。”
“若不是翎公子身上不便,哪有它的机会。”她难得有些羞涩。
燕翎说:“这些山鬼不算什么,只怕这雾气当中藏着的妖物更加危险。”
周围浓厚的雾气几乎就要侵入到了他们脚边三寸的位置,眼前的树根和枯藤都看不清楚了。
扫视着左右,燕翎很冷静地说:“恐怕是山蜃,它很狡猾,也很聪明,把自己隐藏得很深。芷衣姑娘,你先离开,这不是你能应付得了。”
“可现在的翎公子,难不成就能对付得了它?”芷衣当即反问。
“翎公子现在不能动用灵力,除了手边的符箓,恐怕也没有其他自保的能力了。若让我坐视不管……”芷衣顿了一下,“芷衣不是那种人,翎公子也别逼我做那种人。”
燕翎沉默了,从昨天她出乎意外地找到自己,再到刚刚他离开后,还是被她找到了。他心底有些想问,为了那所谓的玄岚之心,甘愿拿自己的命来还吗?
清丽深远的瞳眸里仿佛潋滟的湖光,望着他,有坚韧,也有坚定。
“我自有自保的手段,你先离开便是。”燕翎避开她的目光,说:“这妖蜃盯上是我,我是它的补物,你充其量也就是一道佐料。何苦为之?”
“翎公子难道永远也不愿欠人一分?”芷衣说:“可恰巧,我便是那般爱做苦差事之人。翎公子赶走我,要是真的成了这妖蜃的大补之物,那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燕公子交代。”
芷衣叹了一声,不尽的烦恼,“现在都这样了,翎公子还要和我争吗?”
“随你。”燕翎墨眸一暗,讥嘲地道:“到这时,你还挂念着不想让燕焉失望,看来还是没有放下。”
芷衣没觉得他吃醋,顶多觉得这人的多疑病又上来了。
“卉星和小飞,也希望我带翎公子回去。”反正他自她放弃燕焉,选择他后,偶尔一些冰冷没有情绪的话语听上去也有些阴阳怪气,芷衣还习惯了。“翎公子为何觉得,只有燕公子才关心你。”
燕翎怔了一下,语气里简直有浓浓的冷寒之气,“那就当我说错话。”
又是哪根筋触到了他,他们兄弟之间最近的怪异,叫人想要看不到都难。
她有没有分裂他们的感情,再说这个话题不是他自己提起来的,芷衣笑笑,了然不语。
“翎公子别急着赶我走,还是想想怎么利用我来对付着蜃妖吧。否则说不定今儿咱们都要成为它的下盘菜。”
燕翎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许了她的话语。
芷衣问:“你的身体还能支持下去?”
“你不用担心这个。”燕翎似乎不大愿意和她提起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身上方才所有不对劲的情绪都消失殆尽,冷静地公事公办,“既然要合作,你必须听我的,否则……”
芷衣说:“我不会拖你后腿。你说怎么办?”
这场林雾里的异香越来越腐蚀人的心志,好在芷衣有心玉自保清静,精通铸器的燕翎虽说之前因为灵气沦丧被影响心智,在逼血清筋脉,又有了芷衣输送的部分灵气。
出来得匆忙,或许他身上没有什么灵器附体,但身上符箓也是不少的。
只不过,眼下这妖蜃本体未出,自然也不可能直接使用符箓,打草惊蛇是一,不知底细是二。
浓雾把他们困在这棵巨大的枯树周围,并且那圈子也在逐渐缩小,这隐藏在背后的妖兽小心谨慎,手段稳健毒辣,看来也是不打算给他们逃出的机会。
“用剑劈路。”燕翎的目光锁着她的相思剑,剑乃清正之器,在他看来,她这把佩剑实在不入流,当然,她现在的阶段用起来还行,眼下的情况也勉强够用。
“死门。”燕翎拟奇门遁甲中的八门为她指路,芷衣一剑劈开前方浓雾的时候,空气里响起了一声非男非女的凄厉哀嚎,那被找到了破绽的妖蜃吃了这么一击,终于在这山林浓雾腹地的上空之中,浮现出了一道庞大盘踞着的灰色阴影,形状似蛇却又如麟龙之属,遍布钢牙厉齿,凶残地张开,其上翕动的鼻翼飘出的浓浓白雾,异香阵阵,可不就正是将他们困在方寸之地的罪魁祸首。
知道那烟雾异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芷衣也有些泛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