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从镜子里出来,有好奇的同伴问她《隐》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人,容不容易通关之类的。
“好看,但是不太聪明。”毕竟刘湘玉单靠自己就能搞定。
她忽然记起来了上一次见面的齐隐。
刘湘玉完成任务后毫不留念的就走了,赶忙去下一个任务的她并没有时间想那时候的齐隐在她走后过的怎么样。
比如,有没有真的在院子里挖一个池塘,有没有种一棵很大的桂花树做他喜欢吃的桂花糕。
刘湘玉一直认为攻略任务是所有副本中最简单的,就像一场真实的剧本杀。
如果蓝不悦听到,或许又要怒斥她冷漠无情了。
《隐》确实是她遇到过最简单的任务的,只需要让镜子的主人爱上她就可以。
单从这个镜子的副本用他的名字命名就能够看出来了齐隐的命运有多好了,通俗一点解释就是头上有亮瞎眼的主角光环。
没有悲情的童年,没有闻者落泪的身世,齐隐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皇子,同样也是帝后最宠爱的孩子。
他根本不需要争夺皇位,自他出生起,皇帝早就写好了密旨要定他为储君。
这样的身份又有几个人能配上,所以说再简单的副本也会穿插一些狗血剧情,比如俗套的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戏码。
为此刘湘玉日夜苦读攻略宝典,发挥出自己超常的演技十分用心的攻略这镜子里的主人。
齐隐的性格很别扭,对于喜欢的东西他从来不会主动说喜欢,而是百般暗示,别扭傲娇的讨要出来。
比如他想要吃外面的水晶糕,他便会拉着刘湘玉出宫,然后举着两包水晶糕芦对她说,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水晶糕。
刘湘玉通常便会在这时感激涕零地说:“谢谢公子,奴婢不吃,能麻烦您帮奴婢吃了吗?”
于是齐隐便勉为其难的吃了两包水晶糕。
再比如,他想要刘湘玉在他生辰那天弹一首曲子,他会说:“听闻你最近学了一首新曲子,孤来考核一下。”
刘湘玉不知道一个连她弹错音都听不出来的人怎么考核,但她仍旧一副儒慕,眼睛亮亮的对他说:“太好了殿下!这是奴婢的福分!”
未了还要拍一句马屁:“这是奴婢专门为殿下写的曲子,祝殿下生辰快乐,愿您日后都平安喜乐,所想成真!”
齐隐隐晦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缓步上前,将她拉至自己身前,语气沉沉:“听说你想当孤的妻子?”
刘湘玉还要再说什么,随后一吻封缄,她攀上齐隐的肩膀,眉眼含笑:“奴婢当真喜欢殿下!”
她问道:“那殿下也喜欢奴婢吗?”
齐隐脸红的别过头去,笑她痴心妄想。
嘴硬如齐隐,直到他忤逆皇帝,为了她这个祸水放弃一众高门贵女,哪怕被贬为庶人,带着她从宫里滚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喜欢”二字。
对于“祸水”这一说法,他更是不屑,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说:“我看他们瞎了眼,你也不是很漂亮,怎么能担得起祸水二字,倒不如说是我把持不住自己。”
刘湘玉语调暧昧的‘哦’了一声,靠在他的身上,说:“咱们殿下还真是被奴婢迷得神魂颠倒啊——”
齐隐恼羞成怒,堵住了她的嘴。
直到她要走的前一天晚上,齐隐穿着做好的婚服走进来,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刘湘玉,好像要说什么。
刘湘玉没看懂他眼里的悲伤,还在开玩笑:“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不是说了成婚前一晚不能见面的吗?”
齐隐不知道又犯了什么少爷毛病,依旧不说话,刘湘玉看到好感度卡到99,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双手合十笑的谄媚:“夫君穿上这一身可真是太好看了!是谁要嫁给这么好看的齐隐了呀?是谁要和这么好看的殿下成亲了呀——”
刘湘玉的手像一朵花似地放在自己下巴处,笑的也跟朵花一样:“原来是我啊!”
“我可真是太高......”齐隐突然吻住她,只是单纯的贴住她的嘴唇,好像在祈求她不要再说了。
刘湘玉睁着眼睛,看见他颤抖着眼皮,不知是不是在激动还是在害怕,于是她便安静下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齐隐抱住刘湘玉,说:“别走行吗?”
刘湘玉心头一颤,装傻:“我能走哪去啊,我们明天就成婚了,我自然要跟你在一起啊。”
齐隐似乎是缓了一口气,半晌,又问:“阿满,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你的名字?”
“阿满就是阿满,我就叫阿满啊。”
“嗯,我爱你。”
叮咚——
齐隐头顶上的好感度终于满值,系统通知她任务成功了,可随时选择脱离世界。
刘湘玉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是巨大的欣喜,她捧着齐隐的脸亲了好几口,兴奋道:“你放才说什么?你爱我!我没听错吧?”
齐隐一反平常的说了好几句爱她之类的话,刘湘玉被哄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间就和他躺在了一张床上。
她躺在齐隐的怀里,满脸的幸福,突然想起什么,又有些担忧:“我们成婚前见面没事吧?”
“没事。”
齐隐吻了吻她的额头,听她说成婚后要在院子里挖一个池塘,养好多锦鲤;听她说要开一家学堂,收好多孩子进来读书;听她说要生两个孩子,男孩像齐隐,女孩像她。
她一脸骄傲:“齐隐,我们的孩子肯定会很好看的!”
“生孩子很疼,你不是最怕疼了吗?”齐隐紧紧的抱住她,情话跟不要钱似地往外说:“其实,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刘湘玉憧憬的每个未来里都有他,齐隐便真的以为她不会走,他抱着人在担忧中睡去,梦到了许多从前的事。
宫里新来了个琴技高超的琴师,只可惜性子有些冷淡,叫人不好亲近。
第一次见到刘湘玉……那时候她还叫阿满。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未央宫底下那棵巨大的桂花树下,她抱着琴躲着什么,不远处是宫里的掌乐姑姑骂骂咧咧的声音。
“阿满这个小崽子又跑哪去了,让我抓到她,非罚她抄一百遍琴谱不可!”
声音越来越近,她着急的蹦蹦跶跶,最后竟盯上了那片湖。
齐隐眉头一挑,不会吧?
“不过是在皇上面前露了个脸,还真以为自己能当上娘娘了!”
她将琴绑在背上,一闭眼,就要往湖里冲去。
“你要投湖?”
过几日是母后的生辰,死了人实在不吉利。
阿满脚步一顿,抬头望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活泼道:“太好了!我爬上去的时候你接我一下!”
“这下不用躲进水里了!”
赶在那气势汹汹的掌乐姑姑来之前,她终于爬上了这棵桂花树,馥郁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而下,她往齐隐身边躲了躲。
“你挤到......”女子捂住他的嘴,“嘘——”
“阿满!我知道你在这附近!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师兄一样听话!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否则我非得扒你一层皮!”
捂着她嘴的手抖了抖,眼神紧张,看向他:“咳,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齐隐很是无语,现在难道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待到人走后,她终于松懈下来,俯身往了往地下的高度,有些腿抖,冲他嘿嘿笑道:“那个,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先下去,然后我下去的时候你抱住我啊?”
齐隐快气笑了,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屁孩,顿时起了恶劣的心思:“不要。”
“行吧!”
她闭了闭眼,在齐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跳了下去。
齐隐目瞪口呆。
正常人不应该说:求求你了吗?
宫里的习气竟成这样的了?
阿满揉着腿站起来,仰头看他:“你还不下来吗?”
于是齐隐以一个非常漂亮的姿势落地,其中不乏有炫技的成分,可惜眼前的人是个瞎子,只顾看他的脸,再次感叹道:“你长得是真好看啊!”
“要不是我喜欢三殿下,我肯定死缠烂打也要追你的。”
“希望三殿下也跟你一样好看。”
这话让旁人听到她都能死八百回了,方才又说那掌乐姑姑说这人有心勾引父皇,不过瞬息自己又变成了她的心上人,话头再一变,又为了个皮囊神魂颠倒。
许是没见过如此善变的女子,齐隐顿时心生厌恶:“你连三殿下是谁都不知道,就要喜欢他?”
“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三殿下的。”阿满大言不惭。
“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没在宫里见过你啊?你是哪个大人家的少爷吗?”
到底是谁说的新来的琴师话少冷淡的?简直被猪油蒙了心!偏偏母后还看上了她这一手琴艺。
齐隐脸色更黑,并不回答,反而颐指气使道:“给我弹一首曲子。”
阿满也不恼,乖乖照做,齐隐心中的烦躁鄙夷顿时被悠扬的琴声治愈,他看着低眉垂首的琴女,细碎的桂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她不曾察觉。
此时倒真像个清冷的神女一般。
“公子喜欢吗?”蓦地停止,阿满乐呵的收了琴,蹦跳着来到他身旁:“这首曲子叫《凤求凰》。”
齐隐平静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果然方才的样子都是假象。
他慌乱的呵斥:“如此轻浮,成何体统。”
“大祈民风开放,女子向喜欢的男子求爱又有什么?”阿满眉眼弯弯,边瘸着腿跑出去边冲他挥手告别:“我走了,三殿下!”
齐隐被耍了。
即使很少有人见过他,可宫中喜欢他的女子还是数不胜数,偷藏的小像甚至剿灭不过来。
不过她们大多矜持,又自觉身份低微比不得那些高门贵女,因此时常克制自己的喜欢,只觉得能跟这位三殿下说句话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只是齐隐没想到自己被这琴女摆了一道。
她是故意的,肯定是想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
“小像?我要那做什么?”阿满看了眼旁边人如珍似宝的捧着一个东西,不感兴趣道:“殿下可比这玩意好看多了。”
“说的你见过一样!”那女子不服气。
“我自然见过了!”阿满同样不服输:“殿下可好看了!身上可香了!长得可好看了!非常好看!比你好看多了!”
齐隐:……
除了好看,他就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他见识过这丫头的伶牙俐齿,鲜少有人能在她嘴下讨便宜,不过三言两语,那女子便抱着琵琶忿忿离开。
“殿下!”她抱着琴小跑过来,扬起脸蛋看向他的头顶,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失落了。
“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便又恢复了往常活力四射的模样,像只没规矩的野猫,仿佛方才那样的失落都只是他的错觉。
“阿满。”齐隐叫出了她的名字。
“对了!”
“上次,你如何知晓我是三殿下?”
“因为三殿下长得最好看。”阿满转了转眼睛,想出了一个自认满意的答案。
齐隐罕见的沉默了一会,阿满又问:“那我以后能来找殿下吗?”
“为什么?”
“因为奴婢要追求殿下。”
齐隐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目光沉沉:“现在知道自己是奴婢了?”
“宫中像你这般别有用心的女子有很多,阿满,你并不比她们聪明,本殿也不会喜欢一个低贱的宫女。”
她似乎是被吓傻了,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头顶。
齐隐有些后悔,毕竟是个女子,自己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斟酌着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又听见她说:“宫女挺好的啊,不仅能到离殿下很近,说不定还能当上掌乐的女官!”
“其实师兄一开始不想我进宫的,是我非要进来的。”
“师兄的担忧是对的,像我这样又漂亮又嘴甜又技艺高超的乐师......实在招人嫉妒,唉!”她说到这里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还好我聪明!终于见到殿下了!”
齐隐总是能被她的脑回路打败。
他俯身凑近阿满的脸,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除了从中看到对他外貌的惊艳,再无其他。
“你喜欢我什么?”齐隐顿了顿,补充道:“除了这张脸。”
阿满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
齐隐气笑了:“那你的喜欢还真是够肤浅的。”
两次见面都不欢而散,只是阿满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齐隐也不知道。
喜欢他的人有很多,他何必在乎一个奴婢的话。
齐隐泡在温泉里,觉得自己这几天有些神经衰弱,身旁服侍的小太监太过毛手毛脚,连杯酒都倒不好。
他不耐的掀开眼皮,抬头便看到了太监装扮的,脸被熏得红扑扑的阿满。
齐隐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方要呵斥便被她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他拖住阿满的手腕,惊怒之下想将人赶出去,只是推拉之间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扑通的声音引来外面大太监的关注。
大太监匆忙而入,在阿满从水里挣扎起身的时候又被齐隐按到了水下,她扑腾了一下,听到那太监说:“殿下,您可是摔着了?”
“没事......”齐隐背对着他,摆摆手:“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着。”
直到人都散去,也不见水里有动静。
齐隐烦躁的踹了踹水下的人,语气很是不好:“赶紧滚出来。”
三秒过去,还是没有动静。
齐隐脸色一遍,忙把人捞上岸,他拍了拍阿满的脸,见唤了数次之后还是没有反应,身体比头脑先一步反应低了下去。
在双唇即将触碰到的刹那,他看见阿满的眼皮颤了颤。
差点忘了,阿满会水。
意识到又被人耍了之后,他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眼里酝酿着浓稠的黑,似要将人杀了泄愤。
阿满睁开眼,好像是看不到面前的人已经处在暴怒边缘似的,直接压下他的脖子,双唇结实的碰到一起。
齐隐紧握的双手怔松了一瞬,他与阿满对视着,依旧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爱意。
复而又返的怒气再次袭来,他掐出阿满的脖子,将她拖入水中,交换了一个缠绵暴戾的吻。
直到她的双唇被咬破,鲜血渡到另一个人口中,她依旧睁着眼。
齐隐将她的眼睛盖上,说:“夜黑风高,如此行径,我能杀你一百次了。”
阿满笑了一声,拿开他的手,问:“什么行径?”
她凑近,又亲了一下齐隐:“这样吗?”
然后学着齐隐的样子啃咬他的嘴唇:“还是这样?”
“哦,原来奴婢见的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是在勾引殿下啊!”
齐隐眼皮直跳,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出这般毫无廉耻的话。
阿满又攀上他的肩膀,眼中总算有了两分爱意,她真挚又诚恳道:“我喜欢殿下,殿下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哪怕殿下是个乞丐,我也愿意跟着殿下。”
“......乞丐大可不必。”
“如果非要为这份喜欢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情到深处,她逼出两行眼泪,只是哭泣间依旧偷摸瞄着他的头上。
真假。
齐隐笑的意味不明,温热的泉水蒸腾,衬得他满脸欲色,他勾唇一笑,意味不明:“是吗?”
“如果我的脸毁了呢?”
阿满握住他的手,情深意切:“只要是殿下,我都喜欢!”
齐隐一点都不相信,他没有抽出手,阿满盯着他头顶笑的跟个傻瓜一样。
他不相信阿满口中的喜欢,自然也不说喜欢。
阿满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掩饰什么,不管是她故□□意的眼神,还是举止浮夸的表白,甚至是她那扑朔迷离的身份。
虽然是没有恶意,不过还是得放在他身边才放心。
齐隐向来不服输,阿满要演戏,那他便陪阿满演戏,看谁演的更逼真些。
于是演着演着,他忤逆父皇的命令,推掉了母后为他安排好的亲事,自愿为了阿满放弃皇位,甘愿被贬为庶民。
不管是宫里还是坊间都相信他是爱惨了阿满。
齐隐想,看来是自己赢了。
这才对,他从来没输过。
阿满的酒量很不好,她只有喝了酒才肯说些实话,都是些齐隐听不懂的话。
“很快我就能回去了,齐隐你多保重!”
齐隐闷了一口酒,问:“回哪去?”
“外面——镜子外面......”阿满醉醺醺的抱住他:“我们快成亲吧,你头顶......怎么这么慢啊!才九十九,就差一点,我就能走了!”
齐隐大概听懂了,他只是阿满的一个任务,走了一个阿满还会有许多个阿满进来。
“可你有没有想过,齐隐也只是齐隐?”
阿满听到后噗嗤一笑:“你别逗了。”
齐隐便沉默不语,问了她许多别的问题,阿满都乖乖回答。
“你是为了任务才选择我的,是吗?”
“是啊。”
“那你喜欢我吗?”
“你长得好看,嘿嘿,当然喜欢啊!”阿满笑着戳他的脸。
“不出去的话会怎么样?”
“会死啊,我不想死。”阿满情绪低落,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不过跟你在一起,死就死了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齐隐笑了:“你不会死的。”
“阿满,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阿满靠在他的肩头,在睡梦中呢喃:“日记本上... ...刘湘玉。”
回忆戛然而止,窗外小雨淅沥,黄历上分明写着今天宜嫁娶,钦天监也算出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齐隐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床上的人渐渐清醒,她看见齐隐后自然而然地贴上去,笑道:“夫君!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我好开心啊!”
他微乎其微的试探道:“刘湘玉。”
那张和刘湘玉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迷茫,问道:“她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