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的救助贫困家庭学生的基金项目从谭墨承他爸那会儿就启动了,距今也有二三十年时间。
程序审批越来越严格,其中滋生的阴暗也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由警察通知他们去处理的。
谭墨承和周律到达这个叫大圆县的地方时着实愣了一把,接待他们的人开着一辆破面包车把他们直接送到了县政府,在场的除了政府官员,县公安局的,还有十几个有大有小的女生。
“谭先生,”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伸出双手,“实在不好意思麻烦您大老远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你客气了,”谭墨承和他握了握手,“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县长,指着那十几个或红着脸低着头,或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女生,“这些女娃都是我们县一个叫梁子镇的地方出来的,他们都是谭先生您资助的学生。”
谭墨承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唉,说起来还是我们惭愧,这几年像谭先生您这样的好心人越来越多,我们县的孩子们上学问题都基本得到了保障,但女娃子们也上学了就容易出问题,这有些偏远点的镇子我们一时顾不到,那些管事的就...就开始钻营取巧......他们......”
一旁的警察见县长半天都说不到正点,其间深意还隐隐让人不舒服,赶紧接过话头:
“她们都是梁子镇的,梁子镇的镇长想要多拿些你们的补助金,就家家户户去撺掇让女娃上学。”
周律皱眉,“然后呢?”
“然后?”警察苦笑了一声,“这小的去了,大的也去了,甚至有些十六七定了亲或者结了婚的也被弄去上学了。”
“十六七岁定亲结婚?”周律愕然,“你们不怕犯法吗!”
“不犯法,”警察漠然地摇了摇头,“都是你情我愿的,只要不低于十四岁不领证没人管这些......”也没法管。
“那你们的学籍问题......”
“这...这不远了一时查不到吗,”旁边的县长又突然抢话,“再说,国家也鼓励九年义务教育......”
鼓励是这么鼓励的?警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谭墨承冷漠开口:“继续。”
“是,”他收回神色,拿过一沓纸递给谭墨承,“梁子镇的镇长前前后后一共插进去五六百名女学生,他从你们那儿拿到钱刚开始还会给农户家里补点,后来给的越来越少,一些人家里就闹着不让女娃们去上学了,让去地里好好干活,过分点的还把人锁起来。
没想到这招适得其反,再放出来一些大点的上了一两年学见识多了,就闹着不跟男人好好过日子,想出去看看。
梁子镇的那些男人打了三十多年光棍,怎么可能放人走,他们集结着一帮老农差点跟镇上的官员打起来,结果最后事情还没摆平就听说自家媳妇带着几个女娃跑了。
喏,就坐那儿的这十几个人,她们没出过远门跑了几个县遇上人贩子,还好幸运让那边的警察逮了给送回来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警察说完松了一口气,“谭先生你看你也是好心,但遇上梁子镇镇长那样心歪的,再加上你们的人后续监管不力......”
谭墨承明白了,基金管理那边有人在包庇。
他郑重道:“好,这件事我们的责任我会处理,大圆县的资助不会断,后续会一个个落到实处,但希望镇长换了人以后你们可以用正当的方法鼓励女生上学。”
“是,是,一定,”这下中年男人和警察都齐齐应声。
多余的他不敢保证,谭墨承又道:“还有,你们什么时候送这些女孩子回去?我方便去看看吗?”
“方便,方便,”县长立马做了个请的姿势,“那谭先生您看我们下午去可以吗?”
“可以。”
一行人坐着面包车过了四十多分钟,又走了一个小时山路才到梁子镇这个地方,山里天气多变这会儿下起了小雨,谭墨承把自己的衣服脱下递给周律。
但没想到等他们经过一个小村庄时却突然被一群有老有少拿着锄头棍子的成年男性拦住,足足有三四十号人。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县长身边跟着下属挤在最前面解释,谭墨承他们在后面听着这些村民嚷嚷什么‘陪我媳妇’,‘女娃子们不学好管不住了’、‘让她们死球算了’之类的脏话......
周律蹙着眉有好几次想冲上去理论,谭墨承拉住她,“别冲到,这些人情绪太激烈了,有人在背后煽动。”
“那我们就不管了吗?”周律转身紧紧抓住谭墨承的手。
“不管,我们也管不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
谭墨承很冷静,结果他话刚说完就听前面‘啊’的一声惨叫,有人动手了。
他们赶紧先把那些女孩往后推,周律走在最后,谭墨承无意中回头,猛地看见一个男人抡起棍子就要往人脑袋上砸,他赤目欲裂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抱住周律用肩膀硬抗下了。
这一下疼得他浑身震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恍惚间谭墨承突然想起了以前的画面,那时他们也是这样,遇到袭击第一反应不是对抗,而是挺起脊背保护那些素不相识的普通人。
呵,都穿到异世界了职业病还在。
他又习惯性地拍了拍周律的后背,再回头时完全没了刚才的顾虑,一脚踢飞那个男人。
后来所有冲到谭墨承身边的人都是被他一拳一脚就揍得扛不住躺在地上哀嚎,他动作干脆利索,眼神狠厉,不到须臾便解决了十几号人。
事态立马得到了控制,警察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却被他手底下绷紧的肌肉触感怔了一下,“好了好了,别打了”
“放心,我下手有分寸,”谭墨承抹了一把嘴角,问他:“今天的事你们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警察瞥了县长一眼,“这件事到最后估计就是梁子镇的镇长被撤职,完了就当无事发生。”
谭墨承了然,“那我们先走了。”
警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说了一个好。
周律一直站在那边,好像是在愣神又好像是在呆呆地看着前方,谭墨承活动了一下手指走过去,“刚才吓到了?”
她没说话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默默地把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下来递给谭墨承。
谭墨承没接,“穿着吧,下山还有一截,”我们直接回酒店。
等两人到了酒店周律才跟谭墨承说第一句话:“你后背,疼吗?”
“还好,”谭墨承解开两颗衬衫扣子活动了一下肩膀,以前这点伤连皮肉之苦都算不上。
周律沉默,谭墨承洗了澡出来时她还在他房间,“想说什么就说,别憋着,不想说就回去睡觉,明天我们回公司。”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管吗?”周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但她还是问出了最矛盾的一句。
“管不了,”谭墨承还是那句话,“不管是十六七岁就嫁人的少女,还是不让女孩上学闹出事的那些农民,甚至不作为的县长,贪污**煽动情绪的梁子镇镇长,这些都是经济落后滋生出的肿瘤,要想解决就得从宏观层面搞发展,这些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还是有能做的。”
“比如?”
“比如捐点钱。”
“......”
“最关键的是基金项目的内部问题,”谭墨承声音凉凉的,“一个镇长能插进去五六百名学生,虽然学籍都是真的,但后续调查不可能一个都没发现问题,所以肯定有高层人员在包庇。”
周律疑惑,“可是五六百个学生,一个学生一年1500,加起来也才七八十万,他犯得着吗?”
谭墨承没回答,他转身看着周律,周律突然心惊:“不止一个地方。”
是的,七八十万可能不值得承恩集团一个待了十年二十年的老人冒险,但如果十个地方呢一百个地方呢?要知道他们资助的地区都是这样偏僻贫困消息闭塞的,真要费些心思把钱拨出去再弄回自己的口袋也不难。
周律走了,谭墨承脱了浴袍在镜子里查看伤势,啧,原身这身体素质太差,一个大男人挨那么点棍子就青青紫紫的,扎眼。
他撑了撑胳膊,突然为自己脑子里刚闪过的念头好笑。
他在想以他现在有权有势的身份的确还可以做点什么,比如把某些不作为的人踢回家养老?或者搞一个旅游发展项目?
总之要想解决梁子镇的问题急不得。
周律回了房间并没有立马睡觉,她又急匆匆地跑下楼转过好几个街道才发现一家开着的药店,再回来时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谭墨承打开门,问道:“还有事?”
周律摇了摇自己手里的瓶子,一脸冷静,“刚想起来我带了药了,给你拿过来擦擦。”
谭墨承没接,他斜睨了一眼对方头上的半片树叶,笑了,小骗子骗谁呢,没想到自己的特助只有在谈钱的时候够光明磊落!
“进来吧。”
“我给你涂?”
“不然呢?”谭墨承已经露出上半身。
周律僵了一下,指尖碰到肩膀谭墨承没反应她先抖了一下。
他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看着更有温度了,可内里或许是更理智的冷漠?
周律垂眸,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