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将你送到这了。”在羲和峰正殿前千米之处昝眳停住脚步,见跟着他一路上来的林炔羽疑惑的模样,不由得解释道:“师祖不喜人打扰,是以这羲和峰设有禁制,我到此便是极限了。”
“如此便多谢昝眳……”林炔羽突然停住话头,他有些为难……为难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之人,此时若再唤他师兄恐怕会乱了辈分。
“直接唤我名字便可,”昝眳见此开口化解尴尬,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绽开一丝苦涩的笑意,“师祖既已收你为徒,按照这门派中的辈分,我还要唤你一声师叔祖呢。”
林炔羽讷讷的站在原地,他看着昝眳那张心事重重的面孔,突然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会说话,突然觉得在这种时候他无论说些什么都是些错的。
内心焦急之下,心中所想便脱口而出:“辈分是辈分,但在我心中你一直是那个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恩人。所以不必为了我们之间的辈分而忧心!”
——他何时为了他们之间的辈分忧心了?
昝眳被林炔羽这番话说的有些糊涂,但还不等他来问,面前之人便对他行了一个大礼,言辞恳切道:“救助之恩,永生难忘。若今后有什么用的到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救助?
昝眳心思玲珑一下便反应了过来,原来林炔羽一直是想要报他解其禁.锢之恩。
但他当初解这位少年的禁.锢却是因为芩晚,思及此昝眳便对他说道:“若你真想报恩,今后在这羲和峰上还请你尽心侍奉师祖。”
“师傅于我有知遇之恩,我定当竭力侍奉,绝不违逆师傅之意。”
得到林炔羽肯定的答复,昝眳不再逗留,又叮嘱了几句让林炔羽今后好好修道的话,就下山去了。
看着那抹青纱背影消失在这翠绿山林里,林炔羽只觉心中一阵怪异,他总觉得昝眳心中好似压着一块大石,而这块大石有很大的可能会跟他的师傅芩晚有关。
羲和峰常年闭山,是以人迹罕至。山峰常年翠绿环绕,风景秀丽比晟阳峰有过之而无不及,是绝佳的一处修仙求道的福地洞天。
林炔羽走到这建造在山顶上的大殿之前,抬头仰望只见这大殿的牌匾上写着大大的两个题字——斩缘。
意为:斩尽尘缘,登达仙途。
殿前的空地上种着一颗他叫不出名字的树,这棵树犹如一位老者垂立在这殿旁守护,这树枝叶繁茂,影子遮住了大殿前的大片空地,树干之粗合有十几人合力才能堪堪抱住。
林炔羽内心感叹之余走到这大殿的门前,芩晚说不定就正坐在里面等着他的拜师礼。
思及此他不敢再耽搁,又想到芩晚在仙门中的身份,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跪在门外,高声道:“弟子林炔羽求见师傅。”
“谁啊——?”
殿内没有人回应他,倒是这殿旁的这颗大树上传来一道拉长着音调的慵懒问声。
林炔羽看去,只见这树干婆娑之间一男子探头出来,那男子长得极为俊俏,乌黑的墨发只用发带挽了个髻,衣衫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连襟前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胸膛也不在意。手拿酒壶脸上带着些微醺之意,显然是有些醉了。
但这些都不是最引人注意的,让林炔羽觉得震惊的是,那男子衣衫下的竟是蛇尾,那褐色带着横条斑纹的粗壮蛇尾缠在树干间,特别是这蛇的尾巴尖还带着一串尾环。
林炔羽心下了然,这是一只响尾蛇妖。
只看这蛇妖的尾环就知他妖力强横,必然已修行了千年。
“看什么看?没见过蛇啊!”
那男子见林炔羽直直的望着他也不说话,面上浮现出一丝的不满之意。蛇尾撑着他的身子探到林炔羽的面前,那张可以说是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脸上闪过一丝的疑惑,自言自语道:“奇怪,外人怎么上山了?……难道那木头开窍了?”
还未等林炔羽回他的话,这男子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猛的凑近在他身前嗅了嗅。
林炔羽猛的推开这男子,自己也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你这是做什么?!”
“是昝眳那小子的味道。”那男子被推得后退了几分倒也不恼,只这样说着猛然抬手便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凑到林炔羽的面前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直到林炔羽忍不住直接转身离开时,他化为人形利用身高优势俯视着在他面前的这个小不点,傲声傲气的说着:“原来你就是芩晚新收的徒弟啊,看你这要根骨没根骨、要块头没块头的样子,真不知道她看上你哪一点儿了。”
“我……”
“不过,你这身体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呢。”
这条蛇打断他的话,猛然俯身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的戏谑探究之色。
林炔羽怕他发现他妖的身份猛然后退,却发现他已然靠在了柱子上,退无可退。
“身上藏着秘密,还带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当行礼……你这小破孩还蛮有意思的。”那男子仰头喝了一口酒,笑看着他,“我叫方乐白。芩晚闭关去了,这段时日由我来照看你。”
师傅……去闭关了!
听此话林炔羽惊讶之余内心也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闭关也好,若是妖身能晚一天被芩晚发现,芩晚也就能晚一天对他失望。
又想到如今站在自己面前之人也是妖,还是一只修行了千年的蛇妖,这是不是说明芩晚她对妖并非斩尽杀绝之辈。
“别摆着一张失望脸啊,小破孩……”
“方大哥,我有名字,我叫林炔羽。”
“不用那么生疏,叫我小白就成,”方乐白一脸自来熟的搭住了林炔羽的肩膀,“小羽,你要知道我可比芩晚那木头有趣多了,而且身为你的前辈这羲和峰我不知道都逛了多少遍了,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混就好。”
“不要。”林炔羽断然拒绝,想到他答应昝眳的事,又想到他现如今的身份,这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毅然坚定的说:“师傅闭关身为弟子的我理应侍奉,纵然在修行上帮不到师傅,洒扫抄录的活计我还是做得来的。”
“别想了,芩晚闭关的停云阁设有结界,你进不去的。”回应林炔羽的是方乐白泼冷水般的话语。
方乐白心思一转,看着面前这小子一副“我愿意将我的所有都贡献给师傅”的固执样子,想到后院中的那颗梧桐树,歪点子便浮上了心头。
“小羽,为了庆祝你能当上芩晚的徒弟,我请你喝一杯。”
“不,我不会喝……咳咳…………”
酒这个字还未说出口,他就被方乐白捏住嘴巴强行灌了一口。林炔羽只觉一股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忍不住捂嘴咳嗽,但这辛辣过后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回甜。
方乐白看着面前这个只一口酒下肚就有些醉意的小孩,拿着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温声诱惑着:“还要吗?”
“要。”微醉的林炔羽接过酒壶,又猛灌了几口。
待这酒壶中的酒被这两人喝完后,月已上中天。
“嗝——”方乐白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酒嗝,那张俊美的脸上已满是酡红,他指着夜空中那一轮弯月对林炔羽胡乱的说着:“看到了没有,当这月亮再次变成这样的时候,芩、芩晚那木头就出关了。”
“师傅不是木头……你别说师傅坏话……”林炔羽醉的比方乐白还严重,但还是下意识的纠正方乐白,满是醉意的脸不满的看着他,“我答应过……要好好侍奉师傅的。”
“侍奉芩晚啊……”听见这话方乐白那被酒浇筑的有些迟钝的大脑重新转动起来,他瑶瑶晃晃的起身看着靠着柱子的小孩儿,提着声音问道:“那你想让芩晚高兴吗?”
“想。”林炔羽此时的意识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下意识的重重点头,看着面前这冰冷的走廊,又忍不住的垂头难过起来,小声的嘟囔着,“想……想家了……”
醉酒之人的情绪本就容易外露,不管平时再怎么伪装的像个大人,再怎么装作无论什么事都能抗住的样子,林炔羽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的内心也有柔软到不能碰,也有委屈的小孩子一面。
在外流浪的这几年,在顾衍松手下被折磨的这些日子;想家的心思,受尽苦楚的委屈,都通通的借着这场醉意发泄了出来。
冰凉的地砖接住这一滴泪意,但也就只有这一滴眼泪。
当方乐白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大堆,准备继续诱导这小孩儿去砍那梧桐树时,回过头却发现这小破孩早就趴在地砖上睡着了。
他身子瘦弱,穿着断尘门的弟子服蜷缩在地砖上,就像是一只受尽苦楚的流浪小动物,看着可怜极了。
方乐白走到他身边坐下,一巴掌就糊到了他的头上,用力胡乱的揉了揉,那双桃花眼中早已没有了先前的醉意:“哭什么,芩晚那木头最护短了,有她在你今后还怕没有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