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晚带着林炔羽回到秋阁后便闭门不出,她并未赶走阁内的侍女仆从,只是检查了一下林炔羽的身体状况,确认他体内魔气尽消再也没有丝毫的入魔迹象后,独自一人回了房间,闭门不出。
她闭门不久林炔羽便走到门外,抱着春觉靠在门前的廊柱上,即使芩晚说过不用他守门,但他还是来了。
芩晚虽未明说,但看她顾不得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就要调息疗伤的样子,就说明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极其严峻的地步。
屋内芩晚将袖内的方乐白拿出,喂了他几颗灵丹便不再管他。
强压下喉咙间的腥甜气息,她打坐运转体内真气,胸腔内的那颗魔心跳动的异常激烈,细眉紧蹙,她面色惨白瞧不见半点血色,细细密密的汗珠不知何时布满了额头。
真气流过身体各处所产生的类似于骨骼碎裂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仿佛浪潮般淹没她的整个脑海,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无边无际的疼痛之中。
千里之外的伏魔阵中,被布满法咒符文的锁链禁.锢着手脚的少年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
身下石板上的阵法符文时不时的闪过莹蓝色的光芒,将他的面孔映的明明暗暗,他似有所感的抬手抚上心口,感受着浑身骨骼都仿佛被捏碎的疼痛,眸中似有迷茫但瞬间被清醒代替。
“受伤了啊。”重均紧抿起薄唇,心情说不上有多好。
芩晚受伤,那就说明他交代给翙栩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接下来……
他往后一仰大大咧咧的平躺在阵法中央,禁.锢着手脚的锁链因为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双眸中流淌过漆黑的魔气,在只亮着几道微弱火光的山洞内诡异危险的气氛逐渐蔓延。
他瞌上那双满是深沉城府的眼睛。
——离他出去的日子不远了。
仙门大会的最后一天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有人欢喜有人忧。
当翙栩回到房间推门而入时,早已有人在屋内等候了他多时。
屋内漆黑一片,翙栩将指尖燃起的小火苗弹到矮桌上的油灯内,灯芯燃起火光将坐在一旁的人的面上晕染上一层暖光。
令人值得注意的是这人身穿一身黑衣,明显就是之前在林炔羽他们面前假装劫持清音的黑衣人。
此时他未戴蒙面的黑纱,面庞清朗,身份不言而喻。
——就是跟随翙栩来到蓬莱的贪狼。
“怎么样了?”贪狼率先发问。
翙栩走到矮桌的另一边坐下,摆出两个茶杯,拿起茶壶添了茶水后才说:“即可说是意料之中,又可说是意料之外。”
贪狼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样子,当及沉下了脸,耐着性子问:“说清楚点。”
翙栩笑了笑,道:“意料之中的是芩晚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我做的,以及我做这件事的目的,蒙彧也不负我期待的那样与芩晚产生了隔阂。”
“意料之外的则是,”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措辞,最终他捡了一个好听点的说法,“那姑娘对你很是忠心。”
贪狼:“…………”
良久的沉默,屋内二人皆不再说话,直到灯芯爆出的火花打破一室的寂静,贪狼才问道:“他们对她用刑了?”
他声音暗沉微哑,面色阴郁就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翙栩答道:“没有,只是口头上的询问。”
“不过,”在贪狼松口气的前一瞬间,翙栩继续说道,“今后会不会用刑就难说了,毕竟她犯的错不小,仙门的人不会放过她。”
贪狼闻言并不说话。
翙栩看着他,同他一样端起茶杯,在茶水入口的前一刻停住:“她最后的结局难逃一死,你要去救她吗?”
端起茶杯的手微不可闻的一抖,茶杯中滚烫的茶水晃出烫了他的指尖,贪狼抿唇沉默不语。
良久,在翙栩的目光下他手上的茶杯再也端不住的重重放下,轻声叹息道:“只不过是个棋子罢了,又何必……”
后面的话被泯灭在晃动的光影之下。
当芩晚收起在体内运转的真气,刚一睁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头顶茶杯,脸上挂着一双大大的熊猫眼此时正在打瞌睡的方乐白。
屋内亮堂堂的,看样子应该是正午,早已不是她调息疗伤时的深夜了。
嗯,看样子他应该是一晚上没睡。
芩晚:“…………”
芩晚略微的有些无语凝噎,方乐白以前犯错时芩晚便会罚他头顶茶杯跪地反思。
以前芩晚一罚,方乐白便会撒娇卖痴,又哭又闹的逃过一劫。
是以芩晚的罚也只是嘴上说说,可没想到她这次还什么都没说呢,方乐白便自动做出了这种受罚的举动。
也许是困急了,方乐白的头不由自主的微微前倾,头顶的茶水溢出茶杯泼了他一头。
眼还未睁开他便手忙脚乱的将头上的茶杯扶稳,动作之熟练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扶稳头上的茶杯后,方乐白浑身一怔,看向维持着打坐姿势却早已结束调息,正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芩晚。
方乐白:“…………”
他没有一丝被发现打瞌睡的尴尬,见芩晚醒来心中的后怕之意消散,一溜烟的冲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抬抬她的胳膊,见她能动能走真的没什么大碍了,心头一松便开始管不住嘴巴的嚎起来:“芩晚!你这木头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打坐疗伤了一天一夜!差点吓死我!”
芩晚以前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当方乐白浑浑噩噩的醒来看到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后,差点都把他的心给吓的跳了出来。
芩晚眸色微暖,内心觉得有些好笑,问道:“吓到你了?”
方乐白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一手接住从头顶跌落的茶杯,一边委屈万分的保证道:“之前是我不对,我再也不同你闹别扭了!!”
“嗯,”芩晚应了声,又问他,“那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看着方乐白委屈的小脸儿,芩晚只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她为了救他才变得现在这么惨,怎么这蛇一副她欺负了他的表情?
“我……”方乐白支支吾吾的,显然是不怎么会服软,最终他别扭的小声说道,“给你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我在罚我自己。”
方乐白自是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快的就生龙活虎起来。
芩晚运功疗伤时面色惨白疼的浑身打颤,而药瓶中一颗灵丹也没有,不用想他都知道那些灵丹去了何处。
方乐白心思单纯涉世未深,见芩晚受如此重伤还失去了碎寒,一时间只觉得自责万分,暗骂自己蠢得无可救药,连别人给自己设局都没有看出来。
芩晚笑了笑,道:“你没错。”
方乐白语无伦次:“可是你受伤了!”
“那也不是你的错,”芩晚想了想,最终模糊的说,“是设局的那个人的错。”
方乐白问:“设局的那个人是谁?”
他问话的语气都有些咬牙切齿起来,要是让他抓到那个设局害他的人,他一定要……
“我不知道。”
“啊?”方乐白还没想到要如何处置那个人,就得到了这个答案,他有些不信,狐疑的问,“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嗯。”芩晚点头,她想起了翙栩的那张脸,要是让方乐白知道是翙栩利用他害她,恐怕方乐白马上就会去找翙栩,以他的心性是绝对会与翙栩不死不休的。
没必要。
被自己看做是亲人的人陷害,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芩晚不想让方乐白也体会到这种噬心蚀骨的滋味。
“师傅。”门外的林炔羽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试探的唤了一声。
芩晚道:“进来。”
门被应声推开,林炔羽端着托盘上的伤药走到芩晚面前,将药放到矮桌上,扫了一眼芩晚还未包扎过的伤口处,犹豫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女子肌肤本就非外男所能看的,就算是师徒关系,也不能如此的逾矩。
芩晚倒是没有他想的这么多,倒不如说她活了这么久早已将凡尘的俗礼看破,此时见林炔羽端来伤药,直接将伤到的手臂上的衣袖挽起,露出雪白的藕臂放到矮桌上,道:“上药吧。”
如玉般温润无暇的手臂上蜿蜒着一道可怖的猩红,暗色的桌面衬着雪白给人一种诡异的视觉享受,更别提还有血红作为点缀。
林炔羽看着面前这一幕抿了抿唇,一抹微红逐渐爬上了耳稍,直到方乐白看不下去推了他一把,他这才走到芩晚对面,弯下腰打开小瓷瓶。
一股不算好闻但很熟悉的药香飘出,芩晚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是掌门送来的,”林炔羽答,“掌门本想等到您见他的,可事物繁多就没有久留。”
芩晚颔首,并未多说什么。
他先是用温水浸湿绸布,小心翼翼的清洗了伤口周围已经快要结痂的部分,铜盆中的清水被染成红色,林炔羽沉下眸子用药勺挖了一勺柔软冰凉的药膏,将其涂抹在狰狞可怖的伤口处。
少年的行为十分紧张拘束,眼神却意外的认真温柔,在清洗伤口和抹药的期间一直恪守礼制,他的手指从未与那温热的肌肤有过丝毫接触。
期间还观察着芩晚面上的表情,她只要露出一点不适他便会立即停手。
芩晚看着自己徒弟这副小心翼翼,唯恐弄疼她的样子笑了笑,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还能被人当成易碎的瓷娃娃一样小心对待。
她有心提醒,看着林炔羽认真的侧脸,却不知为何迟迟的说不出口。
罢了,今日便享受一回。
她顺势往后一靠,窗外传来阵阵好闻的桃花香,身旁是动作轻柔为她上药的徒弟,花香与药香混合在一起,许久未有过的困意袭来,她如同一只餍足优雅的猫儿般微瞌双眸,面上端的是一副安宁恬静之色。
方乐白:……我帮你,你却喂我吃狗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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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别扭二人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