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没等他悄咪咪的打道回府拿个礼物再来,站在秋阁外的人便望了过来。
藏青色的衣袍划过轻微的弧度,他就宛如一颗松柏直直的傲立在那边,见到站在他不远处的翙栩时有些微愣,但也只是一瞬,一瞬过后心中便已了然一切。
若说这仙门中还有谁值得这只朱雀鸟记挂,恐怕也就只有这暂住在秋阁中的人了。
只是恐怕他也只会是白来一趟,那人应该不会见他。
心思百转只在一瞬,蒙傲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笑意,他们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冲对方微微颔了颔首。
翙栩见此隐去了心中的那些许的小心思,走到离蒙傲约五步之外站定,想要求见芩晚之意已然明显。
二人都没打算开口说话,就连客气的寒暄都显得奢侈,一时间静谧无语,只是二人周身流转的诡异气息,硬是将秋阁外的这条道路给渲染出了几分生人勿近的诡秘感。
也不知等了多久,在残阳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染红,就连房檐上静卧的神兽都被霞光染上了几分的懒意,若不是它不是活物不能动弹,翙栩都要以为它下一秒会打个哈欠,翻个身露出肚皮,好让人去揉一揉它那柔软的肚子。
——呵。
他不由得轻笑。
不知道自己为何又胡思乱想了起来,大概现在是这三百多年里他离芩晚最近的距离,是以他的心也早就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翙栩在等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他胡乱的想着,许多事掺杂在一起分不清时间的远近,想起以前和芩晚在羲和峰上的事,想起方乐白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只会和他互怼,或是拳拳到肉的和他互殴。
也想起了他还未逃下凡尘时在昆仑雪顶忍受的寒,甚至回想起了万年前的那惊鸿一瞥。
在无尽坠落的火光中,那张清丽绝伦的脸曾被阳光轻柔的拂过,惊艳了时光的同时也在他的心中划过阵阵涟漪,最终却又堙没在黑暗之中。
他胡乱的想着,不知为何心里却渐渐的紧张起来。
芩晚会出来见他吗?
还是说她真的如面上表现的那般,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羁绊。
他总是要得出一个答案的。
而在心中萦绕的期待,紧张甚至是堵在心口的沉闷,在见到推门而出的白色身影时全部转为了苦涩,既而是不甘沉淀成的愤怒积压在他的胸膛。
芩晚的确是放弃他了。
就像是那只被她放回来的半分元神,她也像放掉那只鸟一样放掉了他。
林炔羽在见到站在门口的二人时,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脚步,他走到二人面前,温声说道:“师傅今日并无见客之意,二位还是请回吧。”
蒙傲倒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也许是被拒绝的多了,他面上倒是没什么被拒绝后的不甘,只是俯身行礼,卑躬到极致的说:“在下求见仙长确有要事,还望林少侠再通传一次。”
林炔羽单手拖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扫了一眼此时正在看好戏的翙栩,正色道:“师傅今日不见自有她的道理,少掌门请回。”
蒙傲若是能见到芩晚,那他自然也能见到芩晚,林炔羽如此决绝不肯再度通传,看来他也不想让自己见她一面。
可能也不只是他,就连他衣袖中的那条蠢蛇都怀有这种心思。
华贵衣袖下的手不由得攥成了拳,翙栩想到了几天前突然出现在魔界的重均。
他此次来蓬莱是为了芩晚,却也不是为了见她,与她消除隔阂而来。
蒙傲不得已只能离开,转身之际一抹淡青色从衣衫间坠落。
翙栩先其他人一步捡起,那是一个呈荷叶状的小香包,只不过上面绣的不是荷叶也不是荷花,是一种其他人见也没见过的素花。
可他却见过这种花,这是一种独生长在魔界的花。
他伸手,将荷包递给蒙傲:“如此重要的物件少掌门要小心佩戴才是。”
蒙傲道谢接过,不由得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翙栩似乎是话里还有未尽之意。
直到蒙傲离开,他才在嘴角绽开了一抹极浅的笑意。
这蓬莱的天是要变一变了。
林炔羽见蒙傲离开,想着芩晚叮嘱过他不必理会翙栩,便转身向秋阁内走去。
“请留步。”
只是刚迈开脚步他便被身后的人叫住。
他转身,见翙栩不急不缓的整理了一下衣袖,笑意盈盈的问道:“再次见面,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林炔羽不想与他有过多的交集,直接说:“不想。”
翙栩又道:“比如说堕妖丹。”
“你之前一直需要在寒池中浸泡,一日不少直至五年时光才能取出堕妖丹,可芩晚这次却带你来到这里,丝毫不考虑是否会因此前功尽弃,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
他的确是想知道原因的。
“师傅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别的我或许帮不上她,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相信她。”他这样回答,掷地有声,目光坚定如冰,丝毫不惧翙栩审视的可怕眼神。
他现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将自己这个人交给芩晚,不受别人蛊惑,对她的决定他只要相信便好,至于其他的他不去质疑也不会去问。
他原本便是要作为顾衍松的奴仆被他蹉跎一生的,可芩晚看中他收他为徒传课授业,她的恩自己是如何也还不完的,就算有一天她真的是要对自己不利,他也只会乖乖的站在那里绝不反抗。
这种感情还真是让人觉得嫉妒。
林炔羽维护、信任芩晚的样子实在是刺眼极了。
少年那理所当然的维护,理所当然的挡在她身前抵住一切的样子,让他觉得刺眼又苦涩。
他说道:“悟性不错,只可惜你没有修为。”
“若是没有修为,你于她而言只不过是桑海一粟,是她漫长生命中的一届过客。”
看着面前少年猛然怔住的神色,翙栩轻勾嘴角,继续道:“不过,若是你想,我倒是有法子帮你取出堕妖丹,让你踏上修道之路。”
“你这只傻鸟又在说些什么胡话!!”
一阵怒喝,话音未落一道银光便从林炔羽的袖口窜出,直逼翙栩而去。
方乐白实在是受不了这家伙了,自己叛逃不算现在还想要把林炔羽收到麾下。
敢挖芩晚的墙角,婶子能忍叔叔也不能忍!
真当他方乐白是死的吗?!!
然而正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翙栩的脖子,露出尖锐闪烁着寒芒的弯月毒牙,准备给他来上一口好让他早登极乐时,却被骨节分明纤长好看的手指给捏住了头。
那手不顾他的哀嚎怒骂硬是将他给提溜了起来,见他想挣扎着缠上他的手腕再度攻击,又不客气的将他在空中甩了甩,直至他晕头转向的再无反抗之力,才将他提到了面前。
看着面前那张讨人厌的脸,方乐白心里的脏话一排一排的传到脑子里,但奈何他现在头晕脑胀的还差点丢脸的吐出来,此时只能闭口不言,省的开口就丢脸。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长进也没有。”翙栩看着面前的这条小蛇,颇有些无奈的说教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准备偷袭别人之前别出声。”
方乐白:“…………”
少拿这种长辈的语气跟他说话!
这傻鸟还以为是以前吗?!
但他现在一开口就想吐,完全没办法反驳他。但看着这只傻鸟的脸就觉得火大。
于是这条蛇开口了。
迎接翙栩的并不是他以为的反驳窝火之话,而是颜色诡异带着异味的呕吐物。
这条蛇竟然直接就吐在了他的衣襟上,并且此时还不解气的正在干呕,还想着再吐出些东西在他身上。
这……褐色的一摊,再加上刺鼻难忍的气味,他都要怀疑这条蠢蛇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林炔羽:“…………”
方乐白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方乐白会骂翙栩,却没想到他直接就吐了人家一身。
下一瞬,翙栩便一脸嫌弃的将指尖捏着的小蛇给甩了出去。
整条蛇被“啪”的一声甩在了墙上,由于惯性的原因在墙上静止了一瞬,下一刻就如脱落的壁画一般凄惨的掉在了地上。
此时早已没有了之前被翙栩刻意营造出来,用来蛊惑人心的气氛,反而由于方乐白的这一闹,增添了不少的笑料。
这事若是被贪狼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在暗地里嘲笑他多久。
翙栩不由得头疼的想要扶额。
这条蠢蛇还真是天生针对他的克星。
目睹了一切的林炔羽,看着翙栩想要整理衣襟却又嫌弃的不肯下手,最终一甩袖袍,顶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面色平静的说道:“若是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忍住笑意,尽量使自己面色平静的拒绝道:“多谢好意,可背着师傅的事情我此生决不会做。”
既然芩晚说会取出他体内的堕妖丹,那她就一定会取出。
他又何必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心生他念,背弃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