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见过阁下。”林炔羽心下疑惑,不卑不亢的说道。
这位公子身周的气势压人,况且从他刚睁开眼睛时展现的兽瞳来看,他妖的身份已然是无疑。
“你未见过我,我却见过你。”那公子收回手,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但那笑意的深处却是无尽的深渊,他继续道,“虽然只是寥寥一面,但那时候我想我们总会再见的。”
他声音温润如水,可说出的话仿佛带着无尽的杀意,如寒锥一般直抵人的咽喉。
此时若是方乐白在这里肯定会“呸”他一声,然后用极尽不屑的语气讽刺他:“你这傻鸟又装什么深沉?!”
可惜此时方乐白不在这里,而林炔羽又不认识他,只能从这句话中知道眼前之人对于他是带着恶意的,于是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警惕的眼睛中又夹杂了一些沉着。
这个人没有一开始就对他出手,可从那双眼睛中能看出来,他若是出手,就必然会取他的性命!
林炔羽的反应着实是让翙栩觉得好笑,他还不至于在这种地方杀了他,或者说他不会在芩晚在的地方杀他。
至于以后,有的是机会让这少年死于他人之手。
可片刻后他便改变了主意,他紧紧的盯着林炔羽的胸口位置,锐利的视线像是要把那个位置给盯穿了。
良久,久到林炔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却开口:“堕妖丹。”
他这话说的极其的无奈,看他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冰冷,而是转为了熟稔,就像他们是许久未见面的老熟人一般。
又是堕妖丹。
在百目林的时候狼妖就是因为堕妖丹才没有对他下死手;拜入师门后师傅也对他提过堕妖丹,并要把它取出。
现下他又一次听到了“堕妖丹”这个名字,林炔羽心下不免有些急躁,他问:“堕妖丹到底是何物?”
那公子却并未答他,他看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怜悯起来。
就好似他是一个可怜之人,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
可怜么,林炔羽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那公子说道:“罢了,你与她始终是不可能的,我又何必花费心思在你身上。”
他的话这般的笃定,就仿佛他是撰写世人命运的神官,高傲又冷漠。
这个前一秒还把他当成是敌人的人,下一刻却将他看成了一条可怜虫。
这种情况任何一个人都是会愤怒的,但林炔羽却更加的沉着冷静起来,他不能愤怒,不能落到他的陷阱之中。
“她是指师傅吗。”疑问的话语被他沉着冷静的道出,林炔羽终于想到了他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那是栖息在梧桐树上那只朱雀鸟的眼睛,这个人是……
“翙栩。”他缓缓念出对方的姓名。
翙栩一怔,他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可随后铺天盖地的威压却将林炔羽压的险些跪倒在地。
那散发着骇人威压的人此时嘴角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他,欣赏着接下来他如何像一条虫子一般展现出丑态。
这一刻,林炔羽再一次感到了不甘。
他若是没有力量不能修行,那便会一生活在师傅的庇佑之下,那和一个废物没什么区别。
他不愿,也不能成为一个废物!
而此刻正在楼下与落仙谷弟子对峙的芩晚抬眼看向楼上,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接着只是一招,一招过后那男子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可也在这一刻,楼上那股似有若无的威压消失了,芩晚停下脚步,不由得感到几分的诧异。
“小贼,看你这次还想往哪逃!”
沉稳的声音拉回芩晚的思绪,她在看清对方的面貌时,折扇便遮住了她的容颜。
这个人她认识,而对方也认识她。
那是一位面貌有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身着落仙谷长老服饰。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倒在地上的落仙谷弟子身前,一把揪住他准备逃跑的后衣领,厉声呵斥道:“你这小贼还敢穿着我落仙谷弟子的衣服出来招摇撞骗,当真觉得我落仙谷好欺负不成!”
那小贼抬头见他,青红交织的脸上满是谄媚讨好,见那男子瞪了他一眼,忙磕头哭着求饶,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敢了。
事已至此,众人皆明白了找事的这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仙门子弟,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小贼。
见此事有了落幕,芩晚转身便想离开。
却被一声“烦请这位公子留步”给止住了身形。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那是——落仙谷的顾砜长老。
芩晚收起身周的压人气势,又变为了清雅的俏公子,她依旧用扇子掩面,转身看向已经走到离她几步远的顾砜,淡着声音问:“有事?”
话语中完全是一种不耐之感,没有一点对修仙之人的尊敬。
顾砜不由得皱了皱眉,但念在这公子也算替他抓到了小贼,还是温着声音感谢道:“多谢这位小公子帮我落仙谷抓到了这冒名顶替的小贼。”
小?恐怕我比你师祖的年龄都大。
这的确是实话,落仙谷的历史只有区区两千年之久,对于芩晚来说的确是不算什么。
她掩面说道:“不用。”
可顾砜还是不依不饶,言辞间尽是刨根问底的话。
芩晚知道他是个老顽固性子,是以也就不跟他计较,但奈何被他拖着走不掉,时间久了恐怕会被认出来。
林炔羽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师傅掩面满脸的不耐,而对面身穿落仙谷长老服饰的人耐心的在询问着什么。
不好,这样下去师傅迟早会被认出来。
林炔羽当下不再犹豫,一剑挑落栏杆旁的帷幔,向下一扔便将顾砜整个人罩入其中,顾砜当即便想要用灵力破开,但奈何接下来芩晚便拿了一个大瓷瓶配着灵力套在了他的头上,将他砸了个头晕眼花的。
林炔羽翻身而下,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拉起正在一本正经欣赏自己杰作的芩晚,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乘着夜色融入到人群中,看到身后没有人追上来,林炔羽松了一口气,视线下移,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两人相握的手。
在嘈杂的人群中少年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许。
芩晚面上倒是没什么,她笑了笑,问:“在楼上发生了什么?”
林炔羽并未有一丝的隐瞒,将在楼上见到翙栩的事一一道了出来。
芩晚说道:“他就是一个胆小鬼,不敢来见我,却总想着利用别人让我去见他。”
上次对方乐白也是,这次又是林炔羽,芩晚不知道她对翙栩的耐心还有多少。
“这次他大概不是想引您过去,”见芩晚看向他,林炔羽解释,“要是为了见您,他就不会收起那股针对我的威压了。”
不是为了引她过去,思及此,芩晚说道:“那你要小心了,翙栩城府极深,不是为了见我,那他便是要害你。”
他最开始的确是要害他的,只不过后来却改变了注意。
因为堕妖丹。
林炔羽趁着这个机会将堕妖丹的事又问了出来,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芩晚只知道堕妖丹的功效,至于其他的她也不知道。
只是芩晚以为林炔羽知道自己的身世,便没有提金乌的事,却压根没想到林炔羽依旧以为自己是只乌鸦妖,因此两人现在的所思所想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两人趁着这个机会又在街上逛了一圈,在月色下在柔软的沙滩上散了步,夜间的海边寂寥无人,海风吹的海浪发出一种萧瑟的声音,空旷孤寂的仿佛世间只留下那一轮海上的明月。
芩晚走在前,林炔羽稍稍落后一步,两人一路无话,但气氛却温馨自在,就仿佛两人不用交谈也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思所想。
拥有着这种错觉的少年甚至想:就算是前世今生的情侣也不过如此吧。
回到客栈时已经子时了,店小二早早地就关了客栈的门,芩晚和林炔羽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在经过马厩的时候还差点把熟睡的马儿惊醒。
鸡笼里的鸡注视着二人翻窗进入房间,相互对视了一眼发出了一连串的“咯咯咯”,就好似在嘲笑他们二人像个怕被妻子抓包的丈夫一般,只能灰溜溜的翻窗进门。
而此时被形容为“妻子”的付尘从打坐中睁开眼睛,他叹了口气,抒发了心中的怒气,又重新进入打坐之中。
他虽然不知道师叔祖去了哪里,但现在看来不问他还能多活几年。
林炔羽进入客房后点上蜡烛,渐渐燃起的烛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他也看到了那条慌乱中正在往他包裹里钻的小蛇。
那小蛇身子已经进去了一大半,另一半身子还在外面挣扎扭动,特别是那条显眼的尾环,在静谧的环境中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
林炔羽:“…………”
那蛇见被发现了,索性也就不再往包裹里躲,他一溜烟的爬出来,看着面前少年头疼的表情,弓起身子理直气壮的和他对视起来,那对小小的黑珍珠一样的竖瞳里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的就被坚定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