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蔓语回到南郊别墅,简单收拾洗漱过后,简约风数字时钟已经走向凌晨三点。
已经过了正常作息时间,戚蔓语睡意很淡,酒柜里随手抽了支nebbiolo的白葡萄干,醒酒后等待时间,她遥控升起环景大窗,眼底蹙闪星星点点的灯火,视线遥远落在遥江经年平静不变的水面,仿佛满天星子深深嵌入,酿成远不可及的虚幻美景。
戚蔓语散开长发,发梢卷曲的弧度饱满。隔着透明玻璃墙,一轮下弦月悬在苍寂夜空,稀薄寒冷的光线轻飘无形的落在她手背,隐约可见皮肤下青色血管。
切换到私人微信,朋友圈入口亮着小红点,消息挤挤挨挨排列着,戚蔓语粗略扫了眼,多是问她要不要赴局。
她挑了几个较为重要的回复,然后点进夏荞头像亮着的红色小数字,看见她几个小时之前发来的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下雪的青森,不算厚重的白雪,轻絮似的在红枫银杏溅了淡淡白霜,取景中间是青森大学校门旁一颗上了年纪的大树,低垂的枝桠不知道被谁系了一条橙红色围巾,成为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夏荞:青森下雪了,妈的,冻死老子!
戚蔓语不讲脏口,但是喜欢夏荞这种快人快语的性格,她轻笑一声,然后看见下一张照片。
青森大学研究生学院的铜金色牌匾。
夏荞:要是当年没那么冲动,我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研究生毕业,每个月可以多捞1000块的工资。
戚蔓语提起的唇角弧度很淡地落下去,像是一滴水融入汪洋,寻无踪迹。
时间越往后,夏荞发过来的内容越消极。
夏荞:我好想陈今白
夏荞:他喜欢长头发的,我就蓄长头发,他喜欢穿裙子的,我就穿了整整一学年的连衣裙,还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怪癖,我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受他啊?
夏荞:哦我忘了,还有他的新婚妻子。
夏荞:最后这个狗男人居然还有脸对我说,‘我觉得还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最好’,什么意思?意思是那时候单纯的师生关系最好咯!
戚蔓语删掉自己输进对话框里的字,其一是那些字眼没什么意思,其二是离她给自己发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任何事情都有时效性,无论是错过了最佳回复时机的安慰,或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也许陈今白真的和夏荞说过那句话,但戚蔓语潜意识里觉得......或许不应该那么理解。
可惜她向来缺乏共情能力,只捕风捉影的了解一个大概,而夏荞对于她和陈今白之间的事情,虽然谈不上讳莫如深,却也不是每句话都会向戚蔓语提起。
戚蔓语想了想,给她发:“穿多一点,别冻感冒。”
夏荞没有回复。
戚蔓语有意给自己放假,但是她可能天生劳碌命,昨晚临近四点入睡,早上十点刚过,就被孜孜不倦的手机振动给吵醒了。
某个合作过的小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她昨晚落地的消息,闹哄哄的要张扬“接风洗尘”,已经提前把今晚宴会的地址订好。
戚蔓语天寒地冻一张脸,顾不上对方还在美滋滋的畅想今日的宾客名单,她已经听不下去的把电话掐了。
办公号码和私人号码都装在同一部手机里,戚蔓语习惯性浏览了些,意外发现陈伯也给她来了信息。
戚蔓语没有和家人说过回国,所以陈伯第一句话先问她人是否在国内,得到戚蔓语肯定的答复后,陈伯简单明了地给她陈诉这通电话的主要核心。
戚蔓语用手掌轻轻撑了一下额角,她拨过前额刘海,缓了缓,刚睡醒的声线还有些困倦的哑意:“稍等片刻......要不你替我走一趟?”
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是戚蔓语刚说完这句话,她蓦然想到少年那天站在暴雨中湿漉漉的身影,他侧着脸看过来,雨水顺着清瘦下颌没入衬衫衣领,眼瞳洗的深黑,藏着无法付诸于口的晦涩和深沉。
戚蔓语听见电话那端陈伯应了的话语,她晃了下神,指尖勾去落在眼前恼人的一绺发,改口说道:“算了,我亲自去吧。”
陈伯回道:“好的小姐,麻烦小姐了。”
戚蔓语掀开被子下床,她平时在家没有换家居鞋的习惯,而且整个房屋按照她的审美铺了一层鹅绒地毯,一路通向卧室自带的浴室,干湿分离的区域放着一双防滑拖鞋,戚蔓语捞起一根皮筋扎起全部头发,线条流畅又简约的一体化盥洗台,灰色镜框裹着一面圆弧镜子映出她瓷白肌肤,和有些微红的眼底。
梳洗过后,戚蔓语用二十分钟解决出门淡妆,遮瑕着重涂抹眼睑乌青,随后在衣帽间里挑一身适合今天温度的连衣裙,外披烟灰粉开衫,整个人被颜色衬得明媚柔和,很好地中和了她不笑亦扬的笑唇和多情眼尾带来的艳美。
小李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在门口等着,甫一出门,室外萧索冷瑟秋风扑卷尘埃落叶,她踩碎一地晚秋遗迹,打开车门。
小李扭头问:“大小姐,您去哪?”
戚蔓语回他一个地址,小李很快规划出一条最佳路线。
周之辞就读京城权贵子弟扎根的一所国际化高中,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片地,虽然离她住得地方不算太近,但就算冒着吃罚单的风险,开车过去至少也需要半个小时多。
挨过两段堵得发红的道路,终于赶在上午结束前赶到学校。
学校门卫拦下他们的车,从保安室里探出半边身子问:“上课时期不放私人车辆哈。”
戚蔓语给陈伯去了通电话,那边表示已经和上层打过招呼,很快就会放行。
果不其然,不出半分钟,一个身穿蓝色衬衫的中年男子顶着寒风小跑过来,他一掌拍在保安帽子上,瞪着小眼睛说:“领导你都看不出来啦?”
保安尴尬的挠了挠头,心想这么年轻的领导?还是个女的?
中年男子弯腰点头,对戚蔓语不住道歉,戚蔓语抬手制止他没完没了的发言,淡淡地说:“既然钟主任来了,那劳烦和我走一趟吧。”
这话说得......跟要去警局一样。
钟主任上了副驾驶,转头对她说:“戚小姐,真对不住,让你们等久了。”
戚蔓语稍稍颔首,迎上他似打量似探究的目光,不笑,眉眼间十分冷漠,“钟主任,还是先和我说情况吧。”
钟主任出来接人时被提点了一句,这位戚小姐和周之辞有些关系,不过钟主任始终没有想明白,就这么一点鸡毛蒜皮大的小事情,居然要劳动戚家的大小姐,真叫人匪夷所思。
——在钟主任眼里,只要不是在学校里发生命案,任何事情都可以按照小事处理。
钟主任的官腔被她不留痕迹的挡回去,他有些汗湿的抹了抹额角,说道:“......相信戚小姐已经了解大概,小周同学的成绩呢,非常好,但是这个好吧,它存在浮动性,我看过他入读以来的成绩排名,基本没有下过年级前十。”
戚蔓语忽然想起那天午后,玫瑰色氤氲的透薄光线填满草草画出来的四叶玫瑰线,一瞥而过的数学卷子有红笔最终落定的分数:138分。
一个绝对算不上顶尖的分数。
年级前十,也不是多么令人骄傲的排名。
钟主任觑了眼戚蔓语的表情,默默等了片刻,确定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接下去说:“就在昨天,10月模考的成绩出来了,小周这次拿了年级第一。”
不要以为从年级前十到年级第一是很轻松的一件事,实际上,一二名的差距也不过是毫厘之差,而他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有如此大的变化,除非之前的成绩都是刻意保持,不然只能用另一种说法解释。
明明是冷天,车厢内吹拂的热风也不足以让人汗流浃背,但是钟主任在频频回头的间隙中,不停用手掌擦拭着汗。
戚蔓语的视线追着教学楼灰白的墙身,这所学校分为普高班和国际班,每栋教学楼又因为教学指向性的不同而有微妙差距。
国际部的校训为:The heart of the discerning acquires knowledge; the ears of the wise seek it out.
出自旧约箴言,意为“聪明人的心得知识,智慧人的耳求知识。”
而普高班的校训则是韩愈的《赠别元十八协律六首》的“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患足已不学,既学患不行。”
前方抵达周之辞所在的高二教学楼,铿锵有力的“言行一致”四个大字竖立排列,戚蔓语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她示意小李泊车,但是中控台却没有解锁,钟主任手指抠了抠,没扣开,知她有话要说,又用衣袖揩过额角,问:“戚小姐?”
戚蔓语笑容疏离淡漠,她略微挑眉,给钟主任丢出一个问题:“言行一致,钟主任可否为我解答此意?”
钟主任“啊”了一声,满是疑惑不解。
戚蔓语好整以暇地等着,大有一种你不说明白我就不下车之意。
钟主任咽了下唾沫,说:“该词乃是出自于郭沫若先生的《屈原》,全文为‘我言行一致,表里如一,事实具在,我虽死不移。’”
戚蔓语细白纤瘦的指尖勾出耳畔一绺发,微微笑道:“贵校校风之严谨,相信做不出来冤枉学生这种事情吧?”
钟主任登时一怔。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相信周之辞。
钟主任试图劝道:“......咳,戚小姐,您听我一句实话,现在的孩子啊,为了面子好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呢,咱们学校一直都有保送名额,要争一个保送,可以说是十八班手段都能用上啊。”
戚蔓语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钟主任年过五十,虽然不管传道解惑之事,但是多年浮沉官场,很是练就一副圆滑之相。
也不知道他心里如何作着算盘。
“既然钟主任这样说。”戚蔓语推开车门,迎着寒风往外走,“那请带路吧。”
钟主任忙不迭地应了,落后她小半步,一只手掌指引方向,“戚小姐,这边请。”
姐姐真的很嘴硬心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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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