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很深,不及时处理随时会有感染的风险。
陈時遇捏住她的脚踝,向后轻轻移动,在和钢筋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后,陈時遇开口:“现在开始慢慢抬脚。”
周栀跟着他的指令,小心翼翼的往起抬了抬腿,终于脱离井盖,周栀低头一看,黑色打底裤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暗色的血迹由上而下,最后隐在驼色的雪地靴里。
这周围没有药店,最近的一个是在东华高中西门处,将近一公里的距离。
此刻的周栀正一只脚支棱在地,半个身子靠在小吃车上,咬牙强撑。
陈時遇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细汗,眉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先去我家。”
说完陈時遇微微弯腰,一只手扯过她的右手放到他肩膀,右手放在她的腰间,用力搂了一下。
周栀身体僵了下,随即机械的跟着他的节奏,一蹦一跳被他拖着走。
临走她还不忘和陈阿姨打了声招呼。陈秀英摆了摆手:“快去吧。”
“我下次再来。”周栀强撑着笑了笑,嘴唇却异常的白。
陈時遇哼了一声,搂着她腰部的右手紧了紧。
天气还是很冷,风也没有比刚才小一点,周栀却莫名感到身体很热。
他身上淡淡的棉花糖的味道伴着微喘的呼吸,密密实实传入她的耳朵,鼻尖,比疼痛更难熬的是与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带来的紧张感。
短短三四百米的距离,走了二十分钟。
陈時遇掏钥匙开门那一刻,周栀终于松了口气。
门开了,陈時遇把人送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去了里屋翻药箱。
不到一分钟,陈時遇出来,手上多了一个绿色的老式药箱。
接着陈時遇半蹲下来,伸手去脱她的雪地靴。
“我可以自己来的。”
周栀小声说。
陈時遇看着她把鞋子脱掉,然后把打底裤往上卷了一点,露出她细白的小腿。
伤口约有一个中指长,好在不算深。红红的伤口,还有微弱的血丝在流。
灯光的照射下,触目惊心。
陈時遇打开碘伏酒精,又拿了些棉签一点一点清理着伤口周围已经干了的血迹和污垢。
动作出奇的温柔和耐心,清理完伤口,陈時遇拿出消炎药,喷在伤口处。
药接触到伤口那一瞬,周栀疼的,“嘶”了一声,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陈時遇顿了一下,接着说:“忍一下,一会儿就不疼了。”
语气是刻意的柔软,像是在哄人。只是可能以前没用过这种语气,所以笨拙又难堪。
周栀定定的看着他一圈一圈的缠着棉纱,额头出了一层汗。
周栀想要伸手去帮他擦掉,可是想到陈時遇刚才凶巴巴的口气喊她“别动”,她就退缩了。
正纠结着,手机却响了,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周栀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是刚刚存的桐桐的手机号。
估计是问她到家没有。周栀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接起来的好,因为怕她们跟着担心。
“不接吗?”
低头弄棉纱的陈時遇忽然问道,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像是闲聊。
周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没说话。
他抬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是那个......有事去不了的人?”陈時遇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上正在给棉纱打结的动作忽然一用力,周栀疼的皱了皱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是的。”
像是任何解释都比不过当面让人听到的真实,周栀拿起手机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小栀姐,你到家了吧?”
周栀胡乱“嗯”了一声,“马上到。”然后就以信号不好为由挂了电话。
陈時遇的动作刚好完成,收拾好东西,把药箱放回原处。
再出来,周栀已经把打底裤放下去。
“那个男生是我初中同学。”
周栀踌躇了一下,忍不住解释,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立场不立场,心里有个念头,就是不想让他误会。
“是吗?”陈時遇忽的嗤了一声,随即往前走了两步,猝不及防的弯下腰,脸几乎要贴住她的。
周栀的脸瞬间红的像火烧一样,胸口剧烈起伏着。
陈時遇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酥痒难耐。像是有蚂蚁在身上乱窜一样。
陈時遇注意到她的紧张,在她看不见的侧脸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然后,他几乎是用耳语大小的声音说。
“你……胸前的扣子开了。”语气轻佻,逗弄的意味十足。陈時遇盯着她呆呆的眼睛,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他咳了声,懒懒的吐出一句话:“去趟卫生间,一会儿送你下楼。”
说完转身去了卫生间。
周栀回神,猛的低头,胸前的衬衣扣子开了两颗,里面乳白色少女的胸罩若隐若现。
周栀红着脸快速把扣子系好,视线扫过卫生间里正在洗脸的陈時遇。
平复了一会儿,胸口终于不再剧烈跳动。
她抿了抿唇,这才有时间打量这间屋子。
格局很陈旧,两间卧室朝南,北侧是卫生间和洗手间。中间的客厅只有一面小窗,南北不通透,所以显得比较闷热。
几分钟以后,陈時遇从卫生间出来。一脸清爽。
周栀收回刚才四处打量的视线,问出刚才就想问的问题。
“你也认识陈阿姨?”
“她是我妈,你说我认识不认识?”
陈時遇从冰箱拿出一罐可乐,撕开拉环,一口气喝了好几口。
周栀愣了一下,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她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我他妈也想知道。”陈時遇自顾自的说,接着又灌了一口可乐,“我在东华高中上学,她就去附中摆摊,我去了附中,她却到了东华。”
“她怕我难堪,怕我会因为有一个摆摊的母亲而在同学面前觉得难堪。”
“你会吗?”
“我?”陈時遇指了指自己,“老子才不会。”
确实,他有这个资本,论学习论样貌他的确已经是佼佼者,在学校这个还是以学习为主的环境中,家庭背景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是……”
周栀忍不住再次看了眼这里的环境,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陈時遇仿佛看出她的疑问。
“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那天傍晚你见到的那个有钱男人也确实是我爸,生物学上的爸。”
“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偷听的。”
陈時遇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是不是觉得我很混蛋?对自己的父亲说那么大逆不道的话?”
周栀摇头,“不会。”
陈時遇忽然走近,弯腰,额头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声音带着邪魅。
“为什么?”
周栀紧张的别过头,嘴唇红的几乎渗出血。
“因为我相信你。”
对,周栀一直都是这么觉得,即使他因打架去过派出所,即使大家都说他浪荡,游戏人间。
陈時遇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他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吊儿郎当的说道,“傻妞,可不要太相信我。我本身就是个混蛋。”
说完这句话,他单手拽了一下门把手,回头懒懒说了两个字,“走了。”
周栀的脚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所以在陈時遇把她送下楼的时候,她说:“今天谢谢你了,接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
陈時遇把拉链拉到脖子根,懒懒的看了人一眼。喉咙转动了下,滑出几个字。
“我去接我妈。”
“……”
忽然有阵尴尬的风吹过......
周栀打车回家,到家已经快七点。
蒋佩云以为她在赵美玲家已经吃过饭,自己一个人懒的做饭,就随便吃了一口。
周栀也没主动提,结果到了半夜饿的实在睡不着,爬起来吃了一堆薯片才又睡下。
周栀在家休息了两天,脚已经好的差不多,走路也终于正常了。才又开始去给桐桐补课。
只是在那条巷子里,再也没有遇到过陈時遇。
周栀的生活也是日复一日,平淡且充实。
过年的前一天,周栀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刚好桐桐打来电话说想去看电影。
那时候有部贺岁片提前两天上映,主要全是大牌,电影还没上映前,宣传就赚足了噱头。
结果却差强人意,从电影院出来,桐桐打了个哈欠,说,“总算结束了,我差点睡着。”
周栀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一人吃了个冰激凌脑袋才清醒过来。
楼下就是商场,周栀和桐桐下去逛了逛,因为已经是年根,好多衣服都是断码的,所以也没买到什么。
中午在楼下吃肯德基,吃完后,每人要了一杯奶茶边喝边走。
快到桐桐家的巷子口时,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忽然慢下来,拐弯驶入巷子。
桐桐“哇哦”了一声,“是加长林肯。”
周栀看了眼车,随口问了句,“也住这里?”
桐桐摇头,“应该不是的,以前从来没见过。也不一定。没准是这里的某个人忽然发达了,新买的也说不定。”
周栀“哦”了一声,没有在意。
把人送到小区门口后,桐桐忽然往她口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周栀也没当回事,只当她是小姑娘调皮,指不定是跟她闹着玩的。
结果等人走了以后,她拿出来一看,才知是一个红色的信封,里面是厚厚一叠钞票。
周栀之前就说过,过完年再有半个月就开学,所以就不再来给桐桐补课了。怪不得她会突然提出要跟她看电影。
蒋佩芸之前就提醒过她,千万不能收赵阿姨的钱。
周栀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钱送上去。
巷子很窄,而且又因为前天刚下过雪,路面比较滑,轿车没继续往里走,而是停在某个饭店门口的停车位上。
司机下了车,快速绕到副驾驶那一侧的后方。
拉开车门,里面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等人下来,司机把门关好,从后备箱拿出几个红色箱子包装的礼品,然后跟着领头的中年男人往前走。
估计是因为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的打扮,与满是烟火气的小巷显得格格不入,一路走,迎来不少瞩目。
男人在一栋楼前停下,接着整理了一下西装才继续上楼。
在三楼东户停下,男人抬手敲了敲门。
陈秀英推门时,并无多少惊讶,显然,这个男人不是第一次上门。
倒是刚从卫生间出来的陈時遇看到男人以后,情绪忽然变得很暴躁。
“你来干什么?”
男人没接他这话,回头给了身后的司机一个眼色,司机很机灵,把东西放到门口鞋柜旁,转身就下楼去了。
“我问你来干什么?”陈時遇一字一句,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男人讨好似的笑了笑说,“快过年了,我来看看你们母子。”
“用不着。”陈時遇冷着脸,抬手指向门口,“出门下楼,左转不送。”
“你这是什么态度?”男人没忍住,“我好歹是你父亲。一点教养都没有。”
说起“教养”这两个字,陈時遇忽然笑了,“一个抛妻弃子的狗男人,居然有脸提教养,真是领教了。”
男人脸色一沉,手中的文件袋应声落地。
里面一踏文件散落一地。
陈秀英看到男人隐忍下,剧烈颤抖的双腿。拦在他面前指责道:“陈時遇,你说的什么混话,赶紧道歉。”
陈時遇哼了一声,“给他道歉,他配吗?”
陈秀英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明显冷了许多。“我叫你道歉。”
陈時遇怒极反笑,“行啊,要我道歉可以,除非他跟我姓。”
陈秀英愣了一下,接着,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力道不大,却很没有面子。舔了一下后槽牙,陈時遇忽的笑了,拿起外套就走。
“你去哪儿?”
陈秀英和男人几乎同时开口,不过语气却是大不相同。
陈時遇背对着两人,语气轻佻又欠扁:“你们相亲相爱,我在多不方便?”
说完,抬脚踹了下门口挡道的礼品盒,脚步声很重的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