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 男人脸上的浅淡笑意转瞬即逝,随即恢复成素日冷静淡漠的神情。kanshushen
好像刚才的微笑只是梁映真看岔的错觉,她现在也算习惯,他这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笑容抠抠搜搜, 一不小心流露立马收回, 生怕别人多看了去似的。
她抿起嘴角, 轻轻地“嗯”了声。
停车库是木质搭建的小亭设计,上面爬满绿意葱葱的藤蔓。
傅元白送两人至停车库,见状朗声笑道:“看见你们这么恩爱, 我替大哥也放心了。”
梁映真有些害羞, 没想到方才的小动作被长辈看见,胡乱地点点头:“谢谢三叔。”
傅元白站在车边,头顶藤蔓漏下一束束午后刺目的阳光,照在他斑白的两鬓,他仍然微笑道:“夫妻还是要和睦一点,日子过起来比较舒心。”
“再见,三叔。”
傅审言没多说什么, 淡淡道别便和梁映真上了车。
通体黑亮的加长商务车从别墅正门驶出,紧随其后的是两辆坐着保镖的黑色轿车,在山道上匀速往山下而去。
“她还在的时候我没过过安生日子, 总担心哪天人就不见了,现在么,常看常在, 我睡得踏实,想看看她就知道去哪儿,挺好。”
男人温和的这句话,牢牢钉在记忆一样,梁映真不自觉透过车窗往渐渐缩小的别墅大门看了眼,说不出对这位三叔是什么感觉。
傅审言:“你喜欢三叔家?”
他若有所思:“想在家里也修一个庭院么?”
“没有没有,就是……”梁映真头转回来摇了摇,有点迟疑地道,“就是三叔给人的感觉怪怪的,看起来很斯文儒雅,但隐约会觉得靠他近了很有压力。”
她差点脱口说“和你一样”,想了想不全是如此,三叔至少看起来斯文儒雅,傅审言么……
她回忆一番,第一次在疗养院见面和第二次在梁家吃晚餐,他整个人完全是表里如一的冷漠且让人深感压力。
“直觉还不错。”
傅审言闻言唇边起了淡淡的笑意:“三叔的确是上一辈里很有能力的一个。”
“真的?我说准啦?”她有点开心,往他的方向挪了点,挽住他仰起笑脸,“你讲讲呀,我有点想听,和你比呢,我觉得你就好厉害了。”
傅审言低眸睨她:“调皮。”
“是实话嘛……”毕竟当初看她一眼都觉得压力山大。
大约是谈事很顺利,他的心情应该不错,耐心很好地跟她讲:“爷爷共有五个孩子,五叔年幼早逝。你看到的现在的傅氏,二叔和姑妈的家业都是家族沿袭下来的产业。”
“这个我知道,然后呢?”
“三叔并没有,他二十岁时和爷爷有过一次激|烈争吵,因此离家出走,直到四十岁才回到傅家,所以现在他这一脉的产业全是三叔当初白手起家挣来的,当年是江城的风云人物,气度自然不凡。”
梁映真想起之前家宴那次,傅审言介绍三叔家产业时提到的三叔家业远超出现在的二叔和姑妈家,今天得知是他一人白手起家,不由惊叹:“太厉害了吧!”
傅审言伸手扶在她的腰际,淡淡一笑:“的确厉害。”
她追问:“当初三叔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没有别人知道,应该只有三叔和过世的爷爷才清楚了。”
他低头,扶在她腰侧的手掌忽然收紧,她轻呼一声上身被他推按在腿上,眼睛正对他低下的唇,近到鼻息相融。
他轻轻挑了下眉:“今天怎么对三叔这么感兴趣,又从韩真佩那儿听来什么?”
“也没什么……”
他手掌微施力,她娇声倒抽了口气,满面通红地老实交代:“我说我说!听说三叔对三婶是强制爱嘛,然后今天又听见三叔说——”
“说什么?”傅审言像是来了兴趣。
梁映真停顿了下,想起男人看向黑白艺术照的眼神,平静中带着回忆,和无法忽视的自负。他在自负什么?
她继续说道:“三叔说,三婶早点去了也好,不用担心人不见了,睡得踏实,想看她就知道去哪儿,还说这样挺好……”
顿了顿,“这个心态,是不是有一点点小变态啊?”
傅审言的目光一瞬间讳莫如深,如以往一样让她看不懂了,她正要问,却见他忽的勾了勾唇。
“起来吧。”
他松开手,梁映真仰坐起身,他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办公,车里恢复安静。
车到山路的弯道,路边镜子照出商务车后紧紧跟着的两辆黑色轿车,她眉心微蹙,早上出发时就想问了。
“为什么多了一辆保镖的车?”她问,“而且今天来三叔家做客,不至于还要带保镖的吧。”
“如果保镖不是每时每刻在身边,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和必要了。”他淡淡道,只回答后一个问题。
梁映真有点无奈:“好吧,你总是有道理,就是中午在三叔家里吃饭身后还有几个保镖的感觉挺奇怪的,三叔心里会不会不舒服呢。”
傅审言抬眸看她,目光颇为无奈又透着一点笑意。
“你以为只有我们带保镖?”他说,“三叔的保镖没在你能看见的地方罢了,所以没必要去考虑他心里舒不舒服。”
梁映真惊讶,回想在三叔家里目光所及,从没见过保镖的身影,看来这位三叔比傅审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到傅宅,傅审言上到二楼书房办公,梁映真同样回她的书房继续看书画图。午后的时光很快过去。
晚上她准备再去书房看会儿书,却被傅审言拉住手径直回到卧室。
昏暗的卧室,只有床头顶上两盏小小的柔和的灯,光线温柔又暧|昧。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目光深深,声音低哑:“明天要去美国视察业务,来回估计需要六七天。”
梁映真几乎不敢看进他如暗流涌动的深邃眼眸,脸慢慢地发烫,垂着眼小声说:“所以呢?”
“聪明的孩子,别装傻。”
他松开手,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肩,他一言不发抱着她穿过衣帽间进入浴室。
进去是被抱着进去,出来时也是被抱着出来。
梁映真浑身瘫软无力,被男人小心放于床上,浴室水雾浓重又待了太久,这会脑子不太清醒,又累又困,摸到柔软的床面便抱着枕头阖上眼皮。
脑子昏沉,还瞄了眼卧室的挂钟,想着终于知道为什么今晚他不加班了,要是加班后再开始,估计睡不到多久天就亮了。
不愧是他,时间安排多么合理。
她好生气,却身体疲乏撑不起来,只能默默碎碎念下回再说,下回一定要说。
想着想着脑后吹起一阵暖暖轻柔的热风,湿润的头发被温暖包裹,她舒服地喟叹一声,终于抵不住疲倦和睡意睡了过去。
以为第二天醒来他应该已经出发,没想到睁开眼,男人站在照进晨光的窗侧,不紧不慢地扣上衬衣。
“你还没走啊?”她揉揉眼睛,也没坐起来,还是非常累。
“待会出发。”
说话间,傅审言取下西装套上,走至她这一侧的床边,垂下眼睛。
梁映真被盯得懵了懵,下意识想起昨夜在浴室被折腾。
不会还要来吧?
应该不会吧,昨晚难道他不累?
……万一真不累呢。
她防备性地往被窝里缩了缩,小声提醒:“快出发,别迟到了,工作要紧!”
傅审言坐下,她更紧张了正要拉高被子被他往下扯了下,凝视她好一会,缓声道:“我会早点回来。”
原来是说这个。
梁映真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忍不住心头泛起甜蜜,朝他羞涩地笑了笑:“嗯,我等你回来。”
他俯身在她的唇上印下吻。
她脸有点红,待他起身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出差一周我可不可以回家住啊,前天妈妈说想我了呢。”
傅审言重新坐下,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淡淡道:“可以去梁家小住,但不许说‘回家’。”
“霸道。”她小声嘟囔,“知道了。”
傅审言站起身,看着她,目光平静:“映真,你要记住,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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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卓丽在电话里说想女儿,抱着的不过是母女两人可以在外面一起约个下午茶的想法,却没想到映真坐着车带着一个小行李箱回了珞雪山。
她先是惊喜:“回来啦?”
不到一秒就换上担心的脸:“你俩又吵架了?”
“哈哈,你怎么总担心我们吵架呀。”梁映真笑吟吟道,“他脾气没有那么坏啦,对我还不错,他出国去了啊,你说想我那我当然要回来陪陪你嘛。”
赵卓丽笑了:“对你好,我就放心。”
在珞雪山的几天过得非常舒适,和韩真佩家离得近,同在珞雪山上坐车不到十分钟就到她家,韩真佩在准备新漫画,拉着她兴奋地讲剧情。
……又是一本强制爱。
梁映真有点无语:“……你能不能换个题材啊,强制爱女生很可怜的啊。”
“现实中是有点可怜,可是故事里一个又苏又强势的大帅哥爱我爱得要死要活,非我不娶甚至用手段霸占我但我死了却苦哈哈地守身如玉追忆往昔你不觉得很爽吗?”韩真佩说着说着眼睛都亮了。
梁映真脑里响起警铃,狐疑地看她:“你不会……又把三叔当素材吧?”
韩真佩眨眨眼兴奋道:“你怎么知道?!”
“了解你啊!”
梁映真抽出一个抱枕往她身上打去。
两人打闹一会,梁映真手机响了,看见备注她飞快扬起唇角:“你是不是要回来啦?”
熟悉的淡淡的语气:“正准备登机,明天下午我回来接你。”
“嗯。”
分开一周,她发现自己有点想他,回到梁家一个人睡,总觉得有些不习惯了,人的习惯真可怕啊。
她感叹。
“那我跟妈妈说晚餐你也会来吃?”她问。
“不用,我们早点回家睡觉。”他似乎笑了一下。
梁映真的脸一瞬间红了,拿着手机半晌才小小声地骂他:“不要脸。”
他又低低地笑了,笑声跨过大洋穿过听筒似乎连气息也可以传递,她的脸更红了。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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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机场。
傅审言抵达后出来坐上早已等候的黑色商务车。
“给梁家说一声,我一个小时后去接映真。”一上车,他便吩咐石景宽。
“好的,傅总。”
石景宽坐在副驾,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心里暗暗发笑,真是第一次下飞机后不是第一时间汇报工作,他一边在通讯录调出梁家的号码一边默默在心里又给夫人的优先级提了提。
梁家的电话很快通了,他一边跟梁家的人说话,一边低声跟车后排汇报:“……傅总,梁家的人说夫人正在睡午觉,我们一个小时后过去没问——”
他的声音一停,听筒里传出惊慌的人声和不正常的嘈杂。
商务车的车体之前曾做过加强的隔音处理,因此车里一向非常安静,这会这种安静更将听筒里的惊慌人声衬得尤为突出。
傅审言本在闭眼养神,眼睛倏地睁开,锐利的目光笔直看向副驾。
“什么情况,说。”
石景宽强自镇定下来,但抵不住车后排射过来的犀利视线,忐忑着开口,声音有些颤:“梁家说,说……夫人,夫人不见了。说一般这会夫人该起床,去叫她发现人、人没在房间。”
车里陷入死寂,仿若一切都凝固,只有车窗外极速后退的江城市景在变。
半晌。
车后排紧闭嘴唇的男人才开了口,平日淡漠的脸上隐隐积聚起戾气。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