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年,把你同桌给叫醒。”班主任午后上第一节课,南一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她很是不满。
周斯年用手肘推了推南一,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周斯年,回笼的意识告诉她现在是上课时间了,她立马坐直了身体,班主任这才把视线收了回去。
周斯年看了她一眼,说:“你今天打了一天瞌睡了。”
每个老师都自然地把叫醒打瞌睡的人的活归于同桌,周斯年自然也跟着被点名。
南一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小声道:“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
“昨天的作业在学校都能写完。”
南一愣了一下,抿着唇没有再继续解释了。
她现在每天回了家,除了写完自己的作业之外,还要帮江清野写,而且江清野闲着没事,就坐在她旁边玩手机,有时候会打打游戏。
江少爷打游戏的动静非常大,脏话一声跟着一声,常把南一吓得心一颤。
一整天都在打瞌睡,好在基础好,还是能跟上,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等到熬完江清野读完高三,自己高一这个学期也算是白学了。
南一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教室,她背着书包,里头兜满了今天上课的书,想着能回家里去想办法多补一点,步子停在车前,江清野侧坐在车里,凌冽的侧脸宛如细细雕琢出来的手工艺品,每一寸都写满了遥不可及的贵气,南一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再往前多走一步,身后的书包却是承受不住任何重量般撕拉一声破开,里面的书一股脑砸在她脚后跟上。
南一吓得满眼错愕,她无措地看着脚下的散了一地的书和草稿纸。
除了周围投来的目光,还有车上那道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视线,南一浑身都在发热,无数的难为情几乎把她整个包裹住,死死扼住了南一的鼻息,就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非常艰难。
南一赶忙蹲到地上,一本一本捡起地上的书。
放学的点人实在太多,身上的破烂书包还没来得及取下,南一一边捡,书包里剩下的东西一边往下掉。
窃窃私笑的声音传到南一耳朵里,她埋着头动作迟缓,死死咬住的下唇泛起血红,连带眼睛一起,蒙起的一层薄雾让她视线模糊,紧接着是豆大滴的眼泪往下砸,落在手背上,膝盖上,书上。
南一无声地掉着眼泪,一点委屈都没能吭出来,白皙的脸和脖子只要一哭就会泛起一阵红,眼睛最红。
这儿除了狼狈的南一让人讨论,江清野那辆全校都认识的豪车也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和讨论声。
南一牙齿几乎要把下唇咬穿,疼得不行,她缓缓抬起了头,一行眼泪从左脸滑下,江清野这才看见她眼睛下方的一颗黑痣。
一颗泪痣。
江清野轻轻皱起了眉,他收回视线,淡声对司机道:“先送我回去。”
南一像是被他嫌恶的表情刺伤,手里的动作加快了不少,眼泪也是跟着越掉越快,委屈得不行。
司机先把江清野送回了家里,再开车到校门口来接南一时,她正抱着自己的书,失魂落魄地坐在花坛旁边,眼睛红红的,没什么神。
“南一小姐,该回家了。”
南一恍然回神,单薄的身躯被重重的书和愁绪压得实在脆弱,司机看不过去,下车帮她把书给拿到了车上,还有那个撕裂开的书包。
坐在后座的女孩瘦弱得都坐不满半个位置,她低着头掰扯着手指,一声不吭。
把人送到了家里之后,南一照例朝他礼貌地道了声谢谢,只是这回还带着哭过之后的颤抖,听起来异常可怜。
“南一小姐,我帮你拿到楼上去吧。”
南一冲他摇了摇头,红着眼的样子让司机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还在念小学的小女儿,心生怜悯。
“你一个人也拿不到。”
说完,他把南一的书全部抱起,拿到了南一房间里,而南一拿着自己的坏书包朝屋内走去。
今天方清雅和江御在外应酬,客厅里只有一个阿姨在打扫卫生,注意到她扫来的视线,南一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在迈上台阶的时候还踢到了一下,险些摔倒,踉踉跄跄地朝楼上走去。
回了房间,就好像是回到了在这陌生的大城市里找到自己的一方小小乌托邦,南一松了一大口气,紧绷了一路的情绪彻底松懈下来。
她想起刚刚在校门口那些人不加掩饰的打量和嘲笑,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南一轻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收拾起了自己桌上的书,这么一掉,书里夹着的笔记纸都乱成一团,还得一一清理,坏掉的书包就放在南一脚边,她垂眸看了眼那个已经赔了自己四年的书包。
是幼稚的粉红色,六年级开学那天,南郝带她去买的,常年在外打工的南郝没什么待在南一身边的机会,母女俩的关系也不算好,总是隔着层礼貌和疏离似的,所以在南郝问她喜不喜欢这个粉色的时候,南一只笑着点了点头。
她习惯了总是点头。
这书包也跟了自己这么久了,每到周末就兜一整个书包的书坐车回家,还得转一趟摩托车,一路颠簸,风里来雨里去,算算也该是退休的时间了。
只是这退休的方式也太不体面了一点。
南一抿了抿唇,神情惆怅。
门被毫不礼貌地一把推开,南一扭头望去,竟是一脸冷漠的江清野,他手里提了个白色袋子,走近之后,南一微红的眼让他眉头微皱。
袋子被扔到了南一桌子上。
“忘记谁送的了,应该是个书包。”
南一费劲地眨了眨眼,然后慢吞吞拿过桌上的袋子,把里面的灰色书包给拿了出来,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标在书包中央,南一不认识,但也猜到价格不菲。
她不喜欢这个款式,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小声说:“谢谢。”
江清野对她的笑并不满意。
“别笑了,比哭还丑。”
今天的晚餐比以往要晚一些,南一都把作业给写完了,阿姨才叫她下去吃饭。
走到餐厅门口,她才看到桌上豪华的海鲜大餐,而江清野已经坐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拆着手里肥美的蟹了。
南一有些忐忑地扭头看了阿姨一眼,阿姨冲她弯了弯唇,说:“少爷爱吃海鲜,每月都要吃上一两顿,全是今早空运过来的,味道很不错,您尝尝。”
摆在正中间的大龙虾造型醒目独特,南一看了半晌,才缓缓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嫩的龙虾肉,吃到嘴里。
充满嚼劲的虾肉鲜甜清香,南一吃下第一口便惊喜地望向阿姨,但她已经回到厨房去干活了,桌上就剩自己跟江清野两个人了。
除了虾,南一也不知道该吃什么其他的,蟹看起来太夸张,南一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好在阿姨还准备了些其他的菜,南一吃了几块虾,虾这东西她只在跟奶奶一块去吃席的时候尝过,那一桌人多得很,到自己碗里的虾基本是冷透的小虾,但南一还是觉得很好吃,今晚的虾更好吃。
南一率先放了筷子上楼,江清野已经吃完了一只蟹,这玩意看起来复杂可怖,但江清野拿着那几个小巧的工具,处理起来一点都不狼狈,甚至还有些游刃有余的帅气。
见南一一直盯着自己,江清野抬眸看向她,淡声道:“要吃叫阿姨给你拆。”
一点都不帅气。
南一是个情绪能留很久的人,也不知今天怎么的,哭过好像就忘了,她已经习惯江清野的高高在上和坏劲,转念一想,在这样条件中长大的小孩,除了宠溺就是宠溺,哪能理解自己心里那点小情绪,指不定还怎么觉得自己矫情呢。
想通之后,南一对江清野的不绅士行为都没这么在意了。
她睡前爬起来关掉了床边的灯,轻轻挠了几下瘙痒的手臂,然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只是这小臂处的瘙痒迟迟没有消停,南一呼吸也缓缓急促起来,她费劲爬起来打开床头的灯,暖黄色的床头灯照在她藕白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小疙瘩看得南一心一惊,她忍不住,用指甲用力挠了两下,当即便又痒又疼,留下了两条红痕。
南一有些着急地用掌心摩擦了几下,她心慌,赶紧把床头灯给关掉了,然后把发痒的手臂藏到了被子里。
手能藏住,痒意可藏不住,南一只感觉越来越痒,两条手臂都开始一起痒,脖子也痒,胃里翻涌起来的酸意让她非常不舒服,强忍着难受深吸了两口气,喉间却呕出一滩酸水,南一躲都没来得及躲,如数吐在床边。
江家随时有阿姨在值守,听到楼上失手打翻东西的动静之后,她立马跑上了楼,听到南一屋里的呕吐声,当机立断推门进去。
才陷入黑暗不久的二楼亮起了一排灯,动静闹得不小,连正在睡觉的江清野都被吵醒了,南一被扶着喂了杯水,整个人还是十分难受,眼泪糊了一脸。
她急促地呼吸着,模糊的视线被反复眨眼的动作弄得清楚了些,看到门口站着的江清野之后,她浑身一僵。
江清野穿着深蓝色的睡衣,蓬松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搭在额前,看着便是像从被窝里出来的,估摸着也是被自己吵醒了。
南一又是一阵呕吐,她眼泪流个不停,眼睛又红又肿,心里的惧意却是比身上的难受还要强烈。
怎么办?自己又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