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哥,今天走这么早吗?”
被叫到的男孩把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修长的手指捻掉了指尖残余的灰烬,他懒洋洋地打了个欠,一双细长漂亮的桃花眼微眯,张扬的白发把他整个人衬得贵气十足,在这杯筹交错的夜店里格外打眼。
“我妈今天出院,不回去又要被唠叨了。”他迈开长腿站了起来,语气不佳,“烦。”
“野哥别烦,明天再出来玩。”
江清野轻咳了两声,喉间的浊气混杂着尼古丁的气味,他低声道:“明天返校了,傻逼。”
站在车旁边灌了瓶水清嗓,江清野拉开车门,坐上后座。
“少爷。”
江清野懒洋洋应了声,问:“我爸妈都在家了?”
“夫人在家,老爷还没回来。”
江清野冷哼了两声,说:“老公叫不回来,就知道唠叨儿子,真烦。”
他妈那辆奥迪霸道地停在家门口,江清野只好下了车,亲自走到宅门口,来开门的阿姨笑脸盈盈,叫了声少爷。
“我妈呢?”江清野问道。
“夫人在客厅。”
脱下来的外套上沾满了酒吧里的烟味儿,江清野走向客厅中央摆着的白色软皮沙发,瞥见他妈妈旁边还坐了个瘦弱的身影,扎着长长的马尾,后背挺得笔直,身上的校服洗得泛白,但不是他们学校的。
“回来了?”方清雅把目光落到江清野身上,看起来沧桑不少的脸上露出不太满意的表情,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说,“过来坐着,给你介绍一下南一。”
坐在方清雅身旁的小姑娘低着头,手指都攥白了,被轻轻拍了拍肩之后,她抬头看了江清野一眼。
写满怯意的眸像是受惊的小兽,逐渐憋红的脸色不知道是因为面前的人太俊朗,还是他**裸的目光太过于轻佻。
江清野来了些兴趣,这女孩看着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长得水灵灵的,漂亮的鹅蛋脸上是未经雕琢的璞玉般的五官,两条细又长的眉轻轻蹙在一起。
她整张脸都在江清野的注视下缓缓憋红,鼻尖、下巴、脖颈,红了一片,喉咙间憋出来的那句低到不能再低的“你好”,让江清野哼笑了一声。
“说什么呢,听都听不清。”
方清雅拍了拍他架起来的二郎腿,正色道:“坐好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南一,以后会住到我们家。”
南一低下头,企图藏住脸上的窘迫,却表露出了初来乍到的自卑和敏感。
这个房子实在太豪华了,能倒映出她表情的瓷砖、舒服柔软的皮质沙发、豪华明亮的吊灯、长长的旋转楼梯……
南一紧了紧后槽牙,怎么都无法把自己浑身的不自在给逼出去任何,虽说已经被提前打了预防针,方阿姨这个儿子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但她还是被对方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给刺伤了。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短了一截的校服裤上,死死咬着下唇。
“南一今天就会搬进来,以后家里多照顾她。”方清雅道。
她轻轻把手覆盖在南一紧握在一起的手上,安抚道:“不用怕他,先去吃饭吧。”
“不等我爹了?”江清野打了个哈欠,起身问道。
“他估计快到了,先入座吧。”方清雅道。
这家里人吃饭的桌子都巨大一张,摆满了半个桌子的饭菜全都被盖了起来,等到方清雅坐下之后,阿姨把盖着菜的盘子一一取开,有个阿姨接过南一面前的碗,准备给她舀汤。
南一慌张地站了起来,说:“我、我自己来吧。”
江清野瞥了眼神色慌张的她,轻笑了一声,就是这声意味不明的轻嗤,让南一整个后背都僵硬了起来。
陌生的幻境让她整个人都陷入无法自拔的自卑当中来,她开始想念自己老家那只装修了第一层的老房子,到了吃晚饭的点通常都会昏暗得不行,因为家里那盏灯不知道已经度过了多少个春秋,厚重的油脂和污垢遮住了灯泡的颜色,整个房子都陷在一种昏昏沉沉的光色之中。
但南一觉得现在这亮堂的大房子,还不如老家待得自在。
江御是在他们喝完了汤之后回来的,看见江清野,他还有点惊讶,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能在家里看见你。”
江清野冷嗤了一声,说:“你老婆逼我回来的。”
反反复复就是用那一个办法,要么是把他那几双限量球鞋全都丢掉,要么就是把信用卡停掉。
目光轻轻落到南一身上,在商场打拼几十年的男人眼神里有一种特有的穿透力,南一被他盯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硬生生挤出一个笑之后,小声叫道:“叔叔好。”
“你好。”江御缓声道。
算是正式开饭了,让南一稍微舒服点的就是那些阿姨们开饭之后就走掉了,江家三个人也是各吃各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让这顿饭出奇地安静,南一只夹了面前的两个菜,一个是孜然花菜,一个是红烧鱼,味道都很不错,像是以前小叔叔家里有喜事叫他们一起去外面吃饭的时候店里的菜,甚至比店里的还要好吃。
吃完饭之后,方清雅让阿姨把南一带到楼上收拾出来的客房去休息,江清野这才看到这个小姑娘还有个寒碜的黑色手提袋,还有一个粉色的书包,也是洗得褪了色的,被重重的书压得变了形,她怯生生地从沙发旁边把袋子提了出来。
方清雅轻轻扫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绪掩得极好,但还是被江清野给察觉了。
“阿野,去帮南一把东西提到楼上去。”
江清野轻笑了一声,觉着她虚伪,还是向前去接过南一手里的袋子,那书包可非常重,江清野挑了挑眉。
南一忙道:“要不我来拿书包吧。”
江清野道:“没必要,我能拿得动。”
说着,他大跨步朝楼上走去,一双修长的腿速度很快,南一只好小跑跟了上去。
踩在精美楼梯上的时候她还有点不真实,急匆匆扫了眼沙发上的喝茶的两个长辈,心里鼓槌在砸似的跳个不停。
江清野把东西放下就走了,他走之前,看了眼局促站在门口的南一一眼,问她:“你多大了?”
南一绞紧了手指,低声道:“十六。”
江清野悠悠哦了一声,说:“确实该叫妹妹。”
他又看了眼南一一眼,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打量,哼笑一声道:“但是你还是别叫我哥哥,太奇怪了。”
叫他哥哥的都是夜店里那些漂亮大胆的女孩们,还没有像南一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胆小鬼叫过他。
南一不吭声,等到江清野走了之后,她才松了一直紧憋的呼吸,眼圈微红,盯着江清野离开的方向。
一直到门轻轻关上,南一才安心了一点,她看了眼装潢简单又昂贵的客房一眼,心情很是复杂。
江清野大咧咧坐到沙发上,接过阿姨递来的葡萄后,扔了一颗到嘴里,笑声问:“怎么?是你们谁在外面养的私生女啊?”
“胡说八道什么?”方清雅瞪了他一眼,呵斥道。
“那不然是谁?见都没见过,就搬进家里住了。”江清野靠在沙发上,公子哥的懒散尽显,“她以后一直住家里了?”
方清雅神情滞了滞,说:“不出意外应该是的。”
“多个人吃饭而已,又不是养不起。”她又道。
江清野看了江御一眼,他这个爹向来是听老婆的,这点小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跟她朝夕相处的人是我啊,我总得知道她的来历吧?”江清野淡声道。
“她妈妈是捐献者。”方清雅轻声解释道。
距离那场手术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方清雅在私人诊疗所把身体给养好了,术后的修复还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她嫌弃那儿住得不舒服,提早回了家,正好南一妈妈的葬礼也已经全部办完了,方清雅便命人把南一给接了过来。
江清野有些诧异:“她妈妈捐完就死了?”
“不是。”方清雅瞪了他一眼,很是不满意江清野的口无遮拦,“她在死前签署的捐献协议,说就这么一个女儿,求我把她带出来。”
“带出来?”
方清雅又想起派去接人的司机的描述,曲曲折折的泥巴路、藏在高坡上的破旧老房子、好几个小孩玩闹的前坪……她皱眉道:“从那个破旧的小镇里。”
原来是这样,江清野又吃了颗葡萄,方清雅皱着细眉,说:“我是让阿姨洗给南一吃的,给她送上去。”
江清野打了个哈欠,他把碗往阿姨手里一放,说:“阿姨去送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御看了他一眼,说:“等下回来叫司机去开车。”
江清野摆了摆手,说:“估计不回了。”
江御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手里的报纸。
“你就惯着他吧,都把人宠成什么样子了。”方清雅抱怨道。
江御不以为然,道:“他年纪尚小,玩心重很正常,我那个年纪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