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日,许岸的后军也赶到了磁州,磁州周边县城、邬堡许多守将都是严实旧部,彭义斌派严实四处出击不久便拿下了滏阳、邯郸、武安、昭义四县。
洺州被前军攻下之后,王义深立即派出赵邦永与齐常松攻打洺州所辖的永年、平恩、临洺、鸡泽、肥乡、曲周六县。进展也算是颇为顺利,彭义斌即刻便发兵洺州,将磁州交给许岸镇守。
中军进入洺州之后,忠义军战兵已经近六万,彭义斌马不停蹄立即召集众将问起了前方军情、地理,并准备攻伐邢州(今河北邢台)。
前方几个大将也不敢怠慢,立即主动上前,挂起地图,给彭义斌做了详尽说明。
“邢州乃大州,下辖八县四镇,八县为:巨鹿、邢台、内丘、柏仁、任县、南和、平乡、沙河均是上中之县,四镇为平乡境内道武镇、任县境内新店镇、沙河境内綦村镇、巨鹿境内团城镇。河北西路中邢州地位仅在真定之下,位于其他诸州之上……”
严实久居河朔,对河北西路这些军情了如指掌,此刻对着地图娓娓道来。
“耶律忒末帅败兵约五千,何实的邢州军大致一万余人,敌军人马大致在一万五千上下。”赵邦永在地图上标出的敌军的分布,“细作来报,保州的张柔、藁城的董俊、赵州王玉都在整兵,以孛里还为主帅,史天泽、肖乃台为副预从真定发兵前来。”
扶着腰带的彭义斌大手一挥道:“咱们要在敌援军到来之前拿下邢州,你们说如何作战?”
王义深上前:“我军兵力充足,可渡过洺水直扑邢州城,敌军若乘我军半渡来袭,咱们便全军压上,如此便是决战。”
彭义斌点点头,依然不置可否,沉默片刻转身问身后的几个幕僚:“天气渐渐转凉,后勤粮秣、辎重转运能力不知是否可持?”
“前期转运粮秣已经屯留磁州,这几日便会往洺州运,足够进取邢州八县四镇。”王思退在一旁报着后军的情形。
“攻城器械如何?”彭义斌又问。
王思退道:“攻城器械已经在路上,足够攻伐邢州,另外沿途自有树木,军中自有工匠,简单的器械,随时可以补充。”
“民夫如何?”
“民夫充足可用!”
彭义斌点点头:“那好,如今邢州这里,我大军主力三倍于敌军主力。同时,我军后勤、民夫也都算暂时充足,便可速战,是不是。”
“是。”众将声音高亢,面露期待神色。
“谁愿为此战先锋,为我去取邢州八县四镇?”
“末将愿往!”王义深刚要说话,严实抢先求战。赵邦永、周秉、齐常松、何千重等一干将领也纷纷求战。
“好!”彭义斌当即应声,开始分派作战计划。
翌日,洺州周边县镇邬堡已经基本平定,彭义斌下令让许岸后军移到洺州,又过一日,忠义军近六万大军迅速朝着邢州发起了攻击。
率先突前的是王义深部一万五千、严实部五千、踏白军五千,三部率先渡过洺水,直扑邢州。
部署在其后的,是左军齐常松与右军赵邦永各一万人。彭义斌等许岸部到达洺州之后也发兵赶来。一时忠义军数万战兵浩浩荡荡,威势震天。
邢州的何实与耶律忒末大约有一万五千兵马,他们隔着洺水观战,眼见着无数忠义军铠甲耀眼,旗帜清晰,阵型分明,就在洺水上堂而皇之搭起无数浮桥之后,何实与耶律忒末即刻下令,将早有准备的部属一分为二,乘忠义军半渡,便开始攻击。
近五千的耶律忒末麾下骑兵,趁着王义深部正在渡河,大举冲击其阵地,王义深部立足未稳,被耶律忒末冲乱阵脚,河岸上留下了百多名前军士卒的尸体。待王义深部大军渡过河来,耶律忒末却毫不恋战,直接匆匆后退去骚扰正在渡河的踏白军。
而严实见王义深部受挫,亲自率五千步骑混合精锐渡河,与何实的兵马碰撞在一起,双方在河岸之上也杀得难解难分。
与此同时,其余忠义军大队已然赶到,开始快速搭浮桥渡河。
渡过河岸的忠义军士卒越来越多,踏白军与耶律忒末的契丹兵开始骑兵对冲,双方兵力相仿,对冲之下伤亡都不断增加。何实部被严实的五千兵马绊住,王义深的前军已经全部渡过洺水开始围攻何实。
何实的兵马也是精锐,武仙叛真定取下赵州之后曾经派兵来取邢州,被何实亲自率兵击败。面对严实与王义深两路夹击并没有露出败相,反而能死死得守住河岸。
但忠义军毕竟兵马太多了,不久左、右两军两万兵马也成功渡河,渡河之后并没有加入河滩的对战,而是直奔邢州城而去。
何实明显懵了一下,他一度犹疑是在此鏖战还是回城。但随着忠义军中军一万五千人在彭义斌的带领下也开始渡河,何实却终究是一咬牙,直接指挥部队开始退却。他这边一动,耶律忒末也不敢停留,两边合兵也不回城,居然是放弃了邢州北上。
待全军渡过洺水,左右两军已经进入邢州,在城头上插上了大宋的旗帜。忠义军六万将士齐声欢呼,士气大振。
而彭义斌见耶律忒末与何实两部退而不乱,有序后撤。便知道敌军兵少不愿在邢州与自己决战,守城也没有把握,便弃城北上,与孛里海合兵。
“可惜了!”彭义斌心中暗暗叹息,敌军不以一城一地为得失,已然是把这河北之战作为全盘规划。
前方的左右两军涌入邢州,彻底接管城池,众将准备了许久的邢州八县四镇之战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军营里弥漫着一股盲目乐观的心态,彭义斌却知道这未必是好事。若没有孛里海的知会,何实与耶律忒末岂敢弃城而走?若是能集中优势兵力将敌军逐个击破当然是最理想,若敌军汇聚起来与他决战,忠义军便未必有优势了。
彭义斌思索良久吩咐左右:“去后军把许横舟调来邢州。”
天刚蒙蒙亮,许岸带着二十几骑便已经急急从洺州赶来。一夜赶路的许岸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精神依旧抖擞。
许岸也并不知道,昨晚彭义斌也几乎是彻夜未眠,他从各地发来的情报了解真定的形势,并和一众将领一一面谈问计。
他对着地图预测了真定各蒙军大将的分布与可能的驻扎的地点,计算了他们聚集的所需的时间、方式和路线。在精心衡量了敌我双方的力量后。一套完整的作战计谋在他脑子里逐渐成形了。
“横舟,孛里海是想聚众与我军决战。”彭义斌指着地图:“满城的史天泽兵马数千、肖乃台骑兵三千、保州的张柔派出一千精锐、藁城的董俊兵马不详、赵州的耶律天佑步卒四千,还有从邢州退回去的何实与耶律忒末一万多步骑。这些兵马加上孛里海本部,聚在一起兵马不下五万,我军未必有多少兵力优势。”
“副总管觉得此次决战会在何处?”许岸盯着地图思索良久?
“赞皇!”彭义斌指着地图上的赞皇县,“必在赞皇,此乃邢州去真定必经之路,适合马军作战,孛里海必将大军放在赞皇等着咱们。”
“副总管是希望牵扯他们的兵力,让他们无力南下?”
“不错!”彭义斌微笑点点头,“武仙必须从抱犊寨出兵,攻真定,牵扯一部分敌军。我让你来,便是要你明日便设法去抱犊寨,命武仙起兵牵扯住真定的蒙军。你做好准备,尽快启程。”
“遵命!”许岸躬身行礼。
彭义斌起身道:“抱犊寨离真定仅仅数十里地。而赞皇离真定上百里,若是能绊住真定的敌军,我军便可将真定与赞皇之敌逐个击破。”
许岸领命而退。回到军营,他告知崔棱明日去抱犊寨之事,让他立即去军营中找向导。从邢州去抱犊寨数百里路,中间穿行的是蒙军地界,甚是艰险,若没有向导,怕是难以躲开蒙军的盘查。
再安排二十个亲兵随行,人数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叶林北的连弩改进之后射程已到六十步,去胶东前留下十几架给他试用,他也分发给身边的亲兵。而望远镜刚刚打造好,虽然不太理想,但也勉强能用。
且不提许岸如何奔赴抱犊寨。单说数日之后,彭义斌正在整兵北上。而严实军帐之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仆从装扮,由孙庆带着,进入了严实的军帐,严实早已经屏退左右,见来人跪下行礼,也不起身,只是冷冷说道:“薛胜,你此刻来见我,是来投奔还是来做说客?”
“折煞小人了,若不是总管栽培,小人早已经是曝尸街头。”薛胜痛哭流涕,“东平府被围,小人催促那探马赤军额附纳颜袭击忠义军辎重队,可那额附刚愎自用,不听我劝告,被忠义军伏击,落得惨败。小人见东平府被围,只好去孛里海都元帅处求救兵,只是刚刚见到孛里海都元帅,这东平府已经陷落了。”
严实脸色稍霁:“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严实也不是那反复无常的小人,让我现在再反出忠义军也是不可能了。”
薛胜跪在地上,膝行数步:“孛里海都元帅说,上次东平府被围,并非不来救援,而是他正在与武仙兵马作战,来不及赴援。说与总管是安达,情同手足,见东平府失陷,孛里海都元帅也深感懊恼。”
严实依旧显得有些不耐烦:“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你既然已经投了孛里海都元帅,就在他帐下好好立功,念在往日情分,我也不拿你去见彭副总管便是。”
薛胜抬起头,恳切道:“我冒险来此处,非为孛里海都元帅,完全是为了总管。请总管听我一言。”
薛胜见严实把头转向一边,不再说话,便放低了声音:“如今即将两军相对,忠义军远道而来,虽然兵力占优,但孛里海都元帅召集河北各地将领,也算是兵多将广,并不落下风,又是以逸待劳,忠义军未必能讨到便宜。”
严实冷哼一声:“武仙若兵出抱犊寨,你们又如何,还不是腹背受敌。”
“不满总管,武仙那边孛里海都元帅已有应对之策,不出数日,抱犊寨必生事,总管等着好消息便是。”
“你们在抱犊寨有暗桩?”
严实是忠义军高级将领,自然知道许岸已经赴抱犊寨联络武仙之事,若是抱犊寨出事,恐怕许岸也是凶多吉少,听到此话也是一怔。
“武仙已经是日暮途穷,哪怕这次孛里海都元帅策划不成,武仙仅仗着抱犊寨的天险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就算出兵也成不了大事。”
薛胜见严实沉默不语,接着道:“孛里海都元帅说两军相对之时,总管若是能在忠义军中反戈一击,彭义斌必败,则总管便是此战首功,战后官复原职,与之前无异。”
一直沉默的孙庆在一旁插口道:“若是忠义军获胜,这功劳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严实心中暗暗盘算,若是真的反出忠义军,在两军相诀的时候反戈一击,那忠义军必败。而如果自己在忠义军一方与蒙军对战,胜了功劳也得排在王义深等人得后面。
他转头看看孙庆,孙庆也看看他,眼中露出期盼神色。他心中继续盘算,若是继续跟着忠义军,忠义军若是败了,到时候自己再投降蒙军,蒙军接不接受又有什么区别,以孛鲁的脾气,不斩杀自己泄愤就算是不错了。
薛胜见他眉头紧锁思虑万千,也不打扰,冲着孙庆努努嘴,孙庆迈步上前:“东翁,昨日彭副总管调来一千踏白军来咱们营中,说的好听是增强咱们的实力,但那一千踏白精锐由踏白军副统领崔原指挥,这崔原并不听咱们的调遣,只是来监视咱们的。”
严实何尝不知道这崔原带的一千兵马是彭义斌安插进来监视自己的。但此刻他心中乱如麻,吩咐道:“你等先退下。”
薛胜还待说话,孙庆冲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拱手告退。
“如何?”出了营帐薛胜焦急问道。
孙庆嘴角浮现一丝潜笑:“放心,东翁已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