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块钱的耳机隔音很好,秦父完全没听到江渚说了什么,光顾着吃炒饭了。
秦宇捏着耳机想了一下,慢慢从江渚说的那两句话里品出一点微妙的恐惧来。
江渚虽然不是什么好学生,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但也不是多坏的孩子,至少从班长还愿意管他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并非无可救药。
综上所述,秦宇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情况,万一他真遇到什么不得了的麻烦,自己打不过还可以帮他报警。
这样想着,秦宇摘了耳机把手机揣兜里,对闷头干饭的亲爹说了声“我出去一趟”,便风风火火地出门去。
等秦父把最后一口炒饭扒进嘴里,再抬头,儿砸已经没了。
秦父:懵.jpg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将近十一点,凉风习习夜色无边,城市的大街小巷犹有万千灯火,秦宇一路坐着人挤人的公交车赶往学校,也没感受到风雨欲来的诡异气氛,一切都很正常。
非要说有什么不正常的,那就是司机大哥今晚异常的亢奋,把公交车开出了五菱宏光山路狂飙的感觉,秦宇坐在车尾被颠得快吐了。
到了空无一人的学校,秦宇避开保安大爷偷溜进校门,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楼梯往上走。
学校有好几栋教学楼,但能被称为天台的只有最高的二教顶层,那里常年被学校的混子们占据,成日拉帮结派搞些沙雕事情,一天天的帮战就没断过,几乎是把混战当成日常,硬核又朋克。
为此,原身在日记里将其记做学校的“法外之地”。
翻日记时,秦宇认为原身的这个名字起得很准确,但是过于偏激,法外还不至于,毕竟教导主任一个人就能瓦解混子们的联盟。和教导主任相比,他们的朋克行为只是弟弟,举着拖把将副校长撵了半个学校的教导主任才是真正的朋克之王。
爬上九楼,秦宇有些气喘,站在原地歇了一分钟才朝天台铁门的方向走。
门是虚掩着的,秦宇没多想,随手推开门,就看到了一幕令人san值狂掉的画面。
天台宽阔平坦,原本是一览无余的平地,现在却被密密麻麻的树根枝叶铺满,根叶乌漆麻黑,纵横交错,时不时蠕动一下,就像海面上泛起的浪花……
不,像泥潭里的水花,黑乎乎一团仿若活物,让人头皮发麻。
沿着这层根叶往上看,右手边的破旧花盆里探出来一杆细细的树干,树干之上长出了能遮天蔽日的树冠。树冠由数量庞大的枝叶构成,远远看去,在夜色下只是一团阴影,近看却仿佛一只巨大的鸟巢,枝叶缝隙间洒下一点微光,照出的同样是漆黑一片。
此时,这棵勉强可以称之为树的东西伸出数条长而弯曲的树枝,它们缠绕在以江渚为首的狐朋狗友团腰上,卷着他们上下翻飞,好像在进行一场游戏,细听还能听到树干方向传出的阴冷笑声。
秦宇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人傻了。
树猝不及防看到秦宇,树也傻了。
江渚……哦江渚看不到他,因为他们已经昏睡过去,在噩梦中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大喊大叫,对外界的事一无所觉。
“嘿嘿,又来一个,有更多的人陪我玩——”
笑声变成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寥寥数语叠出了几百重回音,音波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秦宇重温在公交车上被司机大哥的热血漂移甩出来的眩晕。
太阳穴微微发胀,耳鸣一阵接着一阵,秦宇微微皱眉,往后退了一步……一小步。
见状,树以为他要逃跑,细碎的说话声变成尖锐的嘶嚎,树冠内十几根枝条呼啸而出,眼看就要把他裹住,让他步上江渚几人的后尘。
秦宇却不闪不避,后退的右脚猛然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蹿出,踩着破空而来的枝条腾身跃起,借着魂力辅助闪转腾挪,穿过枝条的层层封锁,落到束缚着江渚的那根树枝上。
从口袋里掏出不知什么时候顺手揣进去的指甲刀,秦宇为其覆上魂力,抬手摆出基础剑招的起手式正要劈下,忽然头皮一炸,危机感瞬间涌上。
他条件反射地往左跳去,本以为避开了袭击,没想到啪叽一声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脚一滑带着踩中的东西跌下了树枝。
落地时又多踩了几次。
秦宇抬脚看看鞋底,一只被踩扁的蟑螂缓缓滑落,触角一抖一抖的,奄奄一息。
不及多想,秦宇纵身跳上栏杆,居高临下地扫了这只蟑螂一眼,又转而看向那棵树。
都是妖怪。
树妖似乎被秦宇踩扁蟑螂的举动吓了一跳,迅速收拢枝条,再小心翼翼放下江渚几人,庞大的树冠像阿拉丁灯神的烟雾身躯一样缩回花盆里,变成一株瘦弱的盆栽招财松,弱小可怜又无助。
紧接着,蟑螂妖的身体也鼓胀成原样,一溜小跑钻进排水管,只把触角垂在外面,左右转动警惕四周。
这是什么情况?
秦宇站在栏杆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带着江渚走吧,又怕这俩妖怪不讲武德背后偷袭;不走吧,他也不能一直呆在这儿。
秦宇陷入了一个古怪的为难境地。
没等他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黑暗中忽然打起一对又一对五颜六色的灯。有铜铃那么大的,也有米粒那么小的,最重要的是它们都浮在半空,一动不动,冰冷且凶残。
秦宇后心一凉,定睛打量这些“灯”,透过微弱的“灯光”,看到背后一道道模糊的轮廓、身影。
打灯不是打灯,是睁眼。眼睛的主人,则是一只只体型各异、种类不一的……妖怪。
好家伙!这么多妖怪?!它们搁这聚会来了?!
秦宇沉定心神,不慌不忙地收起指甲刀,调动魂力凝炼剑意,但凡这些妖怪敢动一下,他就以魂力御剑意,送它们去和心魇做伴。
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一动之际,暗处的“灯”忽然又一对对熄灭。
秦宇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铁门“砰”一声被踹开,几个消防员小哥哥冲到栏杆前,两人抓手两人抓腿一人锁喉,硬生生把他从上面扛了下来。
秦宇:???
十分钟后——
“我刚才在楼下巡逻,看见天台楼梯上有个身影,打眼一看,竟然是之前打过照面的高三的一个学生,我担心他学习压力大会做出什么傻事儿来,就赶紧报了警,幸亏你们来得及时啊,辛苦了辛苦了……”
左边是报警的保安大爷跟记录员口若悬河,记录员微笑记录。
“我没骗你,刚才我真看到了一棵奇怪的树!就在天台上!那棵树从花盆里长出来,树干特别细!但树冠很大,撑开来比天台还大……诶医生你别推我,我不上车!我没病!你别给精神科打电话预约!”
右边是刚醒的江渚一行人在反抗医生的“救治”行为。
秦宇坐在中间,裹着大衣,端着热水,对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的消防员小哥哥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看看,真没想往下跳!”
“……”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对着小哥哥们连连道谢,并为自己的不妥行为多次道歉,秦宇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他们给自家爹妈打电话的打算,还亲自送他们到校门口,直到他们开车离开,这才舒了口气。
送走消防员,秦宇又去找保安大爷道谢和道歉,一轮感谢道歉下来身心俱疲,也没有心思再去追究天台上哪儿来那么多妖怪,吭哧吭哧蹬着共享单车回了家。
“儿砸,你刚才出去了?”秦母从浴室里出来,正好看见秦宇回来,奇怪地问。
秦宇扬起一抹疲惫的笑:“嗯,出去散了会儿步。”
……
第二天一早,秦宇来到学校,顶着路人学生们奇奇怪怪的视线走进教室,还没走到位置上,全班同学便哄堂大笑,还有人扯着他衣服问他昨天晚上在学校干了什么,被他一巴掌拍回去。
不用问也知道,昨晚上的事绝对已经传遍全校。
秦宇默默叹了口气,在心里发一万遍以后离江渚他们远远的誓,然后翻开了练习册。
做几道大题冷静冷静。
“安静。”班长平淡却机具穿透力,沉稳而极富存在感的声音压下了全班哄笑,同学们噤若寒蝉,一点动静都不敢有。
秦宇愣了愣,忽觉头顶投下来一道影子。
依然穿着校服配金丝眼镜的班长走到秦宇跟前,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放下,淡然道:“这是我整理的复习资料,你可以用。学习辛苦,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有问题找我,再晚我也陪你聊,只是不要再大半夜去天台散心,会给很多人添麻烦。”
班长一席话说完,完全没有给他回复的时间,又把一张纸条推到他面前:“这是我的电话和家庭住址,有事记得找我。”
秦宇低头,看着班长修长优美的手指,想了想,拿了纸条塞进口袋:“谢谢班长,我知道了。”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班长转身走回位置。
等班长离开,秦宇偷摸拿出纸条看了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写在开头的三个字:张予谋。
天不予谋。
之前怎么没发现班长的声音和他死对头那么像?难道是因为他的话说得太少了?
……
离一中足有半座城市远的一栋陈旧办公楼里,风扇吱呀吱呀转,饮水机哗啦哗啦响,工作人员呼噜呼噜睡,一派祥和。
蓦地,一串钥匙从窗外飞来,正中那熟睡的工作人员脑门。钥匙落地,他也疼得一跃而起,捂着头直呼握草。
然后他又被从窗外跳进来的人一脚踹了个仰倒。
“还睡!”扔钥匙踹人一气呵成的是个卷发少女,她一叉腰指着被踹的人怒吼:“天台妖怪监狱昨晚上被几个人类闯进去了你知不知道!”
工作人员被踹得脑袋一片空白,喃喃道:“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