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30,墨黑的天没有一丝亮光,宿舍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徐艺秋被放在枕边的定时闹钟唤醒。
一分钟后,宿舍六人中已经陆续有人动身去水房洗漱,徐艺秋眼睛还没睁开。
昨晚哭睡着的,眼皮肿了。
她下铺的姜声声洗漱回来,见上铺还没动静,拍了拍她的床沿,小声问:“艺秋,艺秋你醒了吗?”
“醒了。”
徐艺秋的嗓子干涩使不上力,出来的声音也有几丝喑哑,不过早上刚醒,声音一般都有些哑,她以为姜声声不会在意。
哪想姜声声开学以来每天早上和她说话,她是什么样的起床音再清楚不过了,立刻就听出来不一样,沙哑得厉害。
她问:“艺秋,你感冒了吗?”
“不知道,可能有点。”徐艺秋确实头沉得厉害,她怀疑是昨晚在路上待的时间太长了。
“能起来吗?要不要我给班主任请个假,你在宿舍多休息会儿?”
“不用。”
徐艺秋找出班里的钥匙给她,“我应该晚一会儿去,要是班里没开门,你帮我开下门。”
“哦好,你要是实在起不来就再睡一会儿,上课没去成我帮你给班主任请病假。”
“好,谢谢了。”
“没事。”姜声声拿着钥匙走了,宿舍里其他四个人也陆续洗漱完回班。
徐艺秋浑身酸软,头沉,眼睁不开,实在不想动,室友都走完了也没起。
勤勤恳恳了好几年,她忽然想任性一回,不去上早自习了。
更多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周秋白。
奈何按时上课惯了,躺到最后二十分钟,她还是受不住心底的谴责起床。
眼皮上的肿她在水房用凉水冲了十分钟都没见效果。
徐艺秋这时候格外羡慕近视戴眼镜的同学,最起码可以用眼镜边遮一遮。
时间已经不让她继续消肿了,最后五分钟,她匆匆收拾好,一路跑回班。
宿舍楼离教室有四五百米,她到楼梯口准备蹬台阶时,早自习铃响了。
教学楼前空旷的小广场上有几个喜欢迟到的学生,听到铃响,原本都要跑不动的身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进班。
徐艺秋心里一咯噔,她上这么多年学,迟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边一步两阶上楼,边懊恼不该任性在床上躺那么长时间,许愿李军发还没去班里转悠。
很不幸,从后门经过的时候,一转眼瞥见李军发就在周秋白旁边站着,手指指着她的位置。
徐艺秋脚步一滞。
*
李军发像平常一样提前两分钟到班门口逮那几个大冷天起不来喜欢迟到的学生,到上课打铃,那几个学生提前二十秒到了,拿着钥匙一向早到的徐艺秋没来。
他过去问怎么回事。
周秋白摇摇头不知道,食指勾起徐艺秋位上的钥匙环,“钥匙在这,应该来过了,说不定有事出去了,去卫生间什么都有可能。”
李军发点头表示清楚了,正准备离开,姜声声注意他问徐艺秋的事,从第二排过来解释。
“老师,徐艺秋还在宿舍,感冒了,那钥匙是我拿过来开的门。”
“感冒了?严不严重,别在宿舍躺着啊。”李军发着急问,“她住哪个宿舍?我带她去看病。”
“不用老师,我没什么事。”
徐艺秋走过来,脸上有着迟到的羞愧,“对不起老师,我起晚了,迟到了。”
“没事,来了就行。”李军发见她眼皮肿着,脸色苍白,憔悴得厉害,问她,“姜声声说你感冒了,怎么样,严不严重,要不要现在去医院看看?”
“不用,没多大事,一会儿下课了去校医那拿点药就好。”徐艺秋头微微勾着,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想避开周秋白和周围同学打量的视线。
李军发点头,不多勉强,“那好,要请假出去的话找我拿假条就行,我要是不在,班长钱浩那也有假条。”
“好。”
李军发和姜声声离开,周秋白站起来让她进去,“秋秋烧不烧,量体温了吗?”
徐艺秋翻开文言文翻译书,听见他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声音,想转头看着他回应,又捏紧手指忍着,低头看书上的翻译句子,哑涩的喉咙刚准备发声,怕他发觉异样,还是转头。
荡满读书声的教室,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还没有。”
“你有体温计吗?”
“……没有。”
“那我帮你借借。”
“不用。”徐艺秋怕他真去借,情急之下说话不再迟疑,“我没事,没发烧。”
徐艺秋的头沉和不舒服洗漱完就差不多好了,她应该没有真生病,只是身体对情绪过度产生的反应。
“那刚刚姜声声说了,你也跟老李说……”
“在宿舍的时候有一点,现在已经好了,姜声声跟老师说过了,我只能顺着她的说。”
“好这么快?”周秋白在她苍白的脸上多瞅两眼,因为刚刚情绪有个小起伏,比之前有点血色了。
徐艺秋失笑,“你还真想我生病啊?”
周秋白上身微微后仰,好似受了莫大的冤枉,“那可没有,不生病当然好,就是怕你故意这么说的。”
“你快背书吧,我真没事了。”
等身边响起低低的读书声,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好听,徐艺秋从早上醒来之后就紧绷的情绪终于开始放松,开始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逃吗?
在一个班里,又能逃哪去?
主要是……她舍得吗?
徐艺秋脑中的理智告诉她要舍得,但她知道,内心深处是舍不得的。
和他朝夕相处了半个月多之久,她已经不想回到上学期只能远远看他的陌生状态。
她也怕情绪反抗太激烈,会让他知道自己那埋在心底不为人知的想法,躲着她走,连句话都说不上。
能近距离看着,偶尔说说话就好了。
和之前一样。
徐艺秋又回忆自己刚才的状态,有点不太想搭理他,但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她转头又看他一眼,他低头背书脖子勾累了,就把书举起来,支着胳膊仰头看,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先就这样吧,也挺好的,徐艺秋想。
*
徐艺秋早上还觉得身体没什么问题,中午天气升温太热,她把短羽绒服脱了,像周秋白一样里面穿件绒毛衣,外面套上校服,等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就头疼得厉害,清涕也有了。
就算及时穿回羽绒服,还是感冒了。
周秋白说班长钱浩有体温计,钱浩坐郭荣前面,虽然不太想打扰郭荣,徐艺秋还是让他帮忙传话借过来。
37.8℃。
周秋白又说钱浩有药,踢了下陆长青凳子腿,让他去借。陆长青专心做题,没回头。
钱浩有点胖,个子又高,看着就又高又壮,不过是虚胖,加上不爱运动,小病不断,班里备着各种药。
最近正值换季,流感盛行,他不幸中招,感冒药肯定有。
徐艺秋让郭荣再把体温计传回去,药就不用了,一会儿下课了她自己去买。
但下课铃刚响,讲台上坐班的生物老师还没走,李军发就喊他们参加物理竞赛的六个人出去。
周秋白脚伸在桌下,踹一下陆长青的凳子,“有事没事?没事去医务室帮秋秋买点感冒药,等晚自习下课,校医都关门回家了。”
陆长青正在做竞赛题,想到的关键点被周秋白一脚踹走,回头先给他一脚,然后才问徐艺秋,“烧多少度?”
“37.8℃。”
“头、鼻子、喉咙怎么样?”
“鼻涕有一点,喉咙和头都有点疼。”
陆长青翻出郭荣桌兜里的手电筒,站起来微微俯身,“张嘴,我看看喉咙,是不是扁桃体发炎了。”
徐艺秋没动,疑惑看他。
这怎么跟去医院找医生看病似的。
张嘴让他看……不合适吧。
周秋白见徐艺秋这么戒备,像看江湖骗子似的戒备陆长青,陆长青的脸也越来越黑,快笑飞了。
“秋秋不用担心,陆长青他一家都是医生,他爷爷退休后开了诊所,他从小跟着看病,耳濡目染会的不少,而且他爷爷教过他。”
前面李军发在催等,他们不好耽误太多时间,徐艺秋点点头,张开嘴让陆长青看。
他的脸就停在上面二十厘米处,距离适当,但一呼一吸都能感觉到,他又不是专业医生,徐艺秋心里到底不太自在,不太敢直视他的眼,视线只好向下,落在他鼻梁处。
和他认识很长时间了,这是徐艺秋第一次看他看得这么仔细。
不过也仅限于鼻梁,不敢乱瞟。
她心里默默想着,果然是人以群分,周秋白长得好,他长得也不错。
相比周秋白的阳光美少年,他长得偏英气。
“头再扬一点,发‘啊——’。”
徐艺秋乖乖照做。
陆长青又看两眼,离身收了手电筒,“扁桃体有点发炎,应该昨天就开始了,现在有点严重,不能拖了,不吃药明天就能疼得吃不下去饭。”
徐艺秋摸摸咽一口唾液就疼得想缩肩膀的喉咙,可能早上确实是发烧,只不过太轻微,她当成情绪性发烧耽搁了。
他们这看病的动静惊动钱浩,他过来问:“我那有药,要不先吃着?”
陆长青觑他一眼,“就你那两盒药,还是收起来吧,被人惦记的还少?”
钱浩不明所以,“谁惦记?”
陆长青下巴一指周秋白。
周秋白:“……”
合着上课不搭理他,在这等着呢。
钱浩大脚一跺,脸上的横肉抖三抖,目露凶光。
周秋白咧嘴笑得讨好,露出一口整齐小白牙,“不是惦记,就是想借一借,不过秋秋没同意,她怕你不够吃,你留着就好,没人惦记了。”
不满哼一声,钱浩给个“晚上回宿舍等着”的眼神,扭着穿上羽绒服宛如企鹅的身材走了。
周秋白朝陆长青挑了下眉,站起来就想给他一拳。
陆长青迅速后跳躲开,回挑一笑,撂下一句“我去拿药”,迅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