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这段时日来一直对这件事不闻不问,鸢歌都以为她早就忘记了呢。
“一个妾室,还不配我记挂在心上。”姜禾的脚步一顿,语气冷淡,她将马绳一紧,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看着下方的鸢歌和记薛,交代道:“我自行回府,记薛你跟上来,鸢歌你先坐马车回去。”
话毕,还未等鸢歌反应过来,汗血宝马便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姜禾离开了马场,记薛也使轻功跟着走了。
经过瑞明的教导,薛凌玉终于学了个七七八八,虽说谈起来还是会面红耳燥,但是起码没有先前那般扭捏,这般倒真的有妾室的模样了。
“有劳薛公子了,这段时日都学得差不多了,今日是您的好日子,稍后会有姜府的轿子抬您入府。”瑞明恭敬俯首道。
该敲打的都敲打好了,这座宅子的外面都有姜府的侍卫把手,就算薛凌玉想逃也是不可能的。
“能否帮我给姜主君带一句话,听闻我母亲她不日将流放,我想见她最后一面。”薛凌玉见到瑞明露出为难的神色,自然明白他的忧虑,继而忙道:“还请放心,我父亲还在这里,我不会想逃跑的,我只是想见母亲一面,姜家也可以派护卫跟着我,也不会耽误入府的时间的。”
瑞明摇了摇头,叹息道:“薛公子,倒不是为不为难的事情,只是薛大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被押送到都城郊外了,就算是主君也爱莫能助。”
薛灵衣曾是何等风光的人物,位列一品国公,簪缨世家,代代清贵,她一朝失势自然有不少人盯着,是以她流放的消息并不是秘密。
甚至还有不少人想要在里面使绊子,既出了都城,便是生死由命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薛凌玉顿时便失了血色,踉跄的退后了两步。
此次一别,他竟见不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瑞明见他如此伤心,也无能为力,只能安静的离开,走之前顺势将门带上。
骑马而行自然要比马车快,不过姜禾的方向却并不是回都城的路,而是反其道而行,继续往东郊前走。
薛灵衣被关了那么多时日,这还是初见光,再加上体力虚弱,这没走两步便没了力气,按理说她现在无权无势,负责押送的官兵肯定不会以礼相待,棍棒更是有可能落在身上,可是这显然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她隐约觉得里面有些蹊跷,这些官兵就像是得了什么人的交代一样,对待她还存了几分恭敬,甚至连枷锁都只上了一层,在牢里受的伤也都被上了药。
她心里有着疑惑,等走到离东郊二十余里的时候,终于等到了答案。
苏雅万早就带着心腹在这里等着押送的官兵队伍,薛灵衣的罪说不上是大罪,但是其中关联错综复杂,是以流放已经是最宽厚的处罚了。
薛灵衣一眼便认出了苏雅万,她停下脚步,身后的官兵也都朝着苏雅万行了礼,这一眼便看出暗藏的玄机。
是苏雅万交代的官兵,所以她才被如此照顾。
薛灵衣眯起眼睛看向苏雅万:“原来是京兆府尹苏大人,看来这些都是苏大人交代的了。”
苏雅万今日是秘密出都城,穿的也是便衣,她朝着薛灵衣一笑,拱手道:“薛大人还认得我,倒是我的荣幸了,看来薛大人依旧不减风采啊。”
她这番不否认,便是坐实了。
薛灵衣心中更升起警惕:“苏大人,你这般暗中施恩于我,到底是图谋些什么,要知道现在的薛家已经没有半分利用价值了。”
到了这种境地,薛灵衣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苏雅万轻笑:“我并没无所图,这也非我本意,只是受人之托,有些人不希望薛大人止步于此,而且我相信薛大人的家人也盼望能和大人团聚。”
一提到家人,薛灵衣眼中就忍不住浮出痛楚,也不知她那身子不好的正夫和独子怎么样了,诏书上写着男眷发落为奴籍,想必以后日子并不会好过。
她虽担心和心痛,但是现在连自己也救不了。
“只有保重好自己,日后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经过这次,薛大人想必已经明白谁是恶人谁是善人了。”
这一句话说到了薛灵衣的心坎里。
薛灵衣嘴唇微抖,像是想说什么,这时候却突然传出一阵渐近的马蹄声,听起来足有四五个人,这是原先计划里所没有的,苏雅万顿时心生警觉,对官兵吩咐道:
“你们带着薛大人先行。”
她看向薛灵衣:“薛大人,恕下官不能多送了。”
官兵立马带着薛灵衣继续往前走,这一路上都会有人接应,薛灵衣都不会受什么苦。
那阵马蹄声逐渐逼近,苏雅万今日为了方便行事只带了两个心腹,若是真遇上事也是不顶用的。
就在她思索来人的身份时,马蹄声忽然消失了,她稍稍等了一会儿,刚想前去查看时,紧接着在一道长长的骏马嘶鸣声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苏雅万忍不住惊呼:“姜禾?”
她赶紧上前,无奈道:“你还是不放心跟来了。”
苏雅万眼睛尖,注意到姜禾将手背在身后,一下子就觉察出不对劲,她想去看姜禾的手,却在瞥见一丝血迹后便被对方躲开了。
苏雅万顿时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姜禾却无所谓道:“商贾人家最是多财,怎么可能不学几手,要是万一被绑票了,还能自救省银两。”
“要帮薛家也不是这样帮,你一个人居然...居然...你这又出钱又出力,还不肯告诉薛家人,这简直是自讨苦吃!”苏雅万恨铁不成钢道。
“我身边有侍卫,这手也只是方才在东郊马场驯马时受的伤。”姜禾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手,语气更加悠哉,“你放心,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苏雅万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而且现在事都做了,她只能吞下这口气,冷静分析道:“都城中有人要杀薛灵衣,她获罪并没有那么简单,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或许能找出幕后之人。”
姜禾抿唇不语。
“这又是你做的第几个赔本买卖了?”见姜禾无动于衷,苏雅万叹息道:“罢了,反正我总是要帮你的,不过你这伤应该不碍着洞房吧。”
姜禾到底伤得有多重,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苏雅万知晓自己劝不动她,不过如果对方是薛凌玉的话,她觉得姜禾哪怕是病得快要死了,肯定也要爬起来拜堂行礼。
姜禾对于打趣她的话语通通不理,东郊外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两个人朝着都城的方向走回去。
二人便走便闲聊,苏雅万又忍不住多嘴问道:“听说再过三日就是左家的宴会了,姜伯父似乎很中意左郡王的幺子左吉,到时候肯定会带着你相看一番,你可想好拒绝的理由了?”
姜禾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挑眉道:“啧,我倒是才想起来,左家又单独给我送了请帖。”
此举像是生怕姜禾不去一般。
“那你去吗?”
“为什么不去?”姜禾笑着,不动声色的遮掩住因痛而渗出的汗滴,“总归是要多相看相看的,何况所谓三夫六妾,姜家家大业大,我想娶几个,纳几个都行。”
看似云淡风轻的话语背后,姜禾将不为人知的那些心思都悄悄掩藏了下来。
因为在郊外耽搁了些时日,鸢歌都回到了姜府,等了大半日也还没看到姜禾的身影,虽说有记薛跟着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妾室已经入了府,正在房间里等着呢。
她都险些要禀报给主君了,姜禾终于趁着夜色降临前回到了府邸。
“小姐。”鸢歌上前相迎,可是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姜禾抓住她的手,鸢歌清楚的看到袖子里都是血,她惊讶的看着姜禾,姜禾的脸色只是有些苍白,对着她摇了摇头。
“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姜禾忽然抬眼问:“人呢?”
“人已经到府里了,主君一手操办,流程上也没有问题,就等您回来了。”
姜禾在听后并没有说什么。
鸢歌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上台阶,压低声音道:“小姐您小心些,我扶您进去。”
等回了流水小筑,鸢歌用剪刀剪开姜禾的袖子,这明显是一记刀伤,索性未曾露骨,只是伤了皮肉,她一个人就能处理。
“记薛没有跟在小姐身边吗?有他在按理说没有人能够伤到小姐啊。”鸢歌一边为姜禾上药,动作尽量放缓,生怕让姜禾疼。
这一路上的疼都忍了,就连苏雅万都没看出来,姜禾自然是不怕疼的,她低头对鸢歌道:“我将记薛安顿在东郊外,有事情交给他处理,这几日就先让他在外面待着。”
“我受伤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父亲母亲知道,只是在东郊遇到了土匪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姜禾的语气很平稳,带着不容置疑。
鸢歌知道姜禾是不想说真话,点了点头。
夜色入户,风吹得有些大,不停的拍打着窗户,薛凌玉穿着绯红色的嫁衣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膝上忍不住屈起来,在等待的每一刻钟里,他都带着紧张和忐忑。
今日果真只有一顶小轿子抬着他从小门入姜府,而且把他带到这个屋子里后就不闻不问了。
姜禾也似乎不在府内,不然怎么会迟迟不露面,不过这也许是件好事,起码今晚会是个风平浪静的晚上。
就在薛凌玉萌生困意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