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没有一点亮光,只有无处不在的凉风。mengyuanshucheng
郑香兰喉头滚动,把儿子抱紧了些,可还是止不住浑身的颤抖。
妹子说的轻描淡写,可郑香兰不是天真小姑娘,她受过世道的残酷,知道今晚如果不是妹子警醒,成功反杀,恐怕这会儿她跟狗蛋都去阎罗殿了。
张宿把匕首放进系统空间,靠着脑中购买的影像,带着郑香兰往其他难民的方向靠近。
郑香兰大气不敢出,顺从的不得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没事了,睡吧。”
郑香兰如同听到了天籁,心里感到一阵安心。她靠着妹子瘦削的背,很快进入了梦乡。
张宿却有些睡不着了,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冲击着胸腔,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胸口,指间似乎都被连带着震颤。
良久,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活着,真特么难。
张宿闭上眼,进入浅眠状态。
后半夜平静无事,夜色退去,天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
“啊———”
惊惶的惨叫声,响彻这片天地。
张宿几乎在瞬间睁开了眼,眼神清明。
“死人了,死人了”
随后一道粗犷的男声打断了,“死就死了,这世道死人算什么稀罕事。”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死人多正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人群渐渐平静下来。
郑香兰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牙齿打颤,却不是怕,而是恨。
昨晚他们母子和妹子差点就死在那两个男人手下,她看到了对方手边松开的尖石。
郑香兰低头蹭了蹭儿子的额头,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这下再看此时的位置,其实距离昨晚上半夜歇息的地方没多远。
仅仅是二十来步的距离,昨晚她却像走了好久好久。
郑香兰摇了摇头,暗暗嘲笑自己胆子小。
张宿在周围逛了一圈,她在看哪个方向的植被稍稍茂盛一点,这决定她接下来向哪个方向行走。
最后她确定了现在所处位置的西南方。
她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人注意她这边,于是悄悄绕到一个半人高的土坡后,这里是一个视角盲区。
张宿:“我要购买三斤野菜。”
系统:“3功德点。”
张宿:“买。”
张宿揣了一把野菜在怀里,然后把野菜一口气撒出去,留下几根,做记号似的往人群边缘扔去。
她做贼似的回到郑香兰身边,喘气有些粗重。
郑香兰不解:“妹子,咋了?”
张宿没说话,余光却一直在瞄难民群的方向。
没多久,那边爆发出一声欢呼:“我找到野菜了。”激动过了头,没忍住。
原本死气沉沉的难民群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朝野菜的方向涌过去。
郑香兰抱着孩子也要跑去,被张宿抓住,她急了:“妹子快松开我,我要去找野菜。”
张宿低声道:“人那么多,你抱着孩子冲进去,是去送死吗?”
郑香兰看看野菜的方向,又回头看看张宿,语无伦次:“可是,可是那是吃的。”
张宿不松手,“我捡了一点,够我们今天吃了。你别去。”
郑香兰:“啊?”
张宿从怀里摸出一根野菜,翠绿的颜色吸引了郑香兰的视线。
张宿:“我们边走边吃。”
郑香兰愣愣道:“……好。”
她心里却在想,妹子可真厉害,这找食的本事绝了。
之前的馒头可能是别人给妹子的,但是野果和野菜却是妹子找到的。她跟着妹子走,真是走对了。
两个人并排而行,郑香兰吃着野菜杆,嫩一点的叶子给儿子吃。
张宿面无表情吃着泛着涩味的野菜,内心吐槽。
野菜要清炒才好吃。
或者弄成野菜粥,加一些肉丁,煮出来可香了。
啊,太阳冒出来了,又要被晒成人干了。
晌午的时候,张宿和郑香兰都受不住了,两人找了一个背阴地歇息。不过这背阴地只有一会儿功效,随着太阳移动,很快也会晒到他们。
狗蛋迷迷糊糊睁开眼,但是眼睛只睁到一半,像没睡醒一样。
郑香兰抬手抹掉儿子脸上的汗,张宿道:“我去附近找找吃的?”
郑香兰:“妹子,我跟你一起去吧。”
哪能什么都让妹子出力,她没那么大脸。
张宿心想,那可不行,有人陪着她还怎么在系统商店买东西。
“不用。你带着孩子,不方便。”张宿言语不算客气,但是却很有用。
郑香兰闻言,果然不再多说什么。
张宿顶着大太阳往林间走,她喝了水,又吃了馒头,然后才带着水和野菜回去。
她跟郑香兰两个人一路扶持,她对郑香兰母子是物质上的帮扶,郑香兰母子于她而言却是精神上的帮扶。
这些天,张宿的精神绷得没那么紧了。
她们走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或许是十几天,或许是几十天,他们眼前的景象终于变了,不再是看不到头的,枯萎的,干裂的土地。而是破旧的城墙和挥舞的旗帜。
隔着城门,遥遥一看,张宿甚至能看到城中摆摊的小贩和来往的行人。其实那些人并没有比他们好多少,但至少还有口吃的,有个地方住。
郑香兰掩不住眼中的羡慕,“如果我们能进城就好了。”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守城的官员不会让难民进城的。
张宿他们感慨的功夫,城门突然涌来一队官兵,手里还拿着路障,横在城门前,顶端削得尖尖的木刺对准了难民。
有女人和半大孩子跪在路障外面,对着官兵砰砰磕头:“官爷,让我们进去吧,求你们了,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官爷,官爷,再不进城,我们要死了。”
“官爷,你开开恩啊”
城门口哭声一片,然而官兵冷漠无情,有官兵被哭得不耐烦了,拿起佩刀,手起刀落,一个老婆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嘭地倒在地上,表情还定格在最后惊讶恐惧的那一幕。
她旁边的人被吓了一跳,哭着喊着乱成一团,像一群受到袭击的蚂蚁来回跑动,没有目的。样子滑稽又狼狈。
路障内,众官兵看着眼前一幕哈哈大笑。
“臭要饭的,滚远点,再靠近城门,老子弄死你丢去喂野狗。”
难民们抖着身体不敢说话,只是离城门又远了许多。
张宿低着头,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冲动下做出失控的事。
郑香兰以为她吓着了,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她:“妹子不怕,我们走远点,我们不待在这里了。”
“妹子,没事了,我们离开这里。”
“没事了,没事了……”
她一直在重复“没事了”三个字,不知道是在安慰张宿,还是在说服自己。
她自己都没发觉,她揽住张宿的手抖得厉害。
源于过往的经历,她对官兵有种骨子里的害怕。那种害怕,甚至胜过对匪徒的害怕。
大概是因为匪徒即使可恶,杀人如麻,可一刀下来,人死了就死了,好歹落个痛快。但是那些官差不一样,他们用钝刀子慢慢磨,直到他们底下的民受尽折磨,耗尽最后一丝血泪,才会咽了气。
郑香兰闭上眼,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她跟丈夫还在村里的时候,官差隔三差五来收税,那真是没有尽头的噩梦。
她们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缩到了难民群边缘,周围的人掀了掀眼皮,很快又收回目光。
这个世道,女人和孩子都是死得最快的。
张宿就这么硬捱着,她准备晚上想办法翻进城,外面的情况越来越恶劣了。
干旱已经有几年了,久旱必蝗,但是她问过妇人,干旱至今还未发生过蝗灾。
张宿可不会乐观的以为蝗灾不会出现,反而心里更加沉重。至今未有蝗灾,一旦爆发那会有多恐怖。
她从怀里摸出草根吃,这是难民群里最常见也最不惹眼的食物了,然而张宿刚吃了两口,就有人围上来,是两个瘦弱的男人。
“把吃的拿出来,否则杀了你。”因为太久没吃没喝,对方声音哑得厉害。另一人迫不及待去掐张宿的脖子。
郑香兰单手抱着孩子,腾出另一只手去拦,张宿把手中的草根全塞嘴里,然后猛地蹿起,一人给了一拳头,她挥舞着尖石,凶狠怒吼。
周围原本跃跃欲试的人消停了,甚至还离他们远了一些。
那两个男人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被张宿揍了一拳后,半天爬不起来。
张宿冷眼看着,她知道如果她不出手帮忙,那两个人会死。
可是,她为什么要帮忙。
张宿:“999,你看,青天白日,我要弄死人了。”
系统:“我亲爱的宿主,你晒糊涂了,你怎么是在杀人,你是在为民除害,请允许我赠送你15功德点。”
张宿:“怎么是15功德点?”
系统:“等他们咽气后,系统会补上剩下的5功德点。”
张宿不说话了,她陷入了沉思,系统比她想象的人性化多了。它并不是单纯以人的生死来判定功德点的。
张宿垂下眼,机械地嚼着口中的草根。
黄昏的时候,那两个男人死了,张宿剩下的5功德点也到账了。
其他难民只是嫌弃地把尸体踹远些。
张宿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她跟郑香兰背靠着背歇息,直到夜色把万物笼罩,她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向系统购买一份以她为中心方圆五十米的影像,而此时,她听到了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那些狗官有吃有喝,却不管我们死活,横竖都是一死,我们齐心协力冲进城跟他们拼了,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哪怕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也盖不住声音里的中气十足,让人脚底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