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且慢。gsgjipo”
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崔游想当没听到都不行。
““周大人。”崔游抱拳行礼。
“崔大人客气了, 不知崔大人有空否,我们”
崔游一脸严肃地打断他:“不瞒周大人, 末将的确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周大人:………
他看着崔游的背影远去,不屑地嗤笑一声:“我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三日之期眼看逼近,崔母也听到了风声, 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咚地一声。
狭小的屋内传来了物体落地的声音。
崔母几乎是立刻蹦了起来, 黑暗中不知谁叹息一声, 火折子亮起。
崔母有些不自在,“我我听到声音了。”
崔游起身, 准备把石头裹挟的纸条捡起来。
然而他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异处。那的确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石头了。
崔游有些惊愕。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窗户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崔游立刻挡在妻子身前, 低声喝道:“什么人!”
动静诡异地停了一瞬, 而后吱呀一声, 老旧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一点,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崔家双亲:!!!
雨势比起前两日小了许多,然而还是将少年的衣服打湿了。一缕缕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 本该是很狼狈的姿态,但因为那双眼睛太亮,太有神,所以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崔母又惊又喜,一口气没提上来, 直接晕过去了。崔游扶住妻子,又看看“死去”的小儿子。
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也难免红了眼眶:“捷儿在下面可是寂寞了。”
思考许久才决定半夜溜过来的大活人崔捷:………
完蛋,这止不住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兄长!!!
崔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回答他爹的话,把窗户又拉开一点,蹑手蹑脚钻进去,末了,又把窗户关上,一整套动作下来跟做贼似的。
崔游敏锐地感觉哪里不对。
崔捷关好窗子还不放心,又偷偷打开门,四处瞅了瞅,确定没人才松了口气。
崔游:???
崔游一头雾水,差点怀疑眼前的一出是做梦。他把妻子妥帖放回床上,习惯性坐在床沿,大掌撑着膝盖,眉头微皱。
崔捷心里本就有鬼,对上他爹锐利的视线,扑通一声跪了,干脆利落地把经历种种一一抖擞了出来。
当然,其中他把自己摘出来大半,推说都是他哥和九殿下的主意,他人微言轻,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反正就是一清清白白小白莲←_←
崔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半晌没等到他爹的反应,傻了。犹犹豫豫道:“爹,你没事吧。”
崔游愣了愣。
“没——事——”他表情分外平静,然而咬牙切齿吐出的两个字,听在崔捷耳朵里,跟冰刀子在刮似的。
崔捷挠了挠脸,哭唧唧道:“爹,儿子也是没办法,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形势有多恶劣,我们不跟着九殿下和掌门,那是半点出路都没有了。”
崔游怒道:“那你连你老子也瞒着。”
崔捷缩了缩脖子,祸水东引:“哥哥说了,一切听他的。”
“唔——”崔拂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无意识扯了扯身上盖着的被子,睡得很不安稳。
雨声绵绵,屋内,沉默许久的崔游突然问道:“那你哥哥身上的伤……”
“假的。”崔捷回答得飞快,“那都是障眼法,哥哥是为了在赵周身边刺探敌情。”
崔游语塞了,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两个儿子都没事,还投奔了明主,那自然是极好的事。可转念一想到这两个小崽子联合起来骗他们,心里就是一堵一堵的。
偏偏崔捷以为这事过去了,借着雨声的遮挡,小声嘚吧嘚:“爹,你别抵抗了,咱们父子俩来个里应外合,拿下这座城,到时候有大笔的奖励呢。”
“我们到时候住大房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骑最烈的马,用最好的兵器。我们手底下的兵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爹,掌门可厉害了,是真正的仙人下凡,有她带领我们,九殿下一定能推翻暴君,成为一代明主。”
崔游眸光微暗,他对小儿子口中的“仙人”存疑,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不过都是招摇撞骗之辈。
不过,九殿下那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爹,你说句话啊。”
崔游没好气道:“说什么?”
崔捷气势一弱,而后想到什么,差点跳起来:“你不会真打算死守城池,为那个昏君卖命吧。”
崔游再也忍不住,气得踹他一脚。
“别一口一个昏君的。”顿了顿,崔游脸色严肃许多:“他到底是九殿下的生父。”
崔捷感觉这话哪里怪怪的,歪着脑袋想不出来。
崔游:…………
傻儿子。
不过傻人有傻福,崔游勾了勾唇角。
连日来,压在心上的大山都被挪开。他一扫颓唐之势,整个人意气风发,看得崔捷一愣一愣的。
崔游久经沙场,又在朝堂沉浮多年,心性谋略远不是崔捷能比拟的。原本是父子俩商量着来,到最后变成了崔游发号施令,崔捷一一照做。
这傻小子还挺乐呵,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崔游心里又发愁,小儿子这心性,以后顶多是一员猛将,恐难成帅才。
意识到自己想什么,崔游忽而笑了。如今已经是绝境逢生,柳暗花明。再要求太多,恐怕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父子同心,里应外合,崔捷手下的兵又个个吃饱喝足,力气有的是,再加上他们又不赶尽杀绝,所以仅仅花费了一天时间,就夺下了这座郡城。
崔捷不会为难普通百姓,不过那些朝廷官员,他一个都没放过,毕竟李潭那样的好官,才是百里挑一。尤其是那什么劳什子主帅,就他死得最惨。
崔游暂时隐去声名,带着仅存的崔家旁支,给小儿子做起了幕僚团。
崔捷简直如虎添翼,带着手下的兵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了连州边界去。
当皇宫里收到消息的时候,雨水停了,天空竟然放晴了。
吕贵妃笑道:“皇上你看,这祸害江山的奸臣死了,连老天爷都在为你庆贺呢。”
永源帝深以为然,哈哈笑道:“爱妃说得是。没有了崔家那样的奸臣,朕的江山稳矣。”
底下的官员对视一眼,齐齐高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佑皇上……”
“……文成武德……”
宫里的吹捧声,隔了老远,都还能隐隐听闻。
国公府。
张侑坐在凉亭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着一颗白玉棋子,迟迟不落子。
他对面的老者摸了一把胡须,沉声道:“侑儿,专心。”
张侑丰神俊朗的面孔上闪过一抹懊恼,垂首道:“孙儿知错。”
老人放下棋子,并没过多苛责:“罢了,你心不在下棋上,强求也无用。”
张侑:“祖父,孙儿”
老人抬手阻止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我们做了该做的,后果如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张侑睫毛微颤,雨后初晴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明明灭灭:“孙儿……只是觉得有些悲凉罢了。”
老人没再说话,微微抬头,瞥了一眼高悬的白日,无声叹了口气。
这样刺眼到极致的光芒又能持续多久呢。
凉亭寂静的气氛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
一名妙龄女子携着丫鬟仆人而来,手里还亲自端着一个托盘。
她生得清丽,眉毛细细的像柳叶,琼鼻杏眸,肤色白皙红润,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裙,腰肢收得极细,恍若杨柳依依,竟是比这满园的景色还要美上三分。
她盈白的手还端着托盘,微微屈膝,行半礼,温软道:“小冉见过祖父,见过堂兄。”
老人的面色一缓,冲她温和的点点头。
他注意到少女手里的东西,吩咐人撤走了棋盘,张冉眼睛一亮,把托盘放了上去。
“小冉做了什么,好香啊。”
少女腼腆笑道:“回祖父的话,是红豆莲子粥。小冉想着下了这许多日的雨,湿气重,得祛祛湿。”
她一边说,一边舀好了粥,分别递给老人和张侑。
张侑接过之后,温声道:“多谢小冉了。”
老人尝了一口,也道:“莲子绵软细腻,这粥熬的好。”
张冉脸上的笑意多了些,退后半步,让丫鬟把其他点心摆上来。
“都是温补好消化的糕点,配着粥吃正好。”
老人赞赏了看了一眼张冉,似是随口一说:“到底是女子心细。”
张侑动作一顿,而后恢复如常。但老人距离他如此近,又怎么发现不了他的异样。
倏地,他觉着碗中的粥少了两分滋味。
“小冉,外面才停了雨,湿邪重,你一女子还是少在外面走动,免得湿邪入体,那就不好了。”
少女脸上怯怯,还有点儿落寞地低下头,温顺道:“是,多谢祖父关心,东西送过来了,小冉就先行告退。”
如来时那般,一行人又轻轻地走了。
张侑放下碗,也起身告辞。他走后,老人看着他碗里的粥,分明没动多少。
张侑原本是打算回自己的院子的,可不知怎么的,竟然走到了一个空置的院子里。
院子虽然空置,可里面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理。
张侑刚靠近院门,就听闻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他抬起的脚步就顿住了,心里泛起细密的疼,他皱了皱眉,犹豫许久,终是转身走了。
听到脚步声的仆人出来,只看到一截被风撩起的月色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