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大雨倾盆而下, 势头之猛, 仿佛天上被捅了一个大洞,漏下来的水要将整个大地都冲了。jiujiuzuowen
整个赤夏都弥漫在愁云惨雾里, 张宿的脸上也难掩愁绪。
然而与之相反的,却是系统频繁地通知她到账的功德点。
1000,3000,5000, 8000, 20000……
到后面, 张宿几乎都麻木了。
没人比她更清楚,那些巨额的功德点背后代表着什么。
一个县城, 20000功德点。更不论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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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垣断壁,雨水无情地冲刷着。
一名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士兵顶着大雨一路跑进了城墙。
“报,赤夏叛军已将宫城团团围住!”
人未到, 声先至。原本坐在前厅商量事情的男人齐齐沉默。
厅里气氛一时极度压抑。
小兵进来的时候, 敏锐地感觉到了, 硬着头皮把消息又说了一遍。
之后,是更加死一般地寂静,仿佛苟延残喘的余火被雨水浇灭, 再没有半分复燃的可能。
外面,大雨一直下,雨水落在屋檐上,树木上,石头上, 地板上,敲击的声音让人觉不出诗情画意,唯余满心烦躁和绝望。
良久,一名老人叹道:“大人,开城门投降吧。”
“明老!!”众人惊呼,然而惊讶之后,又有一种早预料到的无奈。
朝廷只知道向他们要银子,真有个什么事求援,都是一推二五六。
他们心里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只不过真的发生了,还是如此难堪气愤。
明老看了众人一眼,勉强打起精神,“自古以来,叛军作乱,都会做一下面子功夫,届时我这把老骨头明里暗里捧一捧他们,说不定对方一高兴,不至于太过为难普通百姓。”
如果之前众人是惊讶,现在就是惊涛骇浪了。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生死是小,名节是大。
如果传出去,明老对叛军伏小做低,那他这大半辈子的名声都毁了,死后还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就连他的学生,恐怕都会瞧他不起。
“明老……”
一名官员拱手深深一揖,哽咽道:“明老大恩,某替全城百姓在此先行谢过了。”
旁边一位老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何至于此啊。”话落,掩面而去。
半下午的时候,城门大开,一念骑着高头大马,领着手下兵士堂而皇之进了城。
有如明老和宫城官员这般认清形势后顾全大局的,同样也有顽固抵抗的。
崔捷看着城墙上的熟悉面孔,只觉一阵腿软。
他旁边的兵士不明白,之前还神气无比的将军,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
眼看城墙上的人就要看过来了,崔捷一个侧身下马,借着马匹的遮挡,颇有几分窘迫地溜进了人群中。
兵士们:???
城墙上。
中年男人似有所感,皱着眉头看着某个方向。
“崔大人,怎么了?”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或许是他看错了吧。
崔捷像条泥鳅似的,钻进了帐篷,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是他老子,不管这一仗,他赢了还是输了,他都没有好下场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仗着没人看见,他褥着自己的头发,神情扭曲。好一会儿,他慢慢冷静下来,结果放下手之后,他看着指缝间的黑发,本就扭曲的神色更加狰狞了。
兄长,救命啊啊啊啊啊
然而兄长跟他隔着千山万水,救不了他的狗命。
辣鸡赵周,小爷跟你不共戴天!!
殿下?!
崔捷眼睛一亮,走出帐篷,找了个人询问,随后脸上刚刚绽放的笑意就顿住了。
殿下竟然打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吗,他们俩一个在最北边,一个在最南边。
崔捷感受到了出生以来最严重的考验。
他纠结得要死。
孰不知,他的老父亲崔游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崔家世代为将,崔家人都直觉敏锐,皇帝昏庸无道,贵妃专权,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崔家也接连受创,要说这种情况下,他们还对皇室忠心耿耿,崔游自己都不信。
他被派过来之前,私下打听过如今作乱的叛军势力。
以北方为首的德天军,虽称为德天,却毫无仁德之意,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生灵尽灭。对方头目,来历不可考,只知道称为“吴王”,手下猛将辈出。
然后是东边沿海一带的水匪,不过对方只在沿海一带走动,暂时不用担心,然而随同而出的悍匪却叫人胆寒。对方头目自取“东海王”。
剩下的都是各种小势力群,“小打小闹的”,不至于要命,却足够难缠。更别提,他上面还有个又蠢又毒的上峰了。
那个时候,崔游的心里都做好了必死无疑的准备,他想偷偷把老妻送走,可是老妻说什么也不肯。而且,天下之大,何处又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但是他来了之后,却没料到南方竟然异军突起,横空出世了一支赤夏军。
对方势力扩张之迅猛,简直让人触目惊心。短短数月内,竟然拿下了连州八成地盘。整个永源朝一共也只有13个州。几乎去了十三分之一的地盘。然而更惊人的是,赤夏军夺下城池后,竟然没再伤人,反而将普通百姓好生安顿。
他们哪来的粮食。
这是崔游的第一个想法。
相比其他流民军而言,他们还挺仁慈。
这是崔游的第二个想法。
他们武力不俗啊。
这是崔游的第三个想法。
如果赤夏军能有他打听到一半的真实性,如果他能做主,他或许就会带着人主动投降了。
崔游轻轻摩挲着杯子,微微垂下的眼皮,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将军,吃饭了。”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两个碗,一个炒萝卜和一碗不算稠的粥。
崔游接过托盘,握住妇人的手,愧疚不已:“夫人,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将军别这么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吃糠咽菜我也是高兴的。”
崔游费力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如今已不是将军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崔游眸光一颤:“夫人,我……”
崔游还要说些什么,房门被人敲响:“崔大人,主帅大人找你。”
赵周之前离开了连州,皇帝把崔游派了过来,但不想给他军权,于是又任命了一个主帅。
不得不说,这主帅真是有够廉价和荒谬的。崔游低下头,掩饰住了心中的嘲讽。面上看不出分毫端倪。
崔游进去后,迎面飞来一个茶盏,他轻而易举就能躲开,却没躲。
茶盏落地,溅了一地的水和碎片。崔游耷拉着眼皮,顶着脑门上的淤青行礼。
“末将见过主帅。”
对方明显没解气,阴阳怪气道:“都说崔家人天生会打仗,如今连几个流民都奈何不了,废物!”
崔游不语。
这种沉默的态度激怒了对方,对方皮笑肉不笑道:“崔游,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本帅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三日之内,你若是不能把叛军击退,本帅就拿你祭天,以平民愤,以振军心。滚吧。”
崔游离开了,当晚有人悄悄往崔游的窗户缝里扔了个小石头。
崔游在黑暗中睁开眼,打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小石头携带的小纸条上面熟悉的字迹。
他沉默片刻,把纸条烧成灰烬,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