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面容,林逸陷入一阵恍惚,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场大地震中……
滴嗒,滴嗒——
【一千八百五十一、一千八百五十二、一千八百五……】黑暗中,十二岁的小林逸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头顶上那些裸|露出来的残断生锈钢筋。
【一千八百六十四、一千八百六十五……】他不知道自己数的这水滴声的数量对不对,毕竟,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昏迷着的……
不远处,传来一股淡淡的臭味,不过林逸并不在乎,那里躺着的是他的父母,他在等待着,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加入其中。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快得他到现在都觉得那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最开始,是他们吃饭的桌子发出与地面碰撞的咯咯声,紧接着,就是桌上的碗碟也开始蹦跶起来。
林逸手里端着碗筷,一脸茫然地正准备问父母这是怎么了。
却看见从来都处事不乱的父亲,第一次脸上露出了他从没见过的慌乱神情。
“快钻到桌子底下去,地震了!!”父亲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硬生生把林逸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紧接着,他的背部传来一股强大的推力,林逸不由自主地整个身子都被推进了桌子底下。
耳边传来玻璃哗哗的巨响,整栋房子都在颤抖,林逸强忍着眩晕感,勉力从桌下伸出手,试图把离他最近的父亲拉进来。
“呆在这里别动!!”但是父亲只是冲他大声吼道,又冲向了不远处摔倒在地的母亲。
天花板上的吊灯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几声脆响后,冲着母亲所在的位置直直地掉落了下来。
而躲在桌子下的林逸,则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人相拥着被砸而亡。
吊灯的玻璃碎了一地,再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林逸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动了动手指,试图从压着他的桌子下面爬出来,但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的头与一只手在外面,但身躯的其余部位都被桌子死死地压住,林逸艰难地转动脑袋,这才发现桌子上还压着几块掉落的天花板。
原本救了他一命的桌子,此时却成了延迟他死亡的道具……
林逸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他却知道自己必须得向外界求救。
他抓起一块石头,拼命地敲击着地面,试图能引起外面的注意,他敲击石头的声音很清晰,但令人毛骨悚然地却是四周静悄悄的。
他与父母住在一个老旧家属楼,平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此时此刻却是连犬吠声都没有……
林逸在敲了几下没有得到回应后,就停止了下来,理智告诉他,要冷静,要节省体力,等待救援。
但毕竟是才十二岁的年龄,片刻后,低低的呜咽声如鬼魅般在这片废墟残垣中回荡起来……
【一千八百六十七、一千八百六十八……】离林逸半臂之遥的距离,那里有一根被石头压断的水管,残存的水珠一滴一滴地从里面滴落,这是他这段时间唯一的生存来源。
几滴水珠勉强滋润了干裂的唇瓣,林逸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处石缝间隙里的光源逐渐暗淡下去。
又过了一天,他这样想着……
从最初的满怀希望到撕心裂肺的呐喊,再到涕泪纵横的崩溃,直至现在内心的波澜不惊。
长期的血液不流通,林逸的下半身已经没有了知觉,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很神奇,都这副模样了,居然阎王爷还不收。
看着暗淡下去的光线,林逸缓缓地闭上眼,睡吧,希望这次睡着了就不要再醒了……
第二天,林逸是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醒的,他先是怔怔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救!救命!!刹那间,他的眼神中迸发出极度的求生**,林逸的嘴唇开开启启,但却因为长久没有说话,喉咙变得无比的干涩。
他发不出声音……
耳听着那脚步声快要离开,情急之下的林逸抓起一块石头,再度敲击起来。
他不知道这微弱的声音能不能传到外面人的耳中,但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很可惜,来人似乎并没有听见这敲击声,那人的脚步声在逐渐远去。
别走……
林逸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石缝,但最终,脚步声还是消失了……
【呵,别浪费精力了,没人会来救你的,林逸,认命吧!】少年的眼神逐渐变得暗淡无光。
但下一秒,脚步声匆匆回转,一道暗哑的男声突然在他头顶的废墟处响起:“我绝对没听错,刚刚那声音这么有规律,肯定是人发出的,这下面肯定还有活着的人!!”
林逸:!!!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林逸勉力撑起脑袋看了会声源的出处又倒了下去,他的体力已经耗尽,现在完全就是靠着一股意志力在撑着。
随着碎石被刨掉的声音越来越大,石缝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明亮,就如同此时林逸的眼睛。
终于,哗啦一声,那细小的石缝被扒拉出一个豁口, 一束阳光从那豁口处直射进来。
林逸看着那光,刹那间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豁口处被一片阴影遮挡住了,但是这次林逸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有人在那里冲着里面喊:“有人吗??”
那声音很年轻,还带着几分疲惫与沙哑,但林逸却笑了起来,他无法发声,只握着石块又敲了两下。
那声音瞬间就高兴起来,他转头朝着外面喊道:“队长,还有人,还有人活着!!”
外面那人说着话,开始拼命地朝外刨着碎石,借着外面的光线,林逸能清楚地看见那双满是泥土与细小伤痕的手掌……
因为长时间的不停挖掘,那双手的指缝间满是泥垢与干涸的鲜血,在常人的眼中那也许是非常难看的,但在林逸的心中,那双手却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手。
妈妈还有瓶护手霜,等出去了他一定要把护手霜给救他的哥哥。
他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
随着哗啦一声响,豁口变得更宽,刺目的阳光照射进这个黑暗的角落,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从豁口处钻了进来。
灰扑扑的脸颊,脏兮兮的迷彩服,是一名军人。
林逸眯着眼,正想开口,却被一只手掌捂住了他的半张脸。
“别睁眼,你在黑暗中呆久了,阳光会损伤你的眼睛。”他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年轻军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这一刻,林逸的心无比的安宁……
“谢……谢……,爸……妈……”他费力地挤出几个字。
来人沉默了瞬,最终却并没有说话,而是开始用带进来的工具撬动压着林逸身上的桌子与石板。
“我会残废吗?”林逸闭着眼换了个话题,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句爸妈让这位大哥哥难过。
感受着自己双腿与腰部的压力在减轻,这次,他说话的语调自然多了。
“放心,不会的!”那人边撬边道。
一滴水珠滴落在林逸的唇角,他下意识地添了添,咸咸的味道,是那个军人哥哥的汗水。
林逸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他想看看救他的哥哥长什么样,但对方侧着身,周围环境也有些昏暗,隐隐地,只看见那人的左眼角下有颗泪痣。
很奇怪,明明那人的脸上满是汗水与灰尘,但林逸就是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以至于在许多年后,他依旧能在梦中清晰地记得那泪痣的形态。
圆圆小小的一颗,非常可爱。
身|下猛然一轻,林逸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那人低低雀跃道:“成了!”
洞外传来一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喊声:“小渝,我进来了。”
小渝?!
林逸眨眨眼,是哥哥的名字吗?
那人听见洞外男人的声音,急忙阻止道:“等等队长,你别进来,里面太窄了,我一个人能行。”
洞外的人闻言,就没有动了,只是担忧地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了,这小孩……挺轻的……”那个叫小渝的年轻军人边说着边把林逸抱了起来。
林逸有些不满地抿抿嘴,他原本不轻的,只是饿瘦了而已。
那人抱着他朝洞外走去时,林逸侧着头,从他的臂弯处朝后看。
那里是他曾经生活了十二年的家,如今却是显得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再见了,爸爸妈妈,我会连着你们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当军人哥哥把他抱出这可怕的地狱,阳光温暖了他虚弱的身躯时,他再度勉力睁开了眼,不顾自己的眼睛会不会受到伤害,林逸一定要牢牢地记住小渝哥哥的模样。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以及眼角处那颗被他暗自定义为可爱的泪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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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