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啊,来啦?”刘主任正给对面的女人沏茶,抬手招呼顾放过来坐,“来来来,坐。”
顾放看见一个男生臊眉耷眼地杵在女人身后——有些眼熟,好像是昨天街舞社的人。
女人态度端得很高,并不接刘主任的茶,语气咄咄逼人。
“刘主任,学校不给个交待,这茶我可喝不下。”
“妈。”男生悄悄扯了下女人袖子,女人却径直甩开:“刘主任你看看我儿子,都被你们学校的混混打成什么样了?去医院检查一通,险些脑震荡,问他还被威胁不能往外说!”
女人冷笑,“学校如果不处置罪魁祸首,给我们这些家长一个交待,就别怪我闹到市教育局去——我家生意做得不大,在市教育局还是有些门路的。”
“您看,我们这不正在调查吗?”刘主任无奈地摇摇头,“您放心,问清来龙去脉后,学校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说着,刘主任看向仍站着的顾放:“小顾,怎么还不坐?你放心,找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问问——听说你也去了天台?据你了解,昨天是个什么情况呢?”
顾放撩起眼睫,斜了一眼那男生,男生愈发低下头。
他神色平和,毫无波澜,内心却一瞬间滑过无数种撒谎的可能性。昨天扶景星野下楼时,他便注意到楼梯间有监控,双方的惨象只怕老刘早了解得一清二楚。
心底百转千回,顾放背着手真挚地说:“只是一些小事引发的争端,刘主任,双方都有责任吧?”
他转向女人:“阿姨,您也不必大惊小怪,男生之间发生这种摩擦很正常。”他教养良好地笑了笑,“况且,据我所知,不止是您儿子受了伤,对面也伤得不轻不是吗?”
“你!”女人转向刘主任,“刘主任!你们学校的学生都这么没教养吗?”
老刘也板起脸:“我认为,现在是在正常讨论的范围。”
女人煞白着脸坐回去。
办公室气氛正僵持,路肆与景星野等人各自从老杜和三班、七班班主任那回来。
“诶,肆儿。”瞥见神态平静的顾放,谢子遥扯了扯路肆袖子,“那不你们班的小漂亮么?他怎么也被喊来啦?”
路肆微怔,抬眼望去,正撞上顾放投来的目光。
那双玻璃珠似的蓝色瞳眸朝他弯了弯,隔着晃动的人群,像是安抚。
路肆却略显烦躁地皱了眉,明明与顾放无关,老刘把他叫过来做什么?
现在是早自习,一想到剩下的同学会怎么议论,他便生出不快。这不快并不因自己——他早就债多不愁,而是为莫名与这种事扯上牵连的顾放。
于是,路肆更显深意地瞥了景星野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他,昨天顾放就不会上天台。
单细胞的景星野还未察觉,瞧见街舞社的那名男生和女人时,心底便了然大半,腾地生出怒火。
奶奶的,江湖规矩不懂吗?害老子在敌对阵营信誉都丢光了!
“行了,事情我都了解了。”刘主任抬头看向顾放,“你先回去吧小顾,别耽误早读。”
顾放刚走出办公室,却听身后女人尖利的声音:“刘主任,这个路肆,我早从其他家长那儿了解清楚了,高二就因打架受过处分,竞赛资格也被取消,劣迹斑斑,品行不端,十二中还留着这种学生——”
后面的话被老刘严厉地截断。
顾放在门口望不到的地方停留,背倚着墙,长睫垂落,一对幽蓝眼波中流尽万种情绪,终沉积为眼底化不去的阴翳。
后面声音小了些,路肆与景星野两方人都受了批评,要求各写一篇一万字的检讨。鉴于路肆是唯一没受伤的,照顾那名家长情绪,便要求他一人下周一在国旗下讲话——并非他是主谋的意思,而是代表这次打架的所有人。
这样的处理令女人很不满。
最后听清一句“这事我会反映到王副局那儿”,顾放觉得没了意思,转身离去。
边走边摸出手机,想到过年时来家里拜访过的一位伯父。
-您好,张伯父,冒昧打扰一下,您最近还在市里吗?
-啊,是小放啊,最近不在,前段时间升到省里了,有事吗?
-是有个事,想要咨询您一下。
下午有节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课基本挂个名目,教体育的吴老师是文体特长班七班的班主任,每天都看起来特闲的模样。插着裤兜从树荫下悠哉走来,吹了声哨子,叫众人集合。
做好准备运动,吴老师便大手一挥:“行啦,自由活动吧,不集合了,要自习的回教室自习,要运动的叫体委去拿器材。”
七班的特长生下午基本也会在操场训练。
吴老师吹着哨子过去折磨体育生们。顾放觉得回教室太闷,能避免闻别人的信息素就避免,一个人找了个荫凉处,戴上耳机,边听英语边刷卷子。
旁边紧邻篮球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有篮球失误,往他这边滚来。
顾放没多想,正要翻面。
这回那篮球极突兀地拍到他脚边,蹦起时,刮掉试卷,顾放惊了一下,眯起眼抬首望去。
是陈艺。
还有一个发梢带点绿的男生,顾放认得他,是乐队的成员,特长班七班的莫寄。
篮球慢慢滚了回去,陈艺见顾放表情平静,嘁了一声,把篮球拍给莫寄。
莫寄重重拍着蓝球,啪嗒啪嗒,流里流气地冲顾放喊:“喂!那边那个O!听说是你跟老刘讲的坏话,害路哥下周得在国旗下检讨?”
顾放有点讨厌直射过来的阳光,取下耳机,不舒服地眯了眯眼。
“你从哪听说的?”
“我们一猜就是你!”莫寄不客气地说,“昨天天台上还不明显吗?你跟景星野那群麻烦精就一伙的,老刘找你过去,指望你给路哥说好话?”
“真特么的烦你们这些二代!”莫寄停下运球,丢给陈艺,恶声恶气地威胁:“别再让我看到你挨着路哥!”
“乐嘉瑜,那不二班的顾放吗?”
一个男生拉住正抱资料往前的乐嘉瑜。
乐嘉瑜是十一班的文艺委员,恰好这节课去文体楼开会,经隔壁班文艺委员的提醒,他抬头撞见这一幕。
“操!”乐嘉瑜挽起袖子,二话不说要冲上去,“他敢欺负我家放放!”
隔壁班的赶忙扯住他:“那人是莫寄吧?七班那个知名混混!你这小身板叠一起都不够他揍的,别冲动!”
乐嘉瑜拳头捏紧,虽然莫寄很快和二班的陈艺走了,但他仍恨得牙痒痒:“这俩都是路肆的小弟,我就知道,那个王八蛋欺负Omega上瘾!”
隔壁班的犹豫了一下:“可是路部长……刚刚在和我们开会吧?”
乐嘉瑜想也不想,笃定:“他就是借着开会,好制造不在场证明!这俩要没他授意,敢来惹我家放放吗?”
“行吧……”隔壁班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乐嘉瑜想了想,怒气稍稍平息。
“人多力量大,这场子我一定要帮放放找回来!”
“你说谁被欺负了?”
三班最后一排,景星野翘着椅子,对着手机。
“——顾放?!”
他一脸质疑:“那不可能,谁能欺负得了他?”
手机那头,乐嘉瑜很笃定:“你知道放放的性格,不是原则性的挑衅,他不会在意。而有些人就会仗着他心软,一次得了便宜,后面就变本加厉,他还要在二班待一年啊!”
“——我能忍吗?你能忍吗?!”
景星野:“我倒是……”
乐嘉瑜:“我的手,已经摁在景伯父的微信聊天框了。”
“等等!”景星野:“我不能忍!”
说实话,他早就想和路肆决决胜负,让这个十二中逼王狠狠吃一回亏,以后认清谁才是最A的A。
就算事后又暴露了,告知了家长,在老头儿那儿,他还可以拿替顾放出气为理由糊弄糊弄,老头儿也许还得夸他。
就这样,景星野满意地和乐嘉瑜形成了统一战线。
晚自习回家,路肆正戴着眼镜,在灯下写那苦逼的检讨,收到了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周五晚上,后山工地一决胜负,谁不来谁是孙子。
他门没关,路柒来客厅倒水时看见,风凉话地道:“哥,一万字还玩手机呢?”
路肆想也知道是哪个傻逼发来的。
他也好奇,一万字检讨对景星野来说,是不是少了点?半夜还这么闲?
不过,最近他也挺不爽这小子的。
路肆垂下凉薄的眼睑,逃避深思这份不爽的根源。
巧了,撞枪口上了这不是。
翌日清晨,顾放来教室时,见到了桌上熟悉的纯牛奶,还有一堆面包、点心和小饼干。
顾放一时受宠若惊,余光扫了眼正补检讨的路肆,矜持再三,抿了抿唇。唇角却仍忍不住得意地翘起,来不及坐,便赶忙掏出书包里自己的AD钙,正要打着分享的幌子递过去,意外地摸到那袋纯牛奶,却是凉的。
他微微一怔,看清那些点心盒上贴着的粉色纸条,心底无端空了半截。
路肆草草写完结尾的“此致敬礼”,搁下笔,故作不经意地送去余光,便瞧见同桌方才翘起的兔子似的长耳朵,无形地蔫了下去,整个人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拉开椅子坐下。
前面的一个同学转过头:“顾放顾放!刚才你没来,没看到好多A还有Beta过来送东西,你不看看吗?据说连Omega都有送呢!”
顾放可有可无地噢了一声。
把纸条撕下,收集到一起,将桌上的吃的都推过去:“你们要吗?我早饭吃过了,现在没胃口。”
“那我真的拿了?”同学惊喜了一刹,“看起来都好贵的。”
“拿吧。”顾放勾了勾唇,“对我来说也没用。”
由前面的同学开始,好多人听说了,都挤来看热闹,慢慢地变成人手一份。
“以前路哥也有好多O来送早饭的。”舒南枝的同桌,那个叫许熙雯的女孩子过来,拿走最后一盒巧克力时,偷偷瞄了眼路肆,说,“后来路哥早恋杀手的名号响彻咱们学校,连刘主任都赞不绝口,就没人再敢送了。”
路肆已经拿出必备古诗词,摘了眼镜,垂眼专心看起来,对自己的事迹充耳不闻。
许熙雯却有些奇怪,明明路哥离得最近,顾放却没有送一份给同桌的打算。
难道二人关系并不好?
她回到座位,给埋头刷卷子的舒南枝带了一盒小饼干,回过头再看,却见桌子一空的顾放掏出书包里的必背诗词,而后慢条斯理地,继续掏出一瓶AD钙和一包仙贝。
随着上课铃打响,读书声稀稀落落开始。
顾放垂眼读着古诗词,不动声色地把两样东西推过去。
而后路肆眼皮抬了抬,慢悠悠掏出自己兜里的纯牛奶,也推过桌线。
二人仿佛在玩什么默契的交换游戏,除了手上有动作,眼睛都盯着那本古诗词,面不改色。
估计这时语文老师踏进教室,也看不出二人在搞什么小名堂。
许熙雯:???
我好像磕到了!
手心里的这袋牛奶,有着熟悉的温热。
顾放低着眼,漂亮的眸底尽是笑意。
——别人的东西,我怎么会给你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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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