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程清让还未回府,程于归同李氏恭恭敬敬地站在饭桌前等陈疏允,公主不在,他们不敢先入座。
陈疏允着一身华服款款而来,见两人兀自站着便道:“爹娘快坐下,以后不用等我,我有时会来得晚一些。”
程于归敛眉道:“等公主是应该的。”
南絮心道:若是驸马有这觉悟便好了。
陈疏允无奈道:“你们还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公主,是你们的儿媳,你们能不能将我当做平民女子来对待?”
“公主说笑了。”程于归拉着李氏坐下,饭桌上的气氛逐渐沉默。
陈疏允装作不经意间往门外瞥了一下,“爹,清让他,还没回么?”
程于归是清楚程清让去了哪儿,毕竟他在他身侧安排了眼线,可程清让在藏欢楼喝酒的事,他还真不敢说。
“这……”
“民妇方才瞧见他出去了。”李氏开口,她自然怕陈疏允,但她始终救过儿子一命,她对她没那般怨恨。
程于归赶忙咳了一声,李氏自知多嘴便低下头去。
“出去了?”陈疏允想,他烧了那颗属于他和路菀的槐树,心里一定痛苦万分,出去大概率是买醉。
这一想,她倒是想起了小说里的情节,陈疏允追着程清让大闹藏欢楼。
“南絮,我们去找他。”陈疏允黑了脸起身。
南絮急道:“公主还是先用膳吧。”
“不用了。”陈疏允说罢快速走出前厅,及地的长裙摆被风拂起。
“公主!”南絮气得柳眉倒竖,一跺脚后还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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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烟笼梁桥,此时正值夜市的热闹之际。楼阁飞檐间牵着一条条长线,长线上每隔半丈便挂一盏灯笼,从街头蔓延至街尾,灯火阑珊,照地整条街都亮堂堂的。
陈疏允换了身偏厚的衣裙出门,这套雪月云裳做工上层却不外显富贵。配上华服的她是一种高贵美,穿一身常服的她又是一种温婉美。
道上两侧的小贩全在叫卖,吆喝地十分起劲,像是在比谁更会喊谁的嗓门更大一般。
南絮冷脸跟在陈疏允身后,她只道自己要同公主去找驸马,并不清楚驸马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陈疏允走得不慢,步履稳健,她脑中正在过着小说里的剧情。
那晚,程清让在藏欢楼喝得大醉,陈疏允带着南絮和侍卫大闹藏欢楼,十分豪气地扔了一叠银票在老板面前,老板得知她的身份后连夜逃出都城。
陈疏允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她没带钱袋。照此说来,自己也不是全照小说剧情走,她有她的方式,既然知道小说走向,再走一样就不对了。
“这位姑娘,试试我们家的胭脂吧,保管你涂了之后更俏丽。”
“姑娘买根糖葫芦吗,又甜又大的糖葫芦。”
“姑娘挑点簪子吧。”
几位摊主见陈疏允穿着不菲便想赚一笔,谁知她只浅笑摇头。
“公主不买些东西回去?”南絮被那几人喊得起了兴致。
陈疏允淡淡道:“不买,我们先去找驸马。”
南絮疑惑道:“公主知道驸马在哪儿?”
“知道,全都城最大的风月楼,我想我们快到了。”陈疏允的视线定格在一处,那是藏欢楼的一角。
藏欢楼位于几条主街道的中心位置,比周围楼阁要高不少,每一层的设计都异常显眼,鹤立鸡群。
还没到藏欢楼,空中便有浓郁的脂粉味传来,呛人口鼻。
南絮气道:“想不到驸马竟来这种地方,不对,公主如何知晓驸马在这儿?”
“我就是知道。”陈疏允看向藏欢楼前的牌匾,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
小说里对这段剧情没怎么详细描写,也就一千字左右,毕竟陈疏允和程清让是男配女配,剧情大头还是在男女主身上。
但她自己经历就跟看小说不一样了。
“赵大爷您又来了啊……”藏欢楼门口的姑娘们个个穿得清凉,外披一件半透明的薄纱,肌肤若隐若现,她们手中的帕子挥得极有节奏感。
陈疏允当即感慨,不愧是都城最大的风月楼,姑娘们的质量还挺高的。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还真想学学那些穿越的姐妹,扮做男装进去玩一玩,可惜她本性并不活泼,有时候想到什么也只能放在心里,久而久之,她学会了压抑自己。
“公主,让奴婢进去带驸马出来,您是千金之躯,进这地方,万一遇上什么登徒子……”
“不,我要亲自进去。”陈疏允抬脚往台阶上走。
她记得这里有个作死的男配曹际飞出场,他可是男配中的男配,虽说是状元郎,不过他并不是靠真才实学得的第一名,而是他爹,他那张嘴臭地要死,还总喜欢去嘲讽程清让。
这个人在,她一定要亲自去。
门口迎人的姑娘见陈疏允进门并未阻拦,他们藏欢楼向来广纳众生,只要出得起钱,管你是男是女,对她们来说都是大爷。
只是这位姑娘是不是生得太美了些,想必花魁在她面前也没特别的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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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阁间。
乌木案上点着上好的檀香,一缕青烟从香炉中冒出,盘旋而上,其旁有道缠绵的琴声从白玉般的指尖流泻。
“程公子再来一杯……”“程公子怎么不说话?”“公子方才不是说要给姐妹们作画么?”
一群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围在程清让身侧,娇笑着给他倒酒,她们对其他人是阿谀奉承没办法,对程清让则是抱着倾慕之心心甘情愿。
纵然他被合襄公主弄成了废人,可他与青梅竹马的故事也曾在都城里流传过,作为风月楼里的女子,她们自己便是可怜人,对于程清让只会更爱慕。
而且程清让的长相也好,赏心悦目,不像那些肥头猪耳的富贵人。
不论她们说什么,程清让一概不予理睬,他只想借酒浇愁,酒入愁肠确实是更愁了,那满腔愤恨和纠葛交杂在一起无处发泄,搅得他心下混乱。
明明杀莞儿的仇人就在眼前,可他杀不了她。
他还真是个废人。
“哟,这不是我们的榜眼郎,合襄公主的驸马程清让程公子么?”曹际飞那欠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调子扬地阴阳怪气。
他穿着一身上好的绸缎袍子,五官气质皆是一般,一看就是丢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配角,他手中正拿着把白玉纸扇,装模作样地扇着,身侧跟着几个与他差不多高的富家公子。
这几人是曹际飞的跟屁虫,自然是要帮他踩一踩程清让的,毕竟程清让以前在都城是出了名的清高,一直不屑与他们为伍。
“想不到驸马竟会来这藏欢楼,我们合襄公主知道么?”
一听“公主”那两字,程清让握着酒杯的手一紧,骨节逐渐泛白,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水,仰头饮尽,如玉的面庞在烛光下泛着光。
“来藏欢楼找乐子又如何,他早被合襄公主废了,不是男人,公主必然不担心。”
“也是,啧啧啧,真惨,我要是成废人还不如去死,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哎,你还就别不信了,有些废人就是有脸活在世上。”
他们任他们说,程清让只管自己喝酒,倒酒倒得平稳,手也没抖一下,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陈疏允刚走过拐角,这些恶毒的话全听在耳中,她气地发抖。
南絮紧随其后,尽管她不喜欢程清让,可听他被这些人侮辱,她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是何方丑货在这里狗叫。”陈疏允迈着步子走近几人,她不怎么会骂人,这句话还是从室友那儿学来的。
“公……公主……”几人回头,见来人是合襄公主面上一僵。
“公主?”曹际飞见陈疏允出现在此也是一愣,目光直直的,她长得真美,尤其是那副高贵的模样,越看他的心越痒。
以他的才学自然当不上状元,往高了说,探花水平顶天了,但他利用亲爹的关系给自己镶了层金,踩着程清让当上了状元郎。
当上状元郎后他一心求皇上将合襄公主嫁给他,谁知陈疏允心里只有程清让,这怎么能让他不气,他气死了,所以恨程清让恨地牙痒痒的,揪着时机就开嘲,而程清让能让他嘲笑的地方也多。
即便是陈疏允来了,程清让的姿势也没变,可他周围的姑娘们慌了,毕竟合襄公主在都城里是什么名声,大家心知肚明。
“公主,我……”曹际飞上前一步正想说话。
“南絮,掌他的嘴!”陈疏允冷声吩咐,在小说里陈疏允可是直接甩了他一巴掌,她就不了,她不喜欢自己的手沾上油渍。
“是。”南絮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其余几人见状纷纷后退一步,帮人添油加醋可以,挨巴掌就不必了。
曹际飞捂着自己的脸,狠狠地瞪了眼南絮,不过是个区区宫女,也配打他。
“滚!”陈疏允抬起下巴,这一声说得尤其有气势。
其他人抬腿就跑,曹际飞痴迷地瞧着陈疏允,果然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这幅教训人的模样更美了,美得活色生香。
“合襄公主,曹某劝你仔细考虑考虑以后,嫁个废人有什么意思。”他说完便走,自己继续留着只会挨巴掌。
“你!”陈疏允正要发作,谁知曹际飞装完逼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