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看不上李存真,旧文人认为李存真这种人就是个狗一样的东西,特别听说李存真还被女人戴过绿帽子那就更看不起他了。
而李存真呢,也看不上钱谦益,更看不上旧文人,认为这些人基本上毫无用处。他的观点不仅来自于自己的观察,其实还来自于他前世作为一名教育学博士对中国古代教育史的理解,毕竟书上也是这么说的。
李存真其实对钱谦益是有所不满的,或者说根本就是瞧不上。在他看来,一个搞文学的人能有什么用?诗歌写得再好也写不死满清。难道满清贵族们读了钱谦益的诗会爽得自杀或者羞愧而死吗?学文科的总是不如制造枪炮,打造战船的实科人才来的实在,更具现实意义,虽然李存真自己也是个文科生,还是个名副其实的教育学家……
至于什么《酒醉十三首》,什么文学泰斗,什么文化领袖,在李存真这里什么都不算,连狗都不如。现在之所以还给钱谦益和他这类人一个官做,根本就是想要暂时缓和矛盾,不想一次性树敌太多。
李存真毕竟不是傻瓜,懂得利用文人。此前以元首政令征召钱谦益为礼部侍郎,也算是稳定了江南文人之心。开科举,更是给江南缙绅吃了一颗定心丸,进士录取的也多是钱谦益等旧文人的门生。
钱谦益“头皮麻,水太冷”的典故李存真是不信的,但是李存真认为钱谦益绝对有投机取巧,钻营卖好的毛病。
毕竟,长江水战的时候你不赞,擒杀梁化凤的时候你不赞,厦门大捷、两克镇江的时候你不赞,这都可以。但是,李存真夺取南京,大败李率泰的时候你去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怎么不写个诗歌帮着宣传一下?毕竟这可是夺取南京,南京乃是洪武皇帝的帝都,其政治意义非同凡响。为什么不写诗文庆贺南京光复?
在坐天山大战中,牺牲了那么多的将士,就连与李存真出生入死十几年的武达摩都牺牲了,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打败了顺治。明清对比的天平总算是不再向满清一面倾斜了,你个钱谦益居然就诗兴大发了,写个什么《酒醉十三首》,你是什么意思?好像你参加战役,浴血疆场了似的。
坐天山大战前写诗还有些宣传作用,现在写诗歌,是打算让所有人都读你的诗歌,让大家觉得你文学第一,了不起吗?你是打算借着坐天山大战的光环,为自己再镀上一层金,把坐天山的光芒全都笼罩在自己身上?还是你想要给大家一个错觉,认为坐天山的功劳在于你钱谦益诗歌的吹捧吗?
李存真没有大怒,却心中十分不快,故而不论是什么紧要的事情都不再找钱谦益商议,事实上,钱谦益就算参加了也提不出一点有建设性的意见。李存真防人之心,怕钱谦益哪一天反水,没准把明李的大政方针当成情报透露给满清。就算钱谦益不说,保不齐他的徒子徒孙不会知道,不会出卖。
此时的钱谦益郁闷非常,这几天他虽然有去值班,但是却没能见到元首,就连张苍水都见不到。钱谦益又听说此前元首召开了廷议,说的是大政方针。然而,如此大事,自己不仅没能参加廷议,甚至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常琨跟他说事情是对内保密的。叫他不要多想,更不要打听。这可让钱谦益如同三伏天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不是舒服,是激到了,浑身直打哆嗦。
二十多天来,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可是钱谦益本人却闲得如同一只卤鸭,静静地呆在那里,无事可做。
科举之前说好的三十六名进士,因为郭联等人在皇榜下聚众斗殴,有失体统,给革除了功名,到如今竟然只剩下二十八个人了。元首将这些人全都安排进了科学院。现如今,正在整理永乐大典,并且按照元首海国公李存真的要求编纂《南货志》,就是按照历史典籍记载,编写南洋、印度、锡兰等地的气候地理、风土人情,特别是特产和货物的典籍,务必要求详尽。
于是,钱谦益便组织这二十八个人,又聘请了十二名学者一同编写。现在已经进入正轨,钱谦益也没有过多干涉,只是在总体上进行把握,让学者们各展所长。他认为这样一来反而能编好。
柳如是看到钱谦益郁闷不已,便说道:“许是元首让你放了进士科的大榜,你不听,正恼你呢……岂能让你去廷议……”
柳如是这话一说出来,钱谦益更是坐不住了。今天从早上起床一直到下午,钱谦益都坐卧不安。
柳如是让他上一个请罪的折子,钱谦益碍于面子怎么都不想写。其实,如果他面对的是野蛮的满清朝廷,请罪的折子早就写了。但是,现在钱谦益面对的是讲究“学而优则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汉人政权,便突然想要硬气一把。
正在这时,门人通报说状元王定谔前来拜访。钱谦益问听大喜,忙让人把状元让进来。
“老师,不必如此,学生有个好主意。”王定谔听完了钱谦益担心的事情之后,便胸有成竹的说道。
其实,王定谔这几日看钱谦益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打听了一下,又经过揣摩这才猜到了一二,便赶快来钱谦益这里了。
“什么主意?”钱谦益忙问。
王定谔笑着说:“劝进!”
钱谦益一听大惊,大声说道:“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这天下乃是太祖的天下……”
“老师,老师……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王定谔忙扯着钱谦益的衣袖说道,“不是劝进那个……不是那个……”
“啊?那是哪个?”
王定谔说道:“劝进元首做吴王!”
“吴王……吴王……吴王……”钱谦益反复念叨,然后轻轻坐在椅子上,说道,“怕是不好吧?当年太祖皇帝正是用的吴王,这么一来岂不是有僭越之嫌?”
王定谔却笑着说道:“无妨,无妨。太祖皇帝当年确实是吴王,可是那吴王却是小明王韩林儿给的。小明王不过区区草寇,太祖当时是碍于情面便勉强接受了这个封号。其实,小明王又怎么能封得了太祖呢?”
钱谦益目光停滞,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王定谔往跟前凑了凑轻声说道:“老师,现在我们的地位太过尴尬了。在元首的眼里,我们就是一群食古不化之人。元首喜好的就是科学科、行政科的进士,再就是那些懂得什么‘科学’的洋官。像皮埃尔、保罗之流。其实,这也难怪,毕竟面对满清的压力,火炮、战舰才是重中之重。重视新进士,也是为了能够收上税来,有人有物对付满清。我们这些人能干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白白被嫌弃啊。
这一次,本来说好的三十六名进士,虽然少了一点……但是后来元首不是说要年年开科吗?这么一来,三年便是有一百零八名进士才对。可是,郭联在洪武门动手打人,那是郭联的错,元首竟然直接把进士削减到了二十八人,虽然让我们都进了皇家科学院,可是这其中的意味……老师……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明白的……
如果,我们现在再不行动,用不了多久,放眼朝堂还能有几个信奉孔孟之道的学子,普天之下又会有几个独尊儒术的官员?
我知道,出身东林的人都会觉得……”
王定谔又靠近了一下,小声在钱谦益耳边说道:“老师,江南、浙江的百姓都觉得李存真不是个东西。其实,他无非是一条海狗罢了,偶然之间侥幸成事。子系中山狼,得知便猖狂!如今却连老师这样的大儒都看不上了。但是,须知道大丈夫的能屈能伸,相时而动,懂得趋利避害的才是君子。况且,我们连腥膻便体的满清都能容忍,又岂会容纳不了满身腥臭的李存真呢?此时,切莫托大啊!”
钱谦益听罢,微微点头。
王定谔继续说道:“现在李存真势头太猛,我等内无靠山,外无强援,可不能任性妄为啊。”
钱谦益笑着说道:“昔日汉朝崩坏,曹操发迹,其父不过是太监曹腾的养子,最后呢?曹魏虽然强大,也不得不与士大夫妥协。”
“正是!”
“我朝以成祖之强,几代以后还不也是要以文人马首是瞻?”
“老师明智!”
钱谦益想了想说道:“就算李存真做了吴王,也不能说是僭越?”
王定谔说道:“当然不能,太祖的吴王是韩林儿封的,那是不算数的。刘邦为汉王,其王朝为汉;曹操为魏王,其王朝为魏;刘寄奴为宋王,其王朝为宋;李渊为唐公,其王朝为唐。偏偏太祖为吴王,国号大明,何也?吴王名号实乃权宜之计也。我大明没有过吴王。”
钱谦益笑着说道:“如此一来,李存真的吴王便是我大明的吴王了。”
“改日其有不臣之心,也得和曹操一样,上史书。”王定谔说道。
钱谦益又说:“既然我们劝进他为吴王,那开幕的事……”
“李存真早就开府了。”王定谔说道,“他的那个侯爵的爵位其实是国姓爷给的,朝廷飘荡并没有确定下来。何况,开幕府也不是凭借爵位的啊。延平王开府是因为其为招讨将军。”
“对,对,对!”钱谦益说道,“是这么回事。既然我们做了就要做得好,做得像。怎么也要在现在朝堂上挣得一席之地才行。劝进吴王后,不如再讨一个大将军。”
“现在有了一个大都督府,其实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大都督府都是武官,于我等文人不利啊。不如……只有大将军,而无大都督府……”王定谔回答。
“那就一并给争取了。至于大都督府……可以日后再缓缓图之,现在……太明显了。李存真不是笨蛋,这其中的关节要害他自然是明了的。”
“做了这些,我们在李存真面前便有一系之地了。然后再做打算。”王定谔回答。
于是,钱谦益联合诸位新科进士,以及朝野文人,一起上表劝进李存真为吴王,骠骑大将军。
李存真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推辞不受。
再劝。
再推辞。
如此两次之后,钱谦益以为要三请三辞。
常琨却找到钱谦益说,其给予实在太小了。
这才让钱谦益吃了一惊,方才明白,李存真胃口之大。突然心中有一丝后悔,然而,既然已经做了无论如何也要做到底。
于是,钱谦益等一干文人上表劝李存真加冕吴王,骠骑大将军。为了规避朱元璋不设丞相则祖训,表李存真为摄政。
此前,李存真为元首海国公,因为是国公,所以不能称摄政,更不敢称监国,故以元首代替,意思是天子巡狩缅甸,其他一字王也都不在国内,暂时以其为元首,处理政务,这也是因为李存真在南洋做海盗的时候是“大头领”,正对应“元首”二字。
如今,李存真公然为一字吴王,骠骑大将军,天子永历不在国内,鲁王朱以海又被郑成功软禁,故而,李存真敢于称摄政。他不愿意丢弃元首二字,自然有其内心盘算。如今却称其为“元首摄政吴王”。
这些暂时定下来,让人去缅甸给天子过目。然后拟接天子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