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堂屋里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此人是南建德的堂兄南建业。
南建业蓄着山羊胡须,须发开始夹杂几根白的,干瘦的脸颊,挤出一点笑来,大声道:“老弟媳妇,用饭了么?”
声音大得隔壁人家也能听见。
南王氏一边和气应道:“吃过了,建业哥。”一边掀开竹篮的一角,取出几块山里的酸枣制成的枣泥糕,递给南建业,“今日是我家瑆儿丫头及笄,这是我做的酸枣糕,请大家伙都尝尝。”
南建业接过酸枣糕,脸上堆满了笑,“嗯,好东西。难为你了。进屋来喝口水罢。”
说着又往里吼了一嗓子,“建德老弟媳妇来了。”
声音越发粗犷,似乎还带点野蛮,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南瑆水润的眼睛不觉眨了眨,好掩饰自己方才差点被吓到的惊慌。
里面有个女人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就来!!!”
院子里的鸡群发出了“咯咯咯”的爆裂叫声。
南王氏拉过女儿,对她道:“瑆儿,叫建业伯伯。”
南瑆眼睛虽然生得好看,可视力却从小就很不好,只能看到眼前一团模糊的影子和他手上的几块酸枣糕的形状。她听力也弱,没有听清楚南建业的全名是什么。
可南瑆不想让母亲失望,便忍住没有再问。
“伯伯好。”
南瑆叫完人之后,一看母亲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南王氏脸色羞红,不敢直视南建业的眼睛。
按照南家村的习俗,非直系亲属,称呼前都会加上对方的名讳,表明亲疏。南瑆这样叫,那些刻薄的人家就要不高兴的。
果然,南建业神色骤变,机械地点点头,心道:谁是你伯伯?
可看在礼物的份上,南建业终究是忍住没有发作。
“乖。瑆儿,今日是你及笄的大日子,建业伯伯也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实在是失礼了。”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南王氏听的,心想:左右南瑆是个白痴,啥也不明白。
可南瑆这回用心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南建业的唇形开合,大致猜测出他在说什么。
“建业伯伯不必如此客气。瑆儿心领了。”
南建业有些讶然,干瘦的脸上浮现一层虚荣心被满足的微笑,赞叹道:“瑆儿可真是聪明伶俐呀。”
“多谢建业伯伯夸赞。”
南王氏转忧为喜,眼睛里顿时有了一丝做人的底气,拉着女儿告辞道:“建业哥,我们不吵烦你了。”
“不坐下喝口水啦?”
试探性地问,人却已经跟着送到了门口。
此时,从里间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南刘氏。体态肥胖,一身粗布麻衣,显得有些不整洁,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
北宸又加强了灵力的输送,这才勉强听清楚了南刘氏在说什么。
使用观尘镜,需要消耗一定的灵力。若是长时间观看,还随意加速或是提高音量的话,则要消耗成倍的灵力。
“南建德那个眼盲,耳聋,闻不出香臭,吃不出酸甜苦辣咸,长得跟棵白菜一样的侏儒女儿来过了?”
南建业凶狠地横了妻子一眼,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道:“哎哟!我的蠢婆娘,你小点儿声,人还没走远呢。你这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人家特意给我们送酸枣糕来,赶紧收着,给小宝散学回来吃罢。”
南刘氏收了酸枣糕,脸上现出欢喜的神情,又噘着嘴嘟囔道:“怕什么?我又没说错。本来也是建德夫妇俩傻,捡这么个妖孽东西回来。你刚也瞧见了吧,都十五岁了,还不如一棵葱大。你说说,就她这个鬼样子,谁会要她?建德夫妇俩怕是要养她一辈子了。哎,都说养儿防老,他们俩养这么个妖孽东西,还不如养头猪呢。”
“你知道就行了。非得青天白日的瞎嚷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丢人,你成天就晓得丢人!我又没生个怪物出来,我丢你啥人了嘛我?”
南王氏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锥子刺进了她的心脏,鲜血淋漓。她拉着南瑆,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宸眉头微蹙,心道:聒噪!
不耐烦再看这一段,手一挥,画面顿时快进了不少。
灵力也哗哗流失了不少。
北宸一边观看,一边喝茶。一壶茶水喝光之后,北宸已经一口气观看了南瑆一家人十几天的村居生活。
南建德家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刻着“耕读传家”四个字。
南建德虽然身穿粗布麻衣,每天要外出干活,但当他在庭前的院子里洗掉手上和脚上的污泥后,就会坐到书房去读书。他读的书无外乎是四书五经,有时他也教女儿读书识字。
这一日,南建德教女儿的是老子的《道德经》。
他像往常一样,把女儿抱在膝上。手执一卷早已泛黄的书轴,端坐于书案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女儿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南瑆刚要跟着念“道可……”,南建德仿佛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三岁小儿模样的瑆儿,半月前已经成年了。
南建德不动声色地放下女儿,另给她搬了张椅子。但椅子的高度,对于此时的南瑆的身量来说,显得有些过矮了,南瑆只露出三分之二颗头在书案以上。
饶是如此,南瑆还是很喜欢读书。她总是神情专注,眯缝着漆黑溜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书页上写的字,跟着父亲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念书。
她记忆力出奇地好,凡念过一遍的文章,就能结结巴巴诵出全文。
南建德很欣慰,亲自给女儿量身定做了一把适合她身高的椅子。
南瑆很兴奋,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坐在椅子上读书,写字,画画……
除此之外,南瑆还特别喜欢玩泥巴,捏泥猪。捏好的泥猪,晒干后,等到家里生火烧饭时,放到灶间去烘烤。烤干后,洗干净,摆在自己的床头,睡前数一数,摸一摸,成了她每日最欢喜的时刻。
看着南瑆脸上纯真的笑容,北宸的眉眼也不自觉地舒展了开来。
突然,北宸感应到了北嵇的气息在殿外。心内一紧,慌忙收了观尘镜和紫色檀木簪,端坐于云榻之上,假装在闭目养神。
北嵇推开殿门,径直走了进来。
“阿宸,你在做什么?”
北宸睁开星光般的眸子,淡然道:“如你所见,闭目养神呢。”
北宸忙穿好黑色的靴子,起身下榻,突然感到一阵头晕。他勉强支撑住,轻笑道:“帝兄,请坐。”
北嵇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满腹狐疑,落了座。
北宸顺手给北嵇斟茶,一提茶壶,发现茶壶空了。
“麒云,添茶。”
北嵇坐下后,感到北宸仙体明显有些疲累。
“阿宸,你这是怎么了?灵力怎的流失这么多?”
“帝兄,我没事。我就是五色花茶喝多了。”
北嵇看着北宸,一脸不信。心想:喝茶能把你喝成这样吗?
察觉到心爱的弟弟有事情瞒着自己,北嵇有些不悦。
正巧麒云回来了,见殿门开着,就自己进来了。
她去问宁狄,宁狄却死活不肯说出北宸到底服用了什么药。麒云因为不死心,就在朝阳阁耗着,结果就耽误了回来的时辰。她想好了,宁狄今日不说,她便明日再去,定要问出来,才肯干休。
麒云看见北嵇,一惊,忙快步趋前,微躬身行礼道:“大帝君。”又对北宸行了一礼,“帝君。”
北嵇略一颔首,肃然道:“你是怎么当差的?这太虚殿怎的连茶水都断了?”
麒云一听,这语气有些冒火啊,哪里还敢分辨半句,忙垂首应道:“小仙马上去添新茶来。”
“嗯。”北嵇沉吟了一瞬,看见案上纹丝不动摆放整齐的糕点,又温声道:“你去弄点新鲜的青玉莓果来,给阿宸补补元气。”
“诺。”
麒云很快烧了壶新茶过来,还准备了一碟鲜碧可爱的青玉莓果。给两位帝君各倒了一杯茶后,她便悄悄退下了。
北嵇喝了一口茶,抬眼望向北宸,关切道:“阿宸,你若觉着身子有些虚,不若为兄渡些灵力给你。”
北宸笑着推辞道:“不必。帝兄费心了。我只是有些乏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阿宸,为兄感觉你状态欠佳……你以前从不这样,为兄甚是担忧。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一定要告诉为兄,为兄定会护着你。”
“帝兄请放心。若真有事,我定不会瞒着你。”
北嵇点点头,略坐坐,便起身离去。
走至殿门口,又补充道:“阿宸,你先歇着。北斗司的仙务,为兄先替你处理。玉帝那边,为兄去替你说过了。”
“好,有劳帝兄了。”北宸抓起一枚青玉莓果子,吃了起来,又似无意间问起:“玉帝那边,帝兄是怎么说的?”
“如实说。”
“帝兄你……?”
“诓你的。细节没说,说了大致过程。”
“玉帝信了?”
“呵。伏炎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他定然是想斩草除根,好高枕无忧嘛。左右使唤的是你,又不是他自己。他素来嫉妒你修为比他高,恨不得你天天在外瞎折腾,好耽误了修行呢。”
“那倒是。”
“为兄便劝他,左右天塌不下来,安心修炼为是。”
“帝兄倒是拿得住玉帝的七寸啊。玉帝这些年,政务松弛,一心修道,旁的事情,他是一概不上心的。”
“话虽如此,阿宸,你也万万不可懈怠。好好修炼是正经。”
“嗯。”
北嵇略坐了坐,便走了。
北宸果然盘腿打坐,潜心修炼起来。
到了夜间,北宸平常都会在寝殿看一会儿书,方才上床睡觉。此刻,他拿起书,翻了几页,觉得没意思得紧,不知不觉间又顺手打开了观尘镜,继续看起来。
村西头的二狗子拦住了南瑆的去路,要她跪下来喊他爹爹,南瑆没有理会他,从他身旁绕过去。二狗子已经十四五岁了,生下来便有些神智不健全。去私塾读过两年书,因为实在太蠢,被夫子退学了。二狗子欺负南瑆长得弱小,便一把揪住了南瑆头上的发髻,倒拽着她拖在地上,疼得她哇哇地叫。
二狗子的娘看到了,也没有过来阻拦,反而和邻居王大婶嘲讽南瑆道:“王婶,你快看。我和你讲,这货绝对是个傻子。否则好好的,她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她。”
王大婶见了,叹口气,“也是可怜。快叫你家二狗子别欺负人了。”
二狗子他娘狞笑着看热闹,一动不动,眼神里透出一股子麻木的坦然。
王大婶不敢惹二狗子他们家,躲到屋里去了,眼不见为净。
南瑆被拽得生疼,感觉头皮都要被扯得剥离自己的身体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两只漆黑的眼珠子闪现碧绿色的光芒,她双手死死地抓住二狗子的右手,一个反转,豁出命似的往前直撞二狗子的双腿,竟把二狗子撞翻在地。
二狗子的右腿当即就折了,再爬不起来。
二狗子被吓傻了,嘴里直喊道:“妖怪,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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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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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