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宸掬起一捧灵水净面毕,用巾帕擦拭干净,淡然道:“无妨。”
麒云心疼地看着北宸的手,担忧道:“帝君,麒云那儿还有花神上回送来的紫云膏,专治各种擦伤、抓伤、烫伤、刀伤,不留疤……麒云这就去为帝君取来。”
北宸温和道:“不必了。”
麒云央求道:“帝君……您就顾惜着些自己的仙体罢,不然被大帝君瞧见了,定要责备麒云侍奉不周了……”
北宸已经用仙术束好了如瀑的黑发,显得丰神俊朗,从衣架上拿起干净的绛紫色的衣袍,刷的一下便穿上了。他用眼梢的余光瞥见麒云飞快地跑了出去,不禁微微地一摇头,走去了正殿用早膳。
早膳已经备好,是一小碟玉髓,一小瓶杏花露,几块琬琰糕,以及一壶五色花茶。
北宸在食案前跪坐下,开始进食。他忽然想起来,这几日鸿鹄都没有喝水,定然是渴了……
麒云捧着一个紫色琉璃小翁进来,娇嗔道:“帝君……您还是涂一点罢?”
北宸五指微微一扬,盛着杏花露的白玉小瓶便飘向了麒云,麒云惊诧地接过瓶子。北宸淡然道:“本座无碍。你既拿出来了,便拿去给鸿鹄上药罢。”
“……噢……诺。那这杏花露……”
“杏花露也一并喂了。”
“……诺。”
麒云撅着小嘴跑去了北宸的寝殿。
她忽然想到,“帝君许我来他的寝殿了……帝君许我来他的寝殿了。”心内一喜,神情变得温柔起来。
她一看,鸿鹄已经站起来了,不觉大喜,脸上浮现笑意。
再一细看,脸色顿变,心道:帝君原来是给这只傻鸟要的天蚕丝锦被啊……亏得我在嫘祖面前说了那么多的好话……我若知道是为了这只傻鸟,我才不会……那么费心费力呢。
又看到锦被上有一粒紫心养元仙丹,惊得嘴巴大张,叫道:“这个……不会也是为了你要的罢?难怪帝君说自己无碍,我还以为帝君是逞强,安慰我的呢,没想到……都是我想多了。”
鸿鹄冷静地看着麒云的神情变换,见她着实是很宝贝这床被子,便很识相地往后退了两小步。
麒云冷静了一会儿,这才把目光投向鸿鹄,柔声道:“鸿鹄鸟,你别怕,我呢……是奉了帝君之命,来照看你的。”
鸿鹄怔怔地看着麒云,心想:帝君?帝君是谁?
它一动不动。
麒云招手道:“来。我先给你包扎伤口,这是紫云膏,擦上去之后,你的伤口就不会留疤啦。过来罢……嗯?”
鸿鹄扭头看了看自己,心道:我受伤了吗?它这才发现自己左翅受了伤,还疼得厉害呢。于是,鸿鹄慢悠悠地踱了过去。
麒云给鸿鹄擦了紫云膏后,又替它包扎了伤口。拿出杏花露,颇有些舍不得的神情,自言自语道:“帝君对你还真是大方啊……我伺候帝君这么久,他都没赏赐过早膳给我吃……”羡慕了一会儿后,麒云终于拔出了瓶塞,喂给了鸿鹄吃。
鸿鹄倒真是口渴得紧,一小瓶珍贵的杏花露咕咚一声便饮尽了。
麒云起身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要走了。再会罢。”
鸿鹄朝她点点头,目送她出去。
鸿鹄感觉不错,便扇了扇翅膀,想试着飞起来。然而左翅伤得太重,脚刚离床,便坠落了下来,一屁股跌在寒冰床上,顿觉屁股一寒。鸿鹄噌的一下重新站立了起来。它在寒冰床走了几圈,渐渐感觉索然无味。瞥见被子旁边有一粒圆圆的东西,便伸了鸟嘴去啄它。
那紫心养元仙丹本就有灵气,又在万年寒冰床上待了一会儿,便被激活了,因此上,它并不想被吃掉,便弹开了。
鸿鹄一直啄啊啄,每次都只差一点点。而这仙丹却在不断逃命的过程中,灵力渐长,变得越发灵活了。
不知不觉,鸿鹄力气耗尽了,实在啄不动了,只好蜷缩在被窝里,闭目养神。心道:等我睡好了,一准把你吃掉……
北宸到了北斗司当值,顺便继续教詹右使用星命盘推演神仙命理。
“这堂课自由练习。”
北宸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就丢给詹右一本厚厚的神仙仙籍。
詹右接过仙籍,翻了翻前面的目录,是按照仙龄大小和仙阶高低来排序的。这本仙籍本身被施了仙法,除了仙者一生的劫运、职务升迁,需要掌管仙籍者根据星命盘推算,并且如实记录下来之外,仙龄和仙阶都会随着实际情形自动更新。
最前面的,自然是北宸的名字,后面是玉帝伏炎和勾陈帝君北嵇,再然后就是北斗七子,以及碧霞元君、南明帝君、西王母、东王公、帝后等一大批资历老的上仙,詹右还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隶属于紫微垣下面。
往后翻,是八荒**一些地方仙者的名字。以及一些成了名的散仙,皆收录在仙籍的后面,作为附录。
纯粹出于某种好奇心,詹右正好翻到北荒罴差山山神乜襄的名字。
“帝君,好巧,正好是罴差山……”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北宸。
北宸看了詹右一眼,淡然道:“怎么了?”
“北荒山主左丘一禅说,乌流是在罴差山找到的。帝君,南瑆也是在罴差山发现的吗?”
北宸察觉到詹右在挖掘他的某部分被删除的记忆,这部分记忆已经变成空白,想是想不起来了,也没有必要再想起来。
“静默是一种为仙的美德。”
北宸说了这句话后,便盘起腿,打坐起来。很认真的姿态,决定不再答复詹右任何有关南瑆的问题。
詹右看着北宸,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说不上来。
为何一提到南瑆,帝君便如此抗拒呢?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很有趣的事情。
詹右挑了他们北斗司的几位同僚的仙籍看了看,意外发现他们不日将有大劫要历,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恨不能马上去告诉他们,好找到破解之法。
詹右又看了看北宸,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并不关心。心想:帝君定然也晓得此事,但帝君没有告诉他们,因为这是九重天的规矩,不可泄露神仙的劫运,否则会遭到反噬。
詹右又看了看自己的,发现自己的被白色封条封住了,看不见。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想剔开它,发现普通刀子根本无用。想用仙术揭开,试了半天,还是没能解开。
詹右颇有些懊恼地扭头看了一眼云榻之上打坐入定的北宸,心道:帝君故意不让我看的。哼。不看就不看,让我来看看帝君自己的罢。
翻开北宸的名字所在页,发现也被白色丰条封住了。诧异道:“莫非掌管神仙仙籍者,其自身的命运、劫数都不能察看?”
忽然想起好些年没见的好友赫连晗玥,便在锦心谷的名录下面找到了她的名字。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就把詹右吓了个够呛。
赫连晗玥,五万六千七百八十五岁,上神。居于锦心谷,上一任妖界女君。元龙十万八千年,难产而死。
轰——
上一任?
死了?
难产?
詹右感觉自己有些发懵,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自从赫连晗玥与天族的太子伏凤在一起之后,便渐渐与詹右疏远了。詹右一直以为她生活得很幸福,谁知……
詹右哐当一声起身,这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帝君正在入定中,我先去锦心谷看一眼,就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要走,北宸充满威慑力的声音响起:“坐下。不许去。”
詹右再也忍不住,大声道:“帝君,赫连晗玥是我的好友,她……果真已经死了吗?这怎么可能呢?生个孩子能死吗?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或者听过这种荒谬之事。”
北宸双目轻启,瞥了一眼痛苦的詹右,用带有一丝同情的语气道:“仙籍上所记载的信息,皆是星命盘推演出来的结果。错不了。”
詹右眼睛噙着泪花,不亲眼看到,他眼下无法相信任何仙说的任何话,即使那仙是他素日里最崇敬的帝君。因为赫连晗玥,可是他暗恋了整整五万年的初恋啊……她的死讯,怎么可以由这种荒谬的方式呈现呢?为何她死了,居然没有仙告诉他呢?紫微垣还有谁不晓得他招摇星君詹右出自锦心谷吗?
莫非紫微垣也不晓得此事?可妖君仙逝,怎么也算是妖界的大事,为何连锦心谷也没有给他传递消息?到底发生何事了?
詹右心绪低落,混乱,他感到自己的心很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箍住了一般。心脏跳动不再是均匀的“咚咚咚”,而是敲大鼓的“轰轰轰”。
“帝君,您不让我去,我就是肉身待在这里,心神也早已飞去了锦心谷。”
“你可以去。”
“真的吗?”
“赫连晗玥生了一个孩子,孩子在出生当晚就失踪了。你不想替她找回来吗?”
“孩子我会找,但不是现在。再者说,孩子的父神哪儿去了?玥儿发生这种事,伏凤死到哪里去了?”
北宸看着一脸激愤的詹右,晓得他此刻心情复杂,无法平静下来。而且,锦心谷那边发生了内乱,詹右就这样冒冒失失前去,恐遇到不测。因想方设法让他先平静下来,故意给他找了个绊子。
“既然说到伏凤……詹右,你就把伏凤的劫运测算出来罢。算出来了,你就可以走了。若算不出来,你就留在北斗司,哪儿也不许去。这是本座的命令。”
詹右自然不想从命,可面对北宸的威严,詹右没有勇气说出“不”字,也想过帝君此举或许别有深意,只得默认了。
詹右打开星命盘,翻到伏凤的仙籍,开始输入信息,进行测算。但詹右太心急了,总是输错信息,所以,频频失误。
北宸见詹右陷入一种执拗的状态中,不禁微微叹口气,道:“不如停下来,先喝杯茶。”
詹右手眼不停,道:“不,我只差一点点就能测出来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詹右仍旧还在执着地推演……
北宸终于看不下去,早已瞬移走了。
当詹右终于兴奋又惊愕地抬头大喊道:“帝君,我测出来了!”时,北斗司早已掌灯,各部门的当值仙者皆已散值回府。
詹右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不该如此啊!伏凤他好歹是天族太子,怎么可能会……堕魔呢?这一点也不符合逻辑。”
帝君原说,我算出来就可以去了。可万一我算的结果不对,那岂不是违背了帝君的法旨么?我要不要去太虚殿叨扰帝君呢?但帝君一向不喜欢我们因为无聊的公务去打搅他,可我实在是等不得了。拼着惹帝君不悦,我也要今晚就去锦心谷探查情况。
詹右走了出来,忽然被谁叫住了。
“詹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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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身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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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