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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明焰”会所。
包间里光线昏暗,七彩的射光在玻璃墙壁上来回反射,映在人脸上,是扭曲晦暗的模样。
长相清秀的小男孩儿偷眼瞧着身边儿男人俊朗英挺的面容,把搭在他笔挺西裤上的手悄悄往前探了过去。
搂着他肩膀的手掌骤然收紧,男人微微偏头凑近,声音低沉:“事不过三。”
男孩儿全身一抖,手跟触电一样缩回来,再也不敢往他身上碰。
“二、二少……”他牙关打架,吓得都结巴了,一句认错颤颤巍巍愣是不敢说。
李青海不以为意,淡淡道:“喝酒吧。”
“哎、哎!”男孩儿连声应了,举起酒杯来把一整杯白酒一口干进了肚子里。
“二少别这么粗鲁嘛,喝多了就没意思了。”旁边秃顶大肚的张澜山“哈哈”一笑,在自己怀里精致的男孩身上揉了一把,“你说是不是?”
男孩敢怒不敢言,讪笑道:“张总说的是。”赶紧也给张澜山敬了一杯酒。
李青海笑了笑算做回应。
包厢里算上他一共五名客人,事情谈完了酒也喝到位了,便开始放纵了,张澜山还算是最收敛的了。
李青海昨天又几乎一夜没睡,让包厢里浓烈的烟酒味儿冲得头晕,他就站起身来说:“张总慢慢喝,我出去上个洗手间。”
关上包厢的门,里面的声音立刻一点也听不到了,门外走廊宽敞明亮,柔软的地毯,枝子吊灯,玻璃瓶里的玫瑰花都是新鲜的,看上去跟普通的高档酒店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这里的消费是普通酒店的十几倍,而且一般人就是有钱也进不来。
这是一处会员制私人会所,面向的都是富豪和圈内人士,这里的“侍应生”是流动的,有的是经纪公司花了大价钱塞进来的,有的甚至是客人自己带来的,包厢隔音效果绝佳,把门一关,群魔乱舞。
圈里这样的会所数不胜数,大家心照不宣。
包厢里自带洗手间,李青海并不是真的要上洗手间,只不过是给屋里剩下那四个人留下自由发挥的空间,他有点头疼,不耐烦看那些个有钱老男人的把戏。
走廊里一个服务员都没有,他踩着柔软的进口地毯到尽头的公共洗手间洗了把脸,清凉的水拍在脸上,头疼总算是减轻了一些。
他估摸着剩下那四位差不多该完事了,抬腿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人站不稳靠在一间包厢的门上,没想到这门没关严实,让他给撞开了一条缝。
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随后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二少,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李青海缓过了这阵头晕,见开门的是“富强”地产的孙崇明。
“孙总。”他点头致意。
“来来来快进来。”孙崇明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了包厢,给里面的人介绍:“李青海,李二少!”
这个包间比李青海他们开的那个要大得多,是个里外两间的套间,外间的沙发上歪着四五个老板,见到李青海进来纷纷跟他打招呼,陪坐的女孩儿乖巧地给李青海倒了杯酒递过去。
李青海接了酒杯,对众人举杯致意,低头抿了一口。
孙崇明热情地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二少来谈什么生意呢?”
李青海说:“家里投了块地,商量一下怎么开发。”
孙崇明半是恭维半是羡慕地说:“二少的艺海传媒在圈里蒸蒸日上,还要抽空管李氏的生意,这有能力的人就是不一样,咱们这些庸人真是比不了啊!”
能出现在这个会所里的都不是普通人,但他们在李青海这个年纪大多还是一穷二白,对于李青海既有能力又有家族做支撑的,可谓是得天独厚,让人想不嫉妒都难。
众人一顿附和,李青海笑了笑,没接话。
客套了一会儿,李青海就准备起身走了,忽然包间里间传来“啪”地一声响,是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
包间内外顿时静了静。
孙崇明脸色有点不好看,对李青海赔笑道:“小年轻,不懂事,让二少见笑了。”
然后站起身来快步往里间走去,边走边低声呵斥:“怎么回事!二少在外面呢,闹什么?”
里面有人答:“孙总,你喊来这小子不识趣儿,摔杯子砸酒瓶的,这是看不起我们呢!”
李青海低头摇晃着酒杯,没往那边张望。
孙崇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是在这种私人会所,通常玩得都过头,喊来的“侍应生”不愿意是正常的,但既然人都来了,就应该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临了了再反悔不是不行,只不过这群老板也都不是吃素的,里头的小子恐怕要被整治得很惨。
不过这事跟他没关系,有人掏钱有人挣钱,各取所需的事。
里头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孙崇明拍着人的脸蛋,语气阴狠:“小子,今天你进了这扇门,就得陪爷们儿玩,爷们儿玩你是看得起你,乖乖地让你干啥就干啥,爷们儿爽了说不定也捧你演个男主角,听明白没有?”
李青海淡然一哂,喝了口酒。
就听见里间一个年轻的声音硬声反驳:“我进来是喝酒的,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干。”
李青海酒杯顿在嘴边。
这声音无端地有些熟悉,像无形的线扯动了他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坐直了身体,往里间张望过去。
里间的光线比外间打得明亮,三个老板围了一个年轻人,旁边还有两个女孩儿在看热闹。
孙崇明给这小子气笑了,连声说:“喝酒是吧,行,你把这桌上的酒全给老子喝了就滚蛋;你要是喝不完,老子就喂你喝别的!”
他挡住了视线,李青海看不到年轻人的模样,就见到桌上排着几个玻璃杯和十几瓶酒,红的黄的白的、中的洋的都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举起一只玻璃杯,仰头喝了个干净,把空杯墩回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那年轻人没有停顿,又拿起了第二只杯子。
桌上的酒是他们整个包间点来一晚上的量,而且中西混合着,如果真让一个人全喝了,那肯定得送医院了。
转眼间那年轻人已经把几个玻璃杯都清空了,他没有停顿,又拿起一整瓶酒来。
孙崇明不过是吓唬他,没想到这小子丝毫不服软,气得狠狠啐了一口:“喝!老子看着你喝!漏一口你都得给老子舔回来!”
他头一偏,几人中间出现了一道空隙,叫李青海看见了那年轻人的半个侧脸。
他眉目极清秀,眼尾泛着红,看起来有些妖娆。
仿佛是心有感应一般,那年轻人的目光也恰好扫了过来,看了李青海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撤开,举起酒瓶直接对瓶吹。
李青海愣住了。
刚才那一眼对视,两人应该是不认识的,但他心里却忽然升起一股奇妙的违和感,好像对方喝下的酒都灌进了他的心里,又酸又苦。
李青海按了按太阳穴,头疼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年轻人干掉了几瓶酒,桌上的酒渐渐少了。
空酒瓶被他整齐地列在桌上,像是他最后的倔强。
一个长得不错的男孩儿,想要钱或者想要名,来私人会所陪大老板喝酒,又不想出卖自己。
这局是孙崇明组的,他不听话就是在踩孙崇明的脸,孙崇明眼见得桌上的酒越来越少,动了怒,“你小子,是真不想要命了?都来了明焰,装什么纯情?你叫庄奕是吧,来之前没给你说过规矩吗!”
庄奕……?
李青海“腾”地一下站起来,衣服带翻了面前装酒的托盘,酒杯酒瓶稀里哗啦地碎了满地。
众人吓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都往他这边看过来。
李青海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踩着满地的碎玻璃走过去,拨开挡路的孙崇明,终于看清了那被逼着喝酒的年轻人。
他长开了的眉眼比小时候还俊秀,漂亮得有些过分,眼尾泛着红,脸上也带着过度饮酒的通红,那双眼睛却依然很亮。右耳上带了一排耳钉,璀璨亮眼。
——既陌生,又熟悉。
这是庄奕。
那一瞬间,李青海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在一千多个失眠的夜里,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再见到庄奕的情形,但睡着之后,这些美好的幻想一次也没有进入过他的梦境。
而此时此刻,在私人会所里,在这群肮脏的老男人的狂欢宴上,他又见到了他的小庄奕。
庄奕也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他身上剪裁合体的手工定制西装、到里面洁白的高级衬衣、一尘不染的皮鞋,回到自己身上沾了各色酒液的西裤衬衣——这家会所侍应生的统一服装。
他漠然收回目光,抬手又抓起一个酒瓶子,仰头就灌。
刚灌了两口,被李青海劈手夺了下来。
李青海捏着酒瓶,手指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手劲大得像是要徒手把酒瓶捏碎一样。
他尽量平静了声音,对庄奕说:“你跟我来。”
庄奕没答话,把目光放在孙崇明身上。
孙崇明面带不豫:“二少,这小子你认识?”
李青海看都没看他,仍然盯着庄奕,淡淡道:“孙总卖我个面子。”
孙崇明察言观色,虽然不甘心,还是讨好道:“自然,自然,当然是先紧着二少您。”
联想到庄奕刚才那个骄横的态度,原来是跟李二少有牵连,看不上他们这些老男人。
李青海懒得理他,只是看着庄奕说:“走。”
庄奕点头,跟着李青海往外走。
这孙崇明也算个人物,给李青海当众带走了庄奕,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亲自跑过去给李青海打开了包间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青海扫了一眼他的手,想起刚才就是这只手在庄奕的脸上肆意拍打,他眸中闪过凶厉的光,强忍着把这只肥手剁下来的冲动。
两人出了包间,旁边不远就是洗手间,李青海便率先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李青海皱眉,说:“你……”
话刚起个头,庄奕猛地推开他,趴在洗手池边低头就吐。
呛鼻的酒味混着酸腐味霎时间弥漫开来。
庄奕刚才喝得猛了,现在连着晚饭都吐了,胃里还是翻滚得难受,他手撑着洗手台干呕,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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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