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被人救了寄人篱下,什么都短。
后知后觉的顾湘在打扫庭院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同床共枕”的那句。
别说跟男二了,就跟男主本身还没发展到那个程度。
顾湘撒气似的挥动着竹制笤帚,将地面上散落的枯叶残花扇来扇去,扬起半人高的烟尘。
最令人气愤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淮,就坐在旁边,一边悠闲品茶,一边还饶有兴致地看着院子里的海棠树,枝叶又茂盛几何。
顾湘将笤帚挥出了杀人放火的力度,立志让秦淮手持的茶杯上飘一层清灰。
秦淮却依旧不理不睬。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穿书的亲妈被男二欺。
本姑娘在三次元好歹也是个雇得起保姆的人,哪能受得起这委屈?细嫩的手心不一会就被粗糙的竹条磨红,有些火-辣辣的痛。
扫到秦淮的鞋履边,顾湘玩心顿起,溜到他身后,打算趁他不注意扫翻凳腿。
而后者还在那恍若未觉地望天。
顾湘微微眯起了眼睛,双手持竹条,将其高高扬起,随后屏住呼吸,猛地用力——
“啪”
似有风声,尚未来得及看清此人动作。
笤帚紧紧地被秦淮攥在了掌中,而他的另一只手还稳捏着茶杯,水珠没有溅出半分。
“穆合门派的弟子,就这点能耐?还真是……徒有虚名。”秦淮幽幽地拖长了语调开口,语气中的讥讽不屑于遮掩半分。
顾湘心底怒意顿起:男二之所以得不到女主是有原因的,就凭这孤身万年的情商和这欠揍至极的语调。
能找到道侣算我输。
顾湘虽对于武功一窍不通,但她笔下的女主可是穆合门派第一女弟子,运气轻功无人能及。岂能服从于这种男二的淫-威之下?
她左手腕反转起巧妙的角度,从竹条中借力抽身。随即尝试运气于丹田,惊觉顿有洪流一般的气感汹涌纳入四肢百骸。
惊喜之余,她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福至心灵,右掌虚晃,运力劈向秦淮腰间,闪躲未及。而顾湘已经圆滑转向,手臂带动指尖探向秦淮手中握着的茶盏。
不过婴儿巴掌大小,青白色瓷釉上画有海棠花纹。
顾湘尚未完全适应原女主高超的控制力,此力用得急切而难以收住,蛮横地撞到瓷杯上,杯中的茶水瞬间湿了两人的手。
在看到那釉白茶盏的一瞬间,顾湘有些呆愣,总觉有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却又难以言喻。
意料之外地,秦淮面上并无愠怒,反而有些轻松快意,活像一头揭穿了小白兔装蒜外壳的大灰狼。
“不装了?想起来了?”
顾湘一咬牙,“想起来了。”
毕竟是自己写的,都记得。
也记得女主,也就是现在的自己,为了烂尾而死去的方式——
在山崖间与男主发生争执,一怒之下互相推搡了两下,随后,女主就像个不经碰的瓷瓶一样香消玉殒了。
如今真轮到了自己感同身受,才顿觉这种死法的憋屈与别扭。
“所以。”顾湘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秦淮,“你是怎么把死去的我救活的?”
秦淮把笤帚立在一旁,仰头望天,“很简单,几缕残魂,几片尸身,拼拼凑凑。”
“……”
顾湘清楚得很,自己笔下的世界虽然是仙侠,但并无可死而复生的灵丹妙药,这件事必定没有秦淮说得那样容易。
本意欲继续询问,秦淮却突然站起身,儒雅却不容抗拒地从顾湘手中拿过茶杯,还不忘用袖口将顾湘手上的茶水擦拭干净。
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于一旁的石案上方,回头看来,垂眸。
顾湘从那深不见底的眸色中察觉出了一些不宣于口的万千词句。
深沉复杂的目光一瞬即逝,还是不羁与放荡更配得上眼前这张风流又英俊的脸。
“知温醒来后,跟从前倒是不太一样。”秦淮说着拾起一旁的笤帚,将被顾湘扫飞的枝叶又堆起一小坨,仿佛早就知道顾湘扫地不靠谱一样。
一口一个“姑娘”,一个“知温”打击得顾湘猝不及防,什么时候女主跟男二这么熟了?
顾湘用三秒钟的时间迅速回忆了一下女主顾知温的人设,并判断此情此景下她应该作何反应。
顾知温与顾湘本人的性格特征完全不同,傻白甜,白莲花。
毕竟这样更适合做虐文女主。
所以顾湘做作地偏了偏头,刻意压细了声线,“娇滴滴”说道:“怎么不一样?”
秦淮一愣,随即客气地笑了一下,“以前……很强势,现在,太做作。”
顾湘只能继续保持友善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早知如此,本色出演该多好。
但所以,自己这是把人设演崩了?但是顾知温有那么刚吗?
顾湘突然觉得自己笔下的人物,都在某时某刻脱离自己的掌控,用独立意志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以至于作者本人穿到书中,竟有些无所适从。
大概率是因为,穿书的时间在顾湘完结后,此后的事态发展,就完全脱离了大纲的约束。
但秦淮如何找到自己并且起死回生,仍然是她现在最好奇的问题。只是看秦淮已无意多言,便只能在一旁装哑巴。
秦淮拔-出腰间佩剑,凝集气感于剑锋,挥手骤停。地上小山一样的积叶霎时飞舞,在空中化为齑粉。
清风剑派出剑修,剑尖动于蚍蜉之意,撼洪荒之大成,此话不假。
只是,没有心中郁结的人,才不会大刀阔斧地把剑意用在残枝枯叶上。
秦淮挥剑之后大气都不喘一个,开口气息四平八稳:“我救活你后探过脉象,尚稳。若是身体无大碍可择日返程,否则你师兄也等得辛苦。”
顾湘一愣。
这还是小说里那位,为了接近女主甚至不择手段的高级舔-狗吗?
然而转念一想,纵是母胎至今,顾湘也并非对男女情事一无所知。像秦淮现在这样故作深沉,抛出诱饵……
大概率是在欲擒故纵!
“我不走!”
对付欲擒故纵,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想秦淮并未按照套路出牌。他扭头,眼尾上翘,勾起几分不正经的笑意。
“你不走,我这清风剑派也容不下你。”
顾湘盯着眼前人微寒的眸光,心下一紧。觉得这人想赶自己走,是认真的。
二人正唏嘘,只见一白衣门童急促跑进堂院,在看到顾湘的那一刻双眼陡然睁大。
秦淮不悦地皱眉,“何事喧哗?山内不得跑闹。”
门童伸出手指着顾湘,喘了几口气,大声说道:“穆合,穆合剑派大弟子带着,带着,一根这么粗的棍子来要人了!”书童将手臂环成一个大圆,合不拢。
顾湘现在特别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穆合剑派大弟子,正是大师兄,男主是也。
“身长八尺,剑眉星目”是顾湘给他的描述。为了凸显他的英武,顾湘给他分配了一根木棍作为武器——一根有成年男子腰肢粗的木棍。
毕竟第一次穿书,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即将面对男主的情况下。
相比于书童的惊慌,秦淮倒没什么其他反应。扭头看了一眼顾湘,随后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请他进来,是客人,岂有接待不周之理?”
顾湘心下窃喜,星火在贫瘠土壤中生起,随后焰焰燃起一片。仿佛一个即将揭盖头的新娘子。
脚步声从远方响起。
短短几秒钟内,顾湘心理已经彩排好了一出大戏。
——她的大师兄,千里迢迢手持木棍来到清风剑派。霸气出场,风神俊朗,脚踏七彩祥云,接她回……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顾湘猛地转头,然后僵在原地。
这是哪位,确认没走错片场么?
身长八尺倒是没错,假如长相不是如此粗犷,胡须不是如此浓密,或者肩上扛着的棍子细那么亿点点。
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显得是提刀来强抢民女的山匪。
既然如此,那顾湘被“轻轻一推”坠下山崖,倒也有情可原。
只是她现在极度后悔,为何塑造男主时,不把他的面部特征写得更详细一点……
顾湘堪称震惊地注视着大师兄楚攸踏着大步走进来,目光锁死在自己身上,随后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木棍一端垂在地上,发出“呼嗵”一声闷响。
顾湘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
“有失远迎。”秦淮拖着音,象征性地欠了欠身,颔首。
楚攸用鼻孔哼了一声,随后开口。声音仿佛被闷在一个巨大的容器中,浑厚且莽撞。
“我来带人回去。”
顾湘自觉自己是个二十一世纪三观积极,根正苗红的好少女,从来不是什么外貌协会。但如今才明白,不过是没遇见真正面貌奇异的人罢了。
她简直要哭了,为何穿书要卡到这个刺-激的送命题上面。
绝望之中,只得病急乱投医,顾湘把求助的目光转向秦淮——
秦淮还在不紧不慢地喝着那盏茶,直到一杯凉茶见了底,也没抬头看一眼。
顾湘的心不可遏制地凉了下去,若是两人都想让她回去,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就在她觉得秦淮不会再吐一字的时候,一个沉稳又压抑的声音响起。话音中裹挟着的气感打着旋向这边飘来,声音不大,却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要人。”
他说着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