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弥回头,一丝清爽的西瓜味消散在冷风中,初凝立刻松手,惊讶于自己的反常。
“……陈弥,我爸开车更快一点。”
初平安看了眼初凝的神色,搓了搓手,立马点头:“对对,我马上去开车,你俩去门口等我吧。”
陈弥抬眼,“委曲求全”说:“好吧。”
……
车上无言,气氛尴尬。
初凝和陈弥默契地坐在后排,初平安觉得自己像撞破惊天秘密的普通夜班出租车司机。
可他不是啊!
“咳咳……那什么……”
内心措辞了几遍,初平安不知如何开口。
他虽不反对初凝恋爱,但具体恋爱对象,他还是要仔细审视一番的。
“……我说两句啊。”
正在他准备发言审问时,初凝早有准备打断说:“爸,这我同桌,也是咱家邻居。”
陈弥默契地接上初凝的话,自我介绍:“叔叔您好,我叫陈弥,是初凝的同桌,住您家隔壁板儿胡同6号,”
初平安大跌眼镜。内心咂摸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种见家长的即视感。
“哦,你俩坐同桌啊……”初平安松了口气。
初凝询问:“那您以为是?”
初平安连忙转移话题,憨笑说,“对了啊小陈,今天谢谢你了,抓小偷的监控视频看得我热血沸腾。”他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空气拳。
“您客气,应该的。”陈弥答。
“咱们两家还真有缘分啊,住这么近又是同桌,在学校里可以互相照顾照顾。”
车窗外景色倒退,几颗星点挂在天上模糊地闪烁。
陈弥坐在汽车后排,心情不错:“成,没问题。”
他无所谓,一个人走也是走,俩人走也是走,一切只看初凝意愿。
初凝切到微信界面,展示二维码,“那加个微信?”
“行。”爽快答应后,陈弥才想起自己破旧的老手机和尴尬的白底黑字姓名头像,掏手机的动作都略显僵硬。
好容易扫上加了好友,他发现二人的微信昵称撞了名。
初凝笑:“你也叫卷王啊?”
“不敢,”陈弥开玩笑,“您才是卷王,我是赝品。”
通过聊天得知,陈弥父母离异,又各自重组成了家,他打小和奶奶爷爷相依为命,刚好是小升初那年从城西老房子搬回来的。
初平安从后视镜看陈弥,长吁一口气,觉得这孩子真不容易。
-
次日,人满为患的食堂二楼,初凝和丁晗坐在靠窗的绝佳座位上,初凝手边是个英语单词本,丁晗手边则是个文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记得是最近入坑的英雄联盟游戏宝典。
“然后呢,钱包抢回来了?”丁晗一手一个小笼包,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要腾出功夫问。
“抢回来了,”初凝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擦擦嘴巴,以一口温水正式结束这场满意的午饭,“您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反正初凝是吓得不轻。
丁晗又舀起一勺米饭放入口中,含含糊糊说:“能抢回来就好,我反应再大也没用,又不是我的钱包被偷,心疼的还得是你。”
说得也是。
“不过我吃惊的是你和陈弥,同桌就算了,竟然还是邻居,什么缘分呐。”
正说着,丁晗抬头见瞥到什么,往左边偏头:“哎——你别动。”
“你看什么呢?”初凝疑惑。
“那是不是你同桌,大功臣,”丁晗扶扶眼镜说,“我三百度近视,您自己确认下。”
初凝回头,果不其然,陈弥正坐在她们斜后方的那张餐桌前。
“是吧?”
初凝极慢地点了下头:“对。”
不知身边人在说着什么,少年柱着胳膊,始终皱着眉。
初凝正要移开视线,陈弥察觉似的掀起眼皮,直直望过来。
“哎,你今天到底来不来我家啊?”
丁晗说:“麻烦给我肯定的答复,今晚有排位赛,需要后援团啦啦队。”
“又是你那游戏啊,有那么好玩吗?”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正好周五,去我家玩玩你就知道了。”
“……”
“小道消息,明后天可能要交书费了,”冯张舀起勺西红柿蛋汤倒进米饭中央,随口对陈弥说,“上次咱们发了多少书,得有七八本吧?”
隔着条过道,初凝转过身去,重新投入单词本。
陈弥承认他被卷到了。
还真是全面贯彻“宁可累死自己,也要是卷死同学”,一分一秒都不让自己闲着。
“哟,看什么呢?”
陈弥回神,问:“你刚才说什么?”
冯张放下勺子,干脆重复一遍:“我说咱们过两天可能要交书费了。我算了下咱们开学发的,差不多得七八本。”
陈弥点点头。
物理教辅两本、化学三本,除此之外,还有英语试卷、语文阅读理解练习等等……
恐怕七八本都说少了。
陈弥淡淡说,“你这消息保真吗?”
“10班语文课代表是年级主任的侄女,她说的绝对没差。”
陈弥听着,默默算了算余额。
前几天买菜花掉100,今早给奶奶买药花掉50,现在只剩350。
书费每次至少400,如果全款交上,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必然会雪上加霜。
“你找到兼职了吗?”冯张明显直击问题中心。
陈弥摇摇头,回忆起各大找工作app里的闭门羹:“没,我爸妈也还没打钱。”
兴许祸总不单行,他觉得这段时间每一件顺的。
冯张叹口气,陈弥是真惨。
同龄人为学业担忧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为生计发愁。
“要我说,你今天就来我家看店吧,晚上店里人多,我们正好忙不过来。”冯张家在胡同口盘了家店开网吧,最近每天的生意都不错。
“也成。”陈弥思忖片刻,才开口。
“不过前提是,放学我再给他们打电话看看,要是真没辙,我再去你家看店。”
-
快上最后一节语文时,天空阴云密布,校服外套被吹鼓,头发像自由野草,在冷风中狂乱地飞。
初凝握着保温杯,在窗边站了很久。
已经是来一八七中学的第三天了。
她刷着朋友圈,看曾经同学的动态,怀念,又不敢太怀念。
“看什么呢?”
陈弥路过驻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初凝叹口气:“看风。”
“上课了,回班吧。”
最后一节课总是上得格外慵懒,快到下课点,班里的同学大半心不在焉。
初凝望着窗外,心道,什么时候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像野草一样遒劲地生长。
“叮铃铃——” 等下课铃响起,初凝收拾好书包,抬头看了眼窗外。西天的黑云不停翻腾着,有点吓人。
先前和丁晗约好去她家打游戏,但碍于天气,二人怕淋个落汤鸡,遂打了个车回家。
丁晗家住胡同里,绕过路口的几家老北京特产糖球和一家网吧,再左拐右拐直到看见棵大槐树就是。
不一会儿,出租车停下,正前方是家“同福网吧”。
与初凝家不同的是,丁晗家背阴,胡同前的屋檐常年遮天蔽日,阴暗又潮湿。
北城向来“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1]”,丁晗每隔几天就会向她吐槽路不好走,鞋上要套塑料袋,走路得踮着脚。
可就是这么个环境下,长出丁晗这么个小太阳似的人物,初凝觉得挺神奇。
待二人走到家门前,丁晗把书包放到大门前的小石墩上,在校服口袋里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说:“就这个点没有小学生,比较好上分,待会儿让你看看姐们儿我有多牛。”
“好好好,英雄联盟第一女刺客是吧,拭目以待。”尽管初凝并不以为一个游戏能撼动她,但她从来不是一个倒人胃口的朋友。
天边的黑云逐渐聚集起来,偶有夹杂着雨丝的风吹拂而过。
没一会儿,丁晗站在原地,拍了下大腿,焦急道:“坏了坏了……我钥匙好像没带……”
“……啊?”
初凝抬眼望天,在空中伸出右手,“马上要下雨了吧。”
话音刚落,点点雨滴落到手心。
初凝眨眨眼,心道措辞有误对不起,现在已经开始下雨了。
“趁雨还没下大,要不打个出租去我家?”初凝提议。
她家离丁晗家两个街区远,虽说也不算近,但会是现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话刚说完,一阵疾风吹来,“不大”的雨在刹那间猛烈起来,直冲着二人扑来。
初凝向后靠上大门,脸侧和肩膀已经淋上冷雨,手中刚撑起的伞也快要被这大风吹断。
眼看这雨势头愈来愈大,丁晗急中生智,喊道:“胡同口不是有家网吧吗,咱俩先去里边躲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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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父母依次打完电话回来,陈弥收起雨伞,坐到吧台后。
雨滴顺脸颊的弧度缓慢滑落入衣领,他吸了一口冷空气,把淋湿的发丝拢到后侧,深吸一口气。
残存的雨水顺着伞面滑落,转眼在地面聚集起一小堆水渍。
吧台后的隔间里,冯张听见声音,掀起门帘:“你爸妈电话打通了吗?”
陈弥实话实说:“没。一个空号,一个欠费。”
二人离婚多年,虽然感情破裂,但夫妻间的默契依旧。
“正好店里人多忙不过来,”冯张叹口气,转移话题,打开电脑桌面的英雄联盟,“你看着点,我写完作业打会儿游戏。”
人多?
陈弥瞥了眼周围空荡异常的卡座。
听着那端传来的游戏音效声,他缓缓开口:“谢谢。”
冯张随手打开排位赛,游戏界面提示等待匹配中:“咱们谁跟谁啊,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客气什么。”
“不过说实话,你带上哥们多点分比口头感谢我更管用。”
陈弥心眼活儿,学什么都快,去年暑假还带着冯张接代打赚了小两千。
带谁谁知道,这绝不是吹的。
……
屋檐外大雨滂沱,无数的雨丝连成串,织就这壮大的雨幕。
终于,初凝和丁晗还是站到了网吧门前。
“走走走——”丁晗拍去书包上的雨水,从夹层掏出一张20元大钞。
“走啊,干嘛呢——”
初凝头发抓着书包带,额间的发丝濡湿,时不时有水珠滑落。她说:“咱俩未成年,好像不能进网吧吧?”
“哎呀——”
丁晗倒是丝毫不在意:“咱俩未成年怎么了,今天下雨特殊情况,总不能因为未成年就搁这淋雨吧?”
好像也是,找个地方待着比淋感冒强。
“那成。”初凝终于松口。
不一会儿,门铃响起。
陈弥正开着游戏,在塔边补兵,听见脚步声,他主动打个招呼:
“您好,上网是么?”
许久后,才有人不尴不尬应了一个“对”。
陈弥倏地抬眼,手里的动作顿住。
[1]原句出自梁实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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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