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宋简青一语成谶,当天晚上,初凝开始喉咙痛。
吃药睡了一晚,症状不但没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早上宋简青走得早,出门前来初凝房间看了一眼,替她掖了掖被角。
这是鲜少的温情时刻。
除了耳边的关切,宋简青还留下一个礼物盒,说是前段时间买的。
原本打算第一遍闹钟就起床的,因着头疼,初凝愣是赖到第二遍才爬下床。
打开礼物盒,里面是条金手链,手链中心有个兔子形状的金珠。
初凝从抽屉里拿出满满当当首饰盒,腾了个空隙把它放进去,最后只戴上平时常带的银镯子。
只要每次和宋简青闹了别扭,她就会以物质的方式“补偿”自己。
然而,她的首饰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了。
唉……
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两声,屏幕亮起提示消息,打断了初凝的沉吟。
消息来自陈弥:[出门了吗,出来拿笔袋,我在门口等你。就五分钟,过期不候。]
初凝打着哈欠发了个“马上到”,在睡衣外套了件厚外套。
一出门,初平安正忙活。
“凝凝起来了,”初平安端着刚出锅的包子走到客厅,“包子还有点烫,炒肝已经放了有一会儿了,先吃炒肝。”
“好,我等会儿吃。”初凝在四溢的香气间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她蹲下换鞋:“爸,我出去下。”
“一大早的去哪啊,这几天降温风大——”
初平安还没唠叨完,初凝已经踏出房门,走前交代一句“取快递”。
“这孩子……”初平安目送她走远,摇摇头,“快递站这么早也不开门啊……”
夏天过渡到秋天有时只需要一个晚上,前一天穿短袖还热得冒汗,现在初凝披着厚外套已经喷嚏不断。
推开门左拐,走出不到三十步,初凝望见正捧着书晨读的陈弥。
他的短袖校服外套了件厚外套,倒是很有远见。
“abandon,放弃,放任……”
初凝缓步走近,打断道:“陈弥——”
陈弥放下单词本,掀起右手的手表,面露惊诧:“这么快。”
初凝紧紧衣服,发觉手心冰凉。
“不是你说的五分钟,过期不候。”
“我说五分钟就五分钟,这么听我话?”陈弥一乐,“你可真是我好同桌。”
陈弥家的大门敞开着,偶尔有风吹过,天井那棵歪歪扭扭的大枣树簌簌抖动身姿,像是在伸懒腰。
陈弥把笔袋从书包里拿出来,径直递给初凝。
“阿嚏——”
初凝伸手接过,二人的指尖在不经意间擦碰,陈弥后知后觉那手冰得吓人。
“你感冒了?”他问。
初凝没否认,“对,有点吧。”
不过淋过一场雨,不至于太严重。
陈弥拧眉,抬脚走向前。在靠近初凝的半米位置,他缓缓向她的额头伸出手。
轻触间,滚烫的一片。
陈弥赶忙收回手,后退几步。
初凝抬眼,有点始料未及:“您这是哪一出——”
“高烧,绝对的高烧,”陈弥做出诊断结果,“请个假回家躺着吧。”
“不能吧……”初凝说完,摸摸自己额头。
手指是冰凉的,额头却是与之极端对立的炙热。
她明显动摇了。
“可是今天有化学实验。”
陈弥自愧不如,都烧成这样了,不想着照顾脑子,就想着卷死同学。
他摇摇头,说:“请假歇着吧,我给你做笔记。”
“这还不行?”见初凝犹豫依旧,陈弥抛出杀手锏:“要不然我让老师课上全程录音?”
“就这么定了,你赶紧回家吧,好好养病。养好病再卷也来得及。”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1],不过几个小时,初凝从37.5℃烧到38.3℃,各类退烧小方法在家里都试过了,最终只能带初凝去社区医院打吊针。
折腾一上午,初凝的体温才慢慢降下来。
头痛欲裂,喉咙肿胀,大脑也昏昏沉沉……初凝一度难受到睁不开眼,也不想思考任何事,心情跌倒谷底。
近期流感严重,社区医院吊针排号,好容易排上号,一打两个吊瓶就到了傍晚。
正好到饭点,初平安惦记着回家做点饭带来,问初凝:“凝凝,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初凝仰在椅背上,整个人有气无力:“我没胃口,不想吃。”
“哎,那喝点粥吧,怎么着也不能不吃饭,爸这就回家煮……”初平安说。
“成,您回来的时候帮我带套题。”
“发着烧呢,别做题了。”
“那我睡觉,您别说话了。”
初平安应声闭嘴。
初凝一觉睡到第二针吊瓶结束,睁开眼睛时,窗外晚霞橙红。
点滴瓶“滴滴”提醒,初凝赶忙喊来护士姐姐换一瓶。初平安的座位上已无人,只余一张纸条——
[凝凝,爸爸回家做点饭带来。]
墙上的挂钟一下接一下地摆动,逐渐从五点整走到五点十五,初凝不知盯着看过多久,才把纸条几折,叠成一只小纸船。
剩下的最后一个吊瓶,她全靠这个纸船解闷。接近尾声时,初凝单手收拾起毯子,准备喊护士。
不远处大厅,一阵脚步声渐近。
“奶奶你慢点——”
“你小子走快点,别每次都让我老太太等你。”
两道声音很耳熟。初凝缓缓抬眼,一眼望见排队缴完费的二人。
后一瞬,奶奶率先发现初凝,快步走上来,笑呵呵叫了声:“儿媳妇——”
陈弥望见初凝,也是一怔。
她无精打采,一脸病容,正倚在椅背上发呆,也不知烧退没退。
初凝嗓音略哑:“奶奶好。”
陈弥跟在后面解释:“奶奶,跟您说好几回了,这不是我妈……”
“哎哟,”奶奶一边握起初凝的手,一边转身斥责陈弥说:“没乱叫,我眼可没老花。”
“我记得你叫凝凝,是吧,奶奶没记错吧?”老太太一身整洁,头发也盘得利落。
初凝微笑点头,“没错,奶奶好记性。”
“好久没来我家玩了,是不是陈弥这小子惹你生气了?”
初凝动动嘴唇,却未料到陈弥先一步开口:“奶奶,初凝发烧了,你别拉着人家说这么多话。”
“感冒了?”奶奶皱眉,当即拉着初凝坐下,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吧?”
“已经不烧了,谢谢奶奶。”
初凝皱眉,又问:“您来这里是?”
“拿药来了,”奶奶拉着初凝的手拍拍,小声说,“我有轻度高血压。”
正说着,陈弥带着护士赶来——
“奶奶又来拿药了?”
“哎小王,我老太太又来了。”
“最近血压还稳定吧?”
“稳定着呢。”
护士将初凝的针头拔下,初凝的手背终于得以轻松。按压过一会,她把沾血的棉棒丢进垃圾桶。
“明后天各有还两瓶,饮食上要多注意,不能吃辛辣、生冷食品,海鲜也不能吃。”护士临走前叮嘱。
初凝点点头,道谢。
“对了凝凝,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不提还好,一提初凝还真有点饿。从发烧到退烧,她只吃了一个包子,现在还真饿了。
“走,跟奶奶回家吃饭,”老太太当即起身,拾起初凝随身带着的毛毯和枕头,“奶奶打下手,让陈弥给你做几个好菜吃。”
初凝:“啊,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老太太大手一挥,一手指陈弥去拿药,一手拉起初凝,“跟奶奶客气什么。”
初凝还是没拗过老人家,一路被带进陈弥家。
“你是病号,在沙发好好休息,”奶奶拍拍沙发,又从旁边拿来电视遥控器,“奶奶的电视也给你看,随便看。”
初凝陷入沙发中,有点受宠若惊:“谢谢奶奶……”
“儿媳妇别客气,想看哪个台就看哪个台,想喝水就叫陈弥给你倒。”
当事人陈弥倚在墙边,良久后才点点头:“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我今天任你宰割了。”
可惜初凝并没有这种兴趣,她的眼里只有内卷:“你帮我做的化学笔记呢?”
陈弥拾起书包,从中翻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掀开确认两眼无误后,他递出去。
“谢谢。”
初凝说着,随手翻开笔记。笔记图文并茂,陈弥记得倒是仔细。
初凝将实验步骤在脑海中过完两遍,知识点已经记得差不多。
放下笔记时,整个屋子被饭菜的香气盈满,陈弥把菜端到桌上,招呼初凝:“别卷了,再卷我要焦虑了。”
两素一荤,虽然简陋,却丝毫不失诱人。
最后,陈弥端上一盘花样馒头,对初凝说:“家常菜,您可别嫌弃。”
父母还没打钱,书费也还没收,吃完这顿没下顿。
初凝拾起筷子,望着饭桌中央的那盘冬瓜排骨汤,实在难以置信。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作为一个煮泡面都会糊锅的厨房杀手,初凝倒是挺佩服。
陈弥微笑:“如假包换。”
“唉,陈弥七八岁就自己下厨了,”奶奶叹口气,给初凝夹了块排骨,“他爸妈总不着家,给这孩子饿怕了。”
生活不易,处处内卷。
“尝尝?”
初凝点点头,夹起块排骨。
肉质的火候刚好,炖得细腻,不柴也不烂。清爽的冬瓜在极大程度缓解肉类的腻味,强强搭配,恰到好处的美味。
不过……
初凝一顿。
陈弥随口问:“怎么,不好吃?”
[1]曹雪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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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