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可看得出这杀手的来头?”
仙家家主就像是从来不会慌乱,好似带着一股微风隔绝了这样的血腥气。
“手法干净利落,切口细长,不像是中门的做法。”仙泽正徒手翻检尸体,忽然从血污里飘来了一股异香,爬上手指,指尖瞬间乌黑,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有毒?”家主也捕捉到了那一丝微弱的变化。
仙泽赶紧闭上眼,灵气流转进经脉,片刻后仍然没有发现异常:“不清楚,但是暂时找不出带了毒性的东西。”
“嗯。”家主点点头,走上前,手指探上仙泽侧颈跳动的心脉。
脉息很平稳,应该暂时无碍。
“这样,泽,你回去找到大哥,让他去葛山接应我,”家主右手按上剑柄,“你上山后,去找顾叔,出了事不要自己乱扛着。”
“是。”仙泽点头应下。
上了山,仙泽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花霖,他记得,她刚刚说要等他一起用膳的。
只是这一路静得出奇。
沿途的飞鸟全都噤了声,哪怕突然一阵疾风过林,也惊不起半个活物的影子,奇怪得很。仙家的这座仙山算得上是一处毓秀宝地,而今仿佛被一股黑雾笼罩了穹顶,没了生气。
正和虎二比划着绵软拳脚的花霖也察觉到不对劲,擦了擦汗正走出来,却被一阵凉风吹得头疼。
原本白雾缭绕的山巅上卷起了一片黑云,有雷雨大作的趋势。
“咳咳,虎二,风太凉,我先回房了。”
说完,花霖伸手想要去够旁边木架子上那湖蓝色的斗篷,却不想跌落进一个热气腾腾的怀抱,吓得她整个背部一僵,却因为不好用力一时半会没法起来。
“虎二?”
按理说身边应该只有虎二,可她总觉得…身后的这位体型和虎二不太一致。
“师姐,是我。”
头顶上传来自家郎君略带微喘的话语。
花霖第一次觉得这嗓音是那么好听,低沉里带了山风的清爽。
这般悦耳而动人,自己以前为什么没发现呢?
“回来啦,”花霖被仙泽紧紧搂在怀里,身下的热气都快蹿到自己身上了,挠得脸上有些燥热,“快松开,有外人在。”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突然炸了出来。
“虎二不在!”
仙泽本还想多抱一会儿,把这寒凉的身子捂热些,结果后面那虎二背对着这对夫妻来了这么一句,羞得两人赶紧分开。
接着,仙泽把旁边的斗篷取了下来,披在花霖身上,帮她把锁骨处的细绳系好:“你先回去传膳,我有点事,很快就回来。”
“好,”花霖笑道,“去吧。”
仙泽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走向虎二,扒住虎二的肩膀小声说了些什么。
“师姐怎么会在武场?”
“夫人说想要练练筋骨,躺久了不舒服。”
“医师怎么说?”
“医师大人说这舒络一下筋骨也有好处,就是不能吹冷风着凉。”
“好,那你带着她回房休息,路上小心些。”
“是,四爷。”
不知道是不是虎二的错觉,仙四爷扒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好像格外用力,把里面那块骨头都捏得有些生疼。
回到房里,一股暖热的水汽拂来,驱散了花霖四肢的僵寒。
虎二立在房门旁边,站得笔挺,活生生一大块头的守门将,看着心里就踏实许多。
“小青,上午膳吧,仙四爷一会儿就来。”
小青原是仙家的一个侍女,年纪不大但做事麻利谨慎,花霖便要来做近侍了。
“是,夫人。”小青微微俯身,便匆匆去了。没有多余的动作,脸上也瞧不出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花霖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从天边卷来的乌云,心觉大事不妙。仙家这块地方得天独厚,冬暖夏凉,基本不会出现暴雨妖风,所以今天此景算是反常。
仙泽是急匆匆跑进来的,衣袂摩擦的声音似乎证实着的确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这时饭菜也基本上齐了,几个小菜,不多,却很精致,恰好够两个人吃到七八分饱。只是花霖一向胃口缺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她撑着脑袋看着仙泽,对方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珠子里就只有这桌饭菜。
典型的一副“我遇到麻烦了”的样子。
花霖也不说话,就这么撑着脑袋看着他。
只是越仔细看,眼睛越疼,就像是有一堵墙印在记忆深处,不让花霖进去。
吃得差不多了,仙泽放下碗筷,花霖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郎君的唇软乎乎的,真想捏一捏。一时间,诺大的房安静得过了头,仙泽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让花霖看了有些哭笑不得。
“师弟,你是不是有话要说?”花霖试探着问了问。
“嗯,”仙泽点了点头,略带踌躇地开口,“我要出去一趟。”
“走几天?”
“大概要走两三个月,”仙泽叹了一口气,“山门下出了点事,得去查一下。”
“和这雷雨有关?”
仙泽点了点头。
花霖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只能嘱咐一句:“路上小心。”
“好。”
只是花霖没有想到,仙泽这一去,带回了一个噩耗。
夏暑刚过,已经入秋了,凉爽的风夹杂着落叶断根的味道,没有**,还挺清香。花霖坐在摇椅上打盹儿,暖阳透过绿叶里的斑驳洒在身上,安好闲逸。
但那山庄入口处突然出现骚动,扰了静谧。
仙泽离开的这两个多月里,医师每日都上门摸脉,外加药膳汤泉,以及每日到武场舒络舒络筋骨,花霖的肺病好了不少,至少随意走动走动,吹一小会的凉风后不会咳得胸口疼。
花霖有些好奇,正好也闲来无事,她坐起身,随意拿了件披风穿上,唤来小青,一同走了过去。
临近了看,这是一个半老的妇人,浑身是血,气若游丝,浑身上下没一块完好的肌肤。
大概命不久矣。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究竟花费了多大力气从山脚下爬了上来,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爬上来。
“沁…儿…,沁儿……”
妇人紫红的唇艰难蠕动着,像是在喊谁,又像是死前的呓语。
花霖蹲下身,拿出手帕准备擦一擦这张充满血污的脸,但在指尖碰上那残败伤痕时,突然愣住了。
这带着细小皱纹的眼角,柳眉旁的灰痣,还有这淡灰色的苍老眼眸……
分明就是她的阿娘啊!
“阿娘?”花霖的手颤抖着,捏着手帕却放不到妇人的脸上,“阿娘是你么?阿娘?”
妇人的嘴角勉强够了一下,点了点头。
“医师!”此时的花霖已经忘记了那医嘱里的轻动缓行,猛得站了起来,虽然眼前一黑,但焦急还是从嗓子眼儿里跑了出来,“医师!快喊医师!”
黑暗里好像有人把自己扶着,脑袋嗡嗡作响,好半天才能听见声音。
“夫人?夫人,医师来了,夫人快醒醒。夫人?夫人!”
是小青,这孩子难得有这么急的时候。
看来医师已经到了,花霖就放了心,扶着小青大口喘了几下:“我没事,小青。只是刚一不小心动作太急了,有点头晕。”
“夫人,医师已经来了,正准备带到偏房里去救治,”小青低着头,胸口有些起伏,应该是方才过于紧张了,“夫人可否先回房好好休息?”
“我没事,”花霖拍了拍小青的手,慰抚着,想让她安心,“就是动作急了些,头有些发昏。”
小青闷闷闭上嘴,清素小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服气。
花霖的眼神跟随着妇人的身影,连带着脚也不自觉地跟着挪动,一直走到偏房里。
十多名侍女来了又去,帮忙整理衣物,清洁伤口,擦拭身子。虽然人有些多,倒也井然有序。
医师看了眼伤口,写了治疗外伤的方子让下人们弄去,然后开始摸脉。
这一次,医师眉头皱得很深。
花霖忍不住出声问道:“医师,阿娘她……”
医师摇了摇头,长吁了一口气:“五脏俱损,脉息微薄,恐怕……”
“可是阿娘她,三个月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就成这样了?”
这榻上躺成薄薄一片的妇人怎么可能是阿娘?就算她原本就消瘦苍老,也不至于在短短的百天内瘦成这番模样啊。
“夫人……请夫人节哀,”医师朝花霖俯着身子,准备拿过纸笔写方子,“老太太这是身子折腾过了头,才导致整个五脏六腑急剧衰竭,耗到尽头了。”
“可…这才三个月。”
“在下也只能尽力写点方子,这位老太太能不能醒来,就要看造化了。”
“多谢医师。”
花霖的声音里已经染上哭腔。
她坐到阿娘的旁边,握住阿娘冰冷干枯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继而闭上眼睛,对着那些垂手站在旁边的众人说道:
“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是。”
“小青,”待那些人离开,花霖转头看向那个低着头,没有表情的侍女,“你帮我熬熬药,一会儿送来,可以吗?”
“是。”
大概也就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个小屋子从人满为患,到了现在只剩下娘俩个。
“沁…沁儿……”阿娘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没人的时候,苍白的唇含糊地说着残词断句,“不要…小骨。”
“什么?”这声音太小实在听不真切,花霖只扑捉了到了小骨两个字,“阿娘,小骨怎么了?”
“不…”阿娘的眼皮颤抖着,却始终没法睁开眼睛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只能颤着唇吐出一个个单音,“小…骨……”
花霖紧紧握住阿娘的手,想要安抚她,却是徒劳:“阿娘,你先别说话,待会儿药就来了,我们等到喝了药再说说话,好不好?”
蓦地,有人破门而入,一个飞影过来将花霖带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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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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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短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