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死沉,那就是真的死沉,不光琴声,连虫鸟的窸窣作响都无。这竹里轩也是孤零零地坐在这里,被竹林湿气笼罩着,毫无生气。
可光站在外面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两人默契一笑,走上前,叩上暗青色的竹门。
没有声响,连木板之间摩擦的声音都无。
但是竹门却被轻轻打开了,显现出了里面的景象。
这似乎是个论琴的堂子,两旁是垂落下来的帷布,没有风,就这么静静铺垂到地上,尾摆上全是灰尘。想来应该是放置了很长时间,不仅无风,也无人清扫。
这四周倒是整整齐齐摆放了琴桌,上面也都有琴。只是有的琴尚还留着弦,而有的只余下了个琴身。这里面也当有几把陈色好的,却因为许久没能受到琴师的爱抚,早已在这潮湿中朽掉。
两人缓步向前,走至中央,花霖感到足下有些规整的凹凸,遂蹲下身查看。
这不是书上的句子么?
“始于魅牙,终于幻梦,”看着看着,花霖就跟着轻声读了出来,“师弟,你看看这个。”
花霖招了招手唤着仙泽,可原本应该立在身旁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仙泽?”花霖抬头,心中微微一惊。
不知何时,仙泽竟离开了。
花霖连忙站起身,正欲前去寻找仙泽。她匆匆走了几步,可转念一想,那家伙总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估摸是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大抵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分头寻找总比两个人无头无脑到处走的好。
花霖放轻步子,在这殿内溜了一圈,除了四周摆放些沾了蛛丝的竹简,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就一废弃多年的琴馆,人去楼空,年久失修罢了。
但有些不对劲。
花霖皱着眉扫视一圈,确定没有遗留下的角落,便走了出来。
立在竹门前,她伸了伸筋骨,抬起头打了一个哈欠,望向死气沉沉阴云密布的天,暗自叨叨:这竹里轩还挺高啊,得仰着头才看得到顶。
等等,得仰着头才看得到顶……
可是方才从里面望去,这堂子并没有外面这么高,所以,那上面应该至少还有一层。
蓦地,花霖定住了身形。
细细想来,堂子里面也没见着什么上楼的梯子,难道是从外面走上去?
及此,她围着竹里轩的外围溜达了一圈。
这竹里轩外壁圆润,除了窗户就是墙,再普通不过,不像是能从外面爬上去的样子。
突然,从二楼的窗户飘来了屡屡琴声。这声音不见得有多悦耳,就像是琴弦摩擦着刀子林呼啸而过,还有些尖锐刺骨。
这人弹琴的技法肯定不太好。
不过虽说有些难听,却也没有扰乱神识,花霖捂住耳朵,心里烦躁,就要再回到那堂子里找仙泽去。
“师姐!”
没想到在半空中竟炸响了仙泽的声音。这声音虽说有些微弱,随时都会被那暴虐的琴声掩盖,但还算清晰可辨。
“师弟?”
花霖顿住就要往门里迈的脚步。
难道仙泽这家伙跑到上面那层去了?
应该不会,仙泽向来是个音痴,要他弹琴等同于取他性命,更别说在这种地方抚琴了。
接着,仙泽的声音再次从上空传来:“师姐,快上来。”
花霖:我倒是想上来啊,可是我的轻功随着金丹废了,怎么上来?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方位清晰了许多,大概在二楼靠窗处:“师姐,快点,再不上来就来不及了!”
花霖有些心动,只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竟把这幻术做得如此拙劣。
她站在下面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今日在这竹里轩,真是处处透着诡异。先是那诡怪的樵夫,接着是毫无人烟的竹里轩,还有刚刚“仙泽”的那句话也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总之,小心为上。
于是花霖再次实话实说:“我上不去。”
谁知上面那东西还没放弃,继续说道:“师姐,这上面有琴谱。”
花霖:信你个鬼。
这根本就不是仙泽说话的调调。
正在思忖间,一把梯子从二楼窗户处缓缓旋了下来,窗栏边还露出了一点月白色的衣角——和仙泽劲衣的颜色相似。
“那你和我说说看,上面放的是什么样子的琴谱。”见状,花霖直接站在原地揣着手看戏。
没想到上面那东西想也没想地回道:“有五箱竹简堆在这里,看上面的符号,应该就是琴谱。”
顺畅的话语,不假思索的形容,典型的撒谎。
“哦?”于是花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那我的小师弟,你何时认得琴谱了?”
上面的东西就像是吃果子噎了一下,不吭声了。
“我说上面那位,你这道行也不深吧,”花霖走到梯子旁边,仰头看向那模糊的月白身影,“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话音落,约莫有一炷香的沉默。接着那个模糊的月白身影被一团黑烟笼罩,化作了一个黑衣少年。他站在窗前,手指微微颤抖,用力抓住窗栏:“你,你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如果连自己的师弟是真是假都识别不了,那我还做什么师姐啊?”
“可是…我都说了琴谱在上面,你怎么还,呆在下面啊?”少年仍然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明白。
花霖揉了揉眉心,这少年怕不是哪家妖族的贵少爷,偷偷跑出来历练的,有些太笨了:“第一,我不傻,而且你这幻术学艺不精啊,我的小师弟可不会那样说话,第二,我不是来求谱的。”
“不来求谱,”少年的脑袋歪了歪,“那是为了什么?”
“想知道?”花霖刻意卖了个关子,嘴角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想知道就把幻境解开,你这样可显得没有诚信。”
闻言,少年垂着脑袋想了想,就顺着梯子走了下来。
这少年长相倒是好看,生得白白净净,又带了一袭白得像雪的长发,衬得雪肤幽容雌雄难辨。他还偏生了一对淡粉色的眸子,眸心似有莲花。
而且这眸子几近白色,妖冶极了。
“那你不能食言,”少年在花霖的面前站定,因为比花霖还要矮一个头,他只能能仰着脑袋,淡粉眸子对上花霖的眼睛,“食言了的话,姐姐就变成小狗。”
“好好好,不食言。”
花霖哪敢食言?黑衣少年这对眸子像是有什么术式,就在刚刚对视的那一刹那,刺溜一下钻进了花霖体内。
不过这少年也是说到做到,拿出一支毛笔,凭空一舞,甩出一大片的灰黑色墨汁,把花霖眼中的竹林晕开。
“闭眼。”那少年冷声。
何须他说?花霖早就觉得脑袋格外有些疼,已经闭上了眼睛。
少年:真是头一回看到这么“随性”的人……
接着,他飞身甩出一排水刃,撕开面前这水墨化成的竹林,破开幻象。待周遭一片安静,花霖睁开虚眯着的眼,入眼即是一块大地板。
这转变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所以,她现在回到了先前和仙泽走进殿内,蹲下看字的时候。花霖盯着地板上那几个字,然后微微偏过头,就瞥到了仙泽的布靴,心里安定下来。
看来方才仙泽并未走远,只是自己太不小心着了道而已。只是不知道那黑衣少年又跑到哪里去了。
“师弟,你看,”花霖唤着仙泽,也没再敢念地上刻的这几个字,“此地和那魅牙,确是有很大关系。”
闻言仙泽也蹲下身,凝神看了小会,点头:“嗯,既然和魅牙有关,想来和那琴谱有些关联。”
“我就知道,你们是来找琴谱的,”一直沉默着的黑衣少年从一根柱子后面探出了半个脑袋,“还说不为求谱,当我好骗?”
说罢,那少年就几度使笔,对着花霖两人排出墨阵。
花霖还没来得及说话,仙泽就直接起身拔剑,往少年的方向刺去。仙门第一可名不虚传,少年根本不是对手。
花霖就在旁边看戏:以笔为柄,以墨为剑,这小孩的手法倒是有几分生花派的样子。
双方交手了好一阵子,少年很快就落了败势,花霖看那仙泽也没有出重手的意思,就揣着手在一旁看着。
很快,仙泽试探出少年的实力后,也就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收了手,顺便拿了细绳把少年的手脚绑了起来,然后站在花霖前面。
被绑的少年是一脸的不服气:“输了再来,绑人算什么正人君子?”
花霖:“你看我们像正人君子吗?”
少年盯着他俩看了看,只觉得无论从哪里看,这两人都是正派名门之后,如果忽略花霖阴测测的笑容,倒还真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样子。
花霖见少年久久不说话,笑着问道:“小公子多大了?”
“不多不少刚好三百二十岁。”少年小脸一扬,满是得意。
“也老大不小了,”花霖往前走了一步,在靠近少年的地方蹲下身,“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来是要做什么吗?”
少年虽不服气,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硬生生把嘴边的脏字压了下去:“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仙泽往前走了一小步,将花霖带起护到身后:“我们是来找魅牙的。”
“魅牙?”少年瞪大了眼睛:“你们不知道吗,魅牙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
“那魅牙在这竹里轩里哀唱了九天九夜,吐尽精血亡的,这事儿你们不知道?”
“没听说过。”
“不应该啊,这事当时还闹得挺大,怎么就……”
听到这里,仙泽也忍不住问道:“你可知道,这魅牙究竟是几时死的?”
花霖:你是不是没练过琴?
少年:我天天都练啊,怎么了?
花霖:你要不考虑换个练练,比如…唢呐?
少年:这个好!!!
花霖(对不起了,后面来的弟兄,在下在这里给诸位抱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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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花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