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夫人派人来送了几包燕窝和雪花洋糖,顺便通知她以后隔日过去学规矩。桃蓁蓁谢过了婆子,又咬了咬牙,塞了十几个大钱过去,得她喜笑颜开地离开。
姚妁华对送来的东西神色淡淡,倒是十分上心她的学习,特意找出了衣服和首饰,力求将她打扮得素雅又不失体面,一连将好几日的搭配都准备了出来。
桃蓁蓁哭笑不得,见她兴致勃勃,也就心软随她折腾,只觉得让她能精神头好一点也行。
侯夫人向来端肃,虽说是让她跟着学些东西,却既不过份宽纵,也不苛求,只是对她的仪态方面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于是除了一些必要的针线书本功课,在她那儿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练习坐卧行走,吃饭喝茶上面。
桃蓁蓁自小被双亲娇宠惯了,何时被如此严苛要求过?不过几天就浑身酸痛,偏回来还要打起精神伺候母亲,在她面前强装出一副笑脸来。
好在辛苦练习到底是有效果的,没几天,桃蓁蓁身上那股散漫局促的气质渐渐消失,一言一行都开始有模有样,再加上她本就姿容过人,看上去竟也有了几分名门闺秀的模样。
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都没有见到过恶名在外的小侯爷。
听说他回来后便被一群狐朋狗友拉着轮流做东,胡吃海喝,夜夜笙歌,并没有功夫过来找她们母女俩的麻烦,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你可放心得太早了。”
嘲笑的声音响起,头圆圆脸圆圆,皮肤又白又嫩,简直像个大白馒头的小男孩一边啃着手里的糖糕,一边斜眼看她,“江烨那个家伙跟鬼也差不多,你以为撞不见他吧?他偏偏就会冒了出来!”
这是个什么形容?
桃蓁蓁愣了愣,又有些好笑,伸手将他手边的篮子提过来,“你今天吃得够多了,再吃当心夫人要生气了。”
江骏的胖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桃桃,你不厚道,枉费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我的感情因为你的举动已经支离破碎。”
“你这句又是跟谁新学的?”
桃蓁蓁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人小鬼大,少去偷听那些丫头婆子们的讲话,这不是你个小少爷该学的。”
“切!”
江骏翻了个白眼,十分珍惜地将手里的糖糕吃完,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桃蓁蓁,“桃桃姐姐……”
“真不行。”
桃蓁蓁摇了摇头,眼前这个小家伙是陈信芳的独子,也就是江烨的弟弟,今年才刚六岁,却养得有些过胖了,于是陈信芳便让人限制了他每日饮食,将这小少爷饿得抓心抓肺的。
于是她有时候会自己做点小零食给他,就比如今日这糖糕点,一来一去,两人倒是建立起不错的感情,这府里的很多事情,都是这个爱听墙角的小家伙告诉她的。
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他那个可怕凶暴的哥哥,江烨。
“小气!”
见装可怜没有用,江骏很快就翻了脸,朝她做了个鬼脸道,“你今天一定会很倒霉,祝你撞到鬼!”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桃蓁蓁半点都不怕他的威胁,转身提着篮子转身离开。
江骏垂头丧气地回去自己玩不提,桃蓁蓁看篮子里还剩了一块糖糕,想起上次喂过的那几只小鸟,于是绕了路去隔壁的芳菲苑,打算将东西掰碎了分给它们。
芳菲苑没有住人,里面的草木自行生长,倒是一片郁郁葱葱,其中靠着围墙有几颗大树,树冠极大,枝叶繁茂,上面常常有不少鸟儿歇息。
昨夜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有些湿湿的,桃蓁蓁走了几步就看到前面忽然掉下来一团黑影,正好跌到了旁边厚厚的草丛里。
什么东西!?
她吓了一跳,再一看,居然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也不知怎地从巢里掉了出来,此时在那堆草丛里挣扎,看上去好不可怜。
桃蓁蓁连忙过去将它捧了起来,待细细检查发觉没有受伤时,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头疼该怎么样才能将它送回鸟窝里。
它掉下来的那根大树已经有了些年头,树枝分叉极多,幸好鸟窝所在的地方不算太高,旁边又有围墙,借着墙壁和树干,爬上去倒也不算太困难。
只是……
她犹豫了一瞬间,最近学的礼仪教导里面,这种行为可是大忌,说出去都要被人耻笑的那种,但手里的小鸟儿发出了微弱的鸣叫声,仿佛在哀求着她帮忙。
不管了!
她往周围查看了一圈,此处荒芜已久,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所以,没被人看见,也就代表她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吧?
她想着咬了咬牙,将裙子下摆塞进腰带里,又把小鸟儿放在怀里,用衣襟拢好,然后搓了搓手后就抱着树干网上爬。
一下,两下,三下……
眼看着就能够到那只鸟窝,旁边枝叶忽而一响,她下意识回头,竟然从左上方树叶缝隙里见到了一双黑亮的眼睛,鬼……鬼?!
她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抱住树干瑟瑟发抖,头顶传来一声嗤笑,然后枝叶闪动,从上面钻出一个人来,眉目俊美英挺,鼻尖一颗褐色小痣,容色瑰丽如骄阳,只一眼都能灼烧人的心神,“喂,你说谁是鬼呢?”
听得这样调笑的话语,桃蓁蓁紧张地抬眼,还来不及回答就看他跳了下去,不由得急了,“喂,你等等!”
那少年当真回头,懒洋洋地抬头看她,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桃蓁蓁咬了咬唇,小声地道,“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刚才发生的事情?”要是传到夫人的耳里,她肯定会觉得自己没有规矩,甚至会影响对娘亲的观感。
那容貌瑰丽的少年打量了她一会儿,忽而嗤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桃蓁蓁脸上一红,不敢再跟他搭话,于是踮起身子,想要将手里的小鸟送到巢里去。
那少年本是要走,见此情形也不知怎地,竟又站住脚,待见她好不容易将鸟儿送到,然后抱着树干开始慢慢往下滑。
倒也挺熟练。
那少年轻嗤,估计她是哪个院子新买的丫头,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得一声惊呼,回头就看她抓住一截断裂的树枝跌落下来。
好疼……
桃蓁蓁被摔得天昏地暗,待稍微清醒了些,就见面前是一片黑金织锦的下摆,同时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摔死了没?”
“……没。”
她狼狈地爬坐起来,手心已经被擦破皮,脚也好像扭了一下,今天真是办事不利,丢脸丢大发了。
正自懊恼,却见眼前人始终不走,桃蓁蓁有些迟疑地抬头,试探地补了一句,“……我没事。”
这丫头是个傻的吧?
那少年一滞,几乎要给她气笑,到底难得发一回善心,弯腰朝她不耐烦地伸手道,“起来,我送你回去。”
“哦,谢谢!”
桃蓁蓁这才意会过来,感激地抓住他的手,“我住在隔壁的宅院里,你送我到侯府侧门就行……”
话还没有说完,本来正用力将她拉起的手指一松,反而让她又狠狠跌了一把,桃蓁蓁愕然抬头,就见那少年满脸嫌恶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女人带着的拖油瓶。”
拖油瓶……
桃蓁蓁眼睛猛然睁大,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他是小江骏十分害怕的那位长兄,小侯爷江烨!
她刚刚居然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