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于观南所言,在几人逃跑的路上,黑白无常便将吃恶鬼和增强法力这些个字眼牢记在心。
蛇骨婆如今不过是只没有法术,形单影只的恶鬼,吃了她,黑白无常法力大增,损坏的筋骨说不定就会痊愈。
不过这两小鬼如今软绵绵连抬起武器的气力都没有,想吃掉蛇骨婆不见得是易事。
可惜这两小鬼心硬得很,两人左右一联手,便在黄泉路边,将蛇骨婆打趴在了地上。
蛇骨婆没有法术,召唤不出她的骨蛇出来,只见黑白无常饥肠辘辘地看着她,白无常道:“老婆子,你反正也要死,不如让我们给吃了,增长点法术,说不定还可以给你报仇呢!”
蛇骨婆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睛,总算明亮了一回,心想着自己原是和两只名副其实的恶鬼合作了,眼下是要遭其暗算,无处可逃了。她道:“我早知你们不可信,可偏偏心软,见你们被阎魔和孟婆欺压多年,才将你们带在身边,哈哈哈哈!是我瞎了眼了!”
“少废话,小白,用锁魂链拴住她!”黑无常道。
蛇骨婆大笑:“你们傻不傻?我如今这番,你们吃了我,不见得就会增长法力啊?”
白无常将锁魂链拴在了她身上,顺便将她嘴巴也给堵住了,抬起头来对着黑无常道:“哥,怎么下口?”
黑无常蹲下将镰刀横在了蛇骨婆脖颈前,“咔嚓”一下,割下了那苍老且白发滋生的脑袋。
一刻钟后,黑白无常已经将蛇骨婆吞食干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等待着所谓的法力大增,可是等了半天,只觉得心口传来剧痛,紧接着全身上下都疼了起来。
“哥,这是怎么回事啊!”白无常在地上打滚,眼角已经流下了血泪。
黑无常看着她,自己也疼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再过了一会儿,黑白无常已经毫无生机了,他们的体内爬出来无数条骨蛇,将他们穿肠破肚。
那是蛇骨婆在自己身上下的咒语,凡是吃食她的人,必将被她种下的蛇种啃食殆尽。
自相残杀的结果便如同恶鬼吃恶鬼,没什么好下场。
*
望乡台客栈二楼客房,孟婆躺在床榻上,身体止不住地痉挛,黎鸢握着她的手里不断有法术溢出,缓解着她的疼痛。
“蛇骨婆的意思很明了,若是两位合力,要抽出孟婆体内残留的恶鬼不难,但这样一来,等同于洗髓,她一身法力也会就此泯灭。”于观南说着,看了一眼黎鸢。
黎鸢紧蹙着眉头,牙咬太紧,使整个人看上去极度紧绷,若是此刻点一把火,那当是要将整个望乡台都给炸了。
易柏和于观南都等着她的回答,只要她一点头,两个人定是会鼎力相助。
许久,黄泉路边的曼珠沙华开一半谢一半,花瓣被一股邪风吹得漫天乱舞,落入忘川河中,一路飘往了酆都。
酆都恶鬼乘乱出逃,众阴官奋力阻挡,就连那平日里生意爆火无人敢造次的极乐阁都受到了几只不要命的恶鬼的攻击,虞二娘难得携手尘世道一同抵挡“外敌”,将那恶鬼一同踩在了地上。
阎魔和钟离一路从森罗殿跑到了枉死城,那里出逃的九幽恶鬼极多,再加上此城怨气极重,那些恶鬼便更加猖獗,不好对付了,只见他们混于乱鬼中,刀剑无眼。
鬼界堡里在众多阴官当中出现了一个身着灰色破烂战袍,手持红枪的男子,那男子一举一动十分灵巧,犹如那招摇山上的泼猴,将那些个恶鬼戏耍在拳脚之下,生死于枪刃之间。
整个阴界乱做了一锅粥,然而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也在那要破不破的封印下,逐渐暴露本性,疯狂的顶撞牢门。那牢门本身坚不可摧,但此时却被它们撞开了,于是成群结队往这枉死城而去。
十八层地狱封印破除,极恶不赦者出逃,然最可怖的是,就连九幽地狱的铁笼也破开了。一个阴界最恶的恶鬼,一个是九幽最恶的恶鬼,一恶胜过一恶,好在九幽天梯那熄灭的狱火不知何时又重新燃烧了起来,那些出逃的恶鬼也只能在九幽那场厮杀当中自生自灭了。
等了很久,黎鸢终于开了口,“易柏,还请协助我一起将小七体内的东西去除,拜托了。”
易柏嘴角一抹笑意,上前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于观南道:“那我便到望乡台门前,为两位把守,定不让那些魂灵冤鬼跑进来。”
“多谢。”黎鸢道。
于观南道:“我一个小小傩师,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两位抓紧时间吧,我就不在此打扰你们了。”说罢他便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走下楼梯,来到了客栈门前。
此时的魂灵已经没有他和易柏刚进来时那么多了。
于观南拉了个板凳坐在了客栈门口,黄泉路、奈何桥、忘川河,皆映入他的眼帘,他手里捏着那唯一一枚铜币。
期间有几只冤魂经过,被于观南几下子打了回去,而他身后的凌霜却发生了反应,他好奇地将剑捧在手里,仔细琢磨了半天才发现,只要他动用体内的炁,凌霜的剑鞘与剑柄连接的地方便会闪烁光芒。
不,那不是炁,是季冥渊灌输进来的法术。
鬼使神差地他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利用体内的法术稍一用力……剑身便被拔出鞘了!
了尘的剑竟然出鞘了。
凌霜剑身一裸露出来,一股寒凉的气息也从中而来,从剑柄深入于观南的手心,再从手心侵入心肺,只一瞬,他便将剑身收了回去,心里却波涛汹涌,风雨雷暴都迎面而来。
于观南呆愣地看着凌霜,眼角却愈发红润,他用季冥渊留在他体内的法力拔出了凌霜剑,而这把剑只认了尘为主,除了他无人可以让它出鞘。
……凌霜剑上霜雪纷纷,而他整个人已经陷入了雪中,不见雪,却见人——那人三千银丝,月白衣裳,梨花落雪,是他不曾忘记,却也不敢提起的心上人。
是化他幽怨,解他愁苦,救他水火的人。
了尘,季冥渊……
究竟是激动过了头,还是震惊到不能自己,于观南不由地笑了起来,而后越笑越癫,仿若那个曾经的君王一般。他没发疯九百年了,眼下却真真切切想大疯一场,最好疯疯癫癫冲到九幽去,将凌霜剑一把拍在那人手上,大哭也好,大笑也罢,他恨不能立马见到那人。
九百年了,他被天罚击溃时,魂归地狱受罚时,轮回转世傩师时,初遇那无穷恶鬼时,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那位上神……
于观南倏然自言自语道:“没死……真的没死……”他还在,了尘还在。
现在想来,他曾经的种种怀疑都是对的,季冥渊这狡猾的恶鬼,骗起人来真是有一套,真是……该死啊。
他这么想着却将凌霜剑紧紧抱在了胸前,好似珍宝一般。
两个时辰后,孟婆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
她整个人依旧苍白柔弱的模样,但好在恢复了意识,看着身旁的黎鸢,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手里,而后又看向易柏和于观南,“今日,孟七多谢两位。”
易柏微微颔首,于观南道:“孟婆客气了。”
孟七看着于观南苦笑一声,“我啊,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也不怪蛇骨婆,我确实自食恶果。如今法术散了七成,这望乡台我是再无力掌管了。”
黎鸢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小七……”
“没事。”孟婆拍拍她的手背,小声的安慰着。又看向易柏和于观南决心将事情坦白,“我没来望乡台那会儿,历了一道劫难……当时法力大增,到人间游荡了几天,结果正好碰到了九幽恶鬼出逃,几个凡人被它抓了正着。我当时年轻,还不是能沉得住气的年纪,一时得意忘形便一个人和即将成为极恶鬼的凶恶打了起来,当然最后我输了,凡人我也没救成,当时觉得自己很没用,又总是咽不下这口气,再次遇到那恶鬼时一时愚钝,被其暗算,我便一口吞食了它。”
她道:“蛇骨婆糊涂,吞食恶鬼从来就不会增强什么法力,只会受其侵害。她当时被我打败心生妒忌,又在偶然机会发现了我的毛病,便一直以为我是因为练习邪术,吞食恶鬼才法力大增,如今也不知她后悔了不成。”
黎鸢道:“我将她打了半死,法力尽废,黑白无常跟随其后,估计在阴界很难活下去。”
孟婆脸上闪过一丝惊容,转而道:“她呀,原本也是阴界难得的一介女官,可惜了。”
黑白无常是什么样的人,孟婆不是不知道,她从来看他们就不顺眼。
在望乡台待了也有一天了,于观南怕再耽误下去,阴界那些个动乱的地方要没完没了,还有九幽,他必须要见到季冥渊。
孟婆察觉到了于观南的心事重重,于是道:“于公子,老身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这番,如今怎么还是这番?”她的意思很明了,第一次见于观南的时候,他是一缕魂魄,因为要入轮回六道门,又是被一只小鬼所救,所以兵荒马乱的,如今与当年还真是大差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