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少年 第2章 正年少2

对易峰来说，他的世界没有颜色，永远是简单的苍白。他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稳重和冷淡自持，对每个人都谦和有礼然而拒之千里。他有轻微的洁癖，生活平淡而且很有规律，没有不良嗜好，循规蹈矩从不出格。

易峰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他不习惯太过吵闹，从不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无论是心烦的事还是高兴的事，在他心中也激不起波澜。他不在乎身边的事，不在乎身边的人，也不在乎成绩，好像就没有特别在乎的事。

在张小雨眼中易峰就是个谜一样的男孩，可在易峰眼中他的世界简单到枯燥，他对什么都提不起热情，对什么都不在意。他有时候会想到活着的意义，仍是觉得枯燥。

张小雨的出现在他的人生不过是枯燥的中的另一个枯燥，没有色彩，没有兴趣。

易峰从小性子便是这种冷淡的让人受不了，即使是父母也猜不透这孩子的心思，他太过安静，太过顺从，也太过冷漠，眼神中总是无比的疏离，不愿与任何人靠近。

在李欣欣眼中易峰便是那个她从小恋慕的对象，他冷静聪明帅气，有一双修长的手指，淡淡的像道茶，带着冷香。他们从小就住在一个院子里，小时候易峰就不与他们玩在一起，只是淡淡一人独来独往，李欣欣觉得易峰是个与众不同的人，那时就开始格外的注意他了，他总是干干净净的，从来不同他们一道玩泥巴，他会细细的将白球鞋上的泥屑擦干净再上楼。他会冷漠的从她们身边走过，眼神淡漠。

李欣欣与易峰高中并不同校，她在一中，而他在英源。为此她哭了整整一个暑假，他妈妈托关系最终也没能把她弄进英源，只同意到高二了看看能不能占个名额，从此，李欣欣就常常偷偷的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假装看书，等着易峰进来的身影。

易峰算是有个朋友，跟李欣欣不一样，她天不怕地不怕，也是这个院子里唯一一个敢和易峰打招呼的女孩，长得也好看，她叫林苏。易峰也除了对她，不那么冷漠。李欣欣常常也很惆怅，她比不了林苏，林苏热情胆大，敢作敢当，讲义气，能和男孩子打成一片，也深得男孩喜欢。她只能羡慕，像易峰这样的孤单寒冷的人，也许只有光芒璀璨的她才能赢得她。

林苏从不缺追求者，对于易峰的感觉和众多男孩并无不同，所以并不在乎，是的，她不在乎，她不在乎会不会伤害别人，她表面上如火一般的热情，可内心确是十分的冷漠，所以才不在乎。她父母从她懂事开始一直吵架，她母亲会骂她，后悔生了她，他父亲嫌恶她，因为她他摆脱不了这样的悍妇。他们吵得轻点时就摔桌子电视，吵得厉害时就抄起菜刀，两人头发凌乱双眼泛红，恶毒的语句深深刺在她心上，一针一针。她从不管心里的痛，漠然的看着他们相互厮打，客厅一片狼藉，然后就是父亲摔门而出，母亲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嚎哭。她的心在这样日复一日的争吵中已经结成了寒冰，连感觉都已经麻木了。

她自顾自的回去书房，写自己的作业，看自己的书。她常常会恶心的想吐，这样肮脏的家庭，她不觉得痛苦就只剩恶心。她见过易峰的父母，他们就在对面的复式洋楼里，两人总是成双成对的出入，她常听有人夸他们夫妻情深，感情好。他们一家三口有时候会自驾出去旅游，一家温馨甜蜜的样子让她隐隐心中刺痛，眼角泛红。易峰就见过一次，他本就性子天生冷淡，看着遥遥站在洁白栀子花下的林苏心中忽的有了中奇怪的感觉，她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神色凄伤的看着他们出神，宛如即将破碎的玻璃球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他不善表达，所以从此与林苏的交集还是淡若如水。

林苏是第一个和他打招呼的孩子。易峰一直记得。那年院子里满墙爬的都是紫藤萝，紫藤花开的如火如荼。一群孩子在亭子旁的沙地里玩沙子，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了正在驶进来的小车，然后就是车上下来的几个穿着考究的大人，最后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只是男孩神情倨傲而冷漠，没有人敢上去跟他讲话。林苏那时就天不怕地不怕，手中揣着的刚刚捡到的小鹅暖石，就跑过去了。

对易峰来说，这个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尤其是那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的看着看，“你叫什么名字？来跟我们一起玩沙子哦，你看，这是我刚找的，送给你。”

易峰不说话，接过女孩手中的石子，就跟着大部队走了。小女孩气嘟嘟的跺了跺脚，“哎，我叫林苏，林苏，记得找我来玩哦！”

在易峰眼中那时的林苏像个娇艳的玫瑰花，鲜艳热情，天真无邪。他自然不会像他们一样野，他父母也不容许，每天除了练习钢琴看书，便是在家玩玩具。他时常会拿出林苏给他的那颗还不算圆整的发青的石头把玩，心情好的时候在上面画上林苏笑的模样，心情坏的时候洗干净了画上林苏哭的摸样。他知道林苏一直喜欢穿着红色的裙子，扎着红色的红蝶节，一蹦一跳的在墙垣底下捉蝴蝶，捉了放放了再捉，却从没真正伤害过一只。

林苏当然不知道，在不远的复式洋楼上有一双眼睛看着她。李欣欣说她笨，捉了蝴蝶干嘛要放，可以拿来做书签啊，她却急的哭了，使劲掰开李欣欣的手将蝴蝶放了，“它也有爸爸妈妈，要是把它捉走了，爸爸妈妈会伤心的。”

林欣欣笑她，只好把蝴蝶放了。

林欣欣喜欢在墙桓的紫藤花里捉蝴蝶其实还有个原因便是能听见叮咚叮咚的曲子，怪是好听。林苏不一样，她喜欢来回奔跑在墙桓边捉蝴蝶，累了就在沙地堆小人或者是找各种不同形状的石子，她每回找了些之后，玩上一会，就又重新丢回沙地里，隔段时间再找，她从不带走石子。

林苏是易峰眼中的一道风景，就这样一看便是几年，时间飞逝，墙桓被拆了，往外又多延伸了很多，沙地的沙子也被用来砌了水泥地，唯一不变的只剩那孤零零的亭子，亭子周周还攀着一些绿绿的紫藤蔓，没有蝴蝶，没有林苏。

那时易峰将鹅卵石摆在书桌旁，每天看着它，心里就觉得温暖。

林家因为国家政策改变双双下了岗，日子开始如梦魇般缠着林苏，争吵，无休止的争吵，怨恨充斥着整个家，往日的温馨就在一夜之间破碎。过去温婉的母亲也不堪生活I的重压，变得林苏完全不认识了，她会为了门口的扫把被人拿走了站在门口泼妇骂街一样把邻里乱骂一通，会为了林苏多挤了点牙膏，戳着她的额头骂她败家货。她从此再没穿过新的衣服，有的都是表姐留下来的，她喜欢的红色的蓬蓬裙，红色的小皮鞋，蝴蝶结，随着父母的下岗变成泡影。她穿着表姐明显大一号的白裙子，站在栀子花树下，看着易峰一家，她头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羡慕，即使是在五月的晴天她依旧浑身发冷，苦涩的只想哭。

易峰正是在那时候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对林苏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偷偷地关注她，每天早晨在她家邮箱里塞牛奶。她太瘦了，初中正是长个的时候，她却比同龄人看着更加瘦小，他不自觉的想去帮她。

李欣欣知道，却从来不说。林苏自尊心很强，也不问，她根本不想尝试着去看看是谁，她不要别人的可怜，可她却舍不得这份恩赐。就这样，三年初中悄然而逝。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林家夫妻双双下岗三年了也没找到工作，只是靠着做零散的零工来养家，十分可怜，可是那时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成批下岗工人，大家都已经自顾不暇，关照显然也说不过去。

父母的怒气越积越深，他们光生活下去都已经捉襟见肘，更何况还要担负林苏的各种学费，他们拿林苏撒气。架吵得多了，十多年的感情也渐渐没了分量，人到了窘境的时候有时候自私也就显现出来，双方相互推卸责任，摔东西动手。

起初林苏还小，不明白曾经温暖的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父母第一次吵架时，她挡在两人之间哭着求他们别吵，她哭的嗓子都哑了，恐惧从到到脚蔓延。父亲准备对母亲动手，林苏抓着他的哭的肝肠寸断，“爸爸，不要！！！”

林父长时间累积起来的压力和怒火哪能说熄灭就能灭？他气的甩开林苏，吼道，“你给我滚开！！”

她小小的身躯就这样被甩了很远嗑在客厅大理石茶几上，额头破了，血直往外冒，她哆哆嗦嗦的坐在地板上看着两人，连哭都忘了，那是怎样的痛，让人用哭都止不了疼？！两人这才意识道伤了孩子，连忙抱着她去了医院，林父一遍一遍的向她道歉，“孩子啊，对不起，对不起……”

林苏这才晃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妈妈抱抱……”

林母抱着女儿和丈夫也嚎啕大哭起来，只有林父一人看着天花板，这一幕让医院里的护士医生都纷纷来安慰，医院本来就是见过生死的地方，不过，稍事安慰又各回个岗位，那时的生活或许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苦的。

林父自尊心极强，不肯屈尊一连三年都没找上工作，全靠在工地上打零工补贴家用，生活将一个七尺男儿打倒在地，将一个本来温暖的家变成魔窟，无休止的磨难。

从第一次吵架开始，日子就如点了火药一般，轰得人神识俱灭。开始夫妻两因为内疚相互忍让了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没能逃出生活的魔咒，吵架愈演愈烈，最后连林苏也成了他们唾弃的对象，“败家子，”“你还不如死了的好！” ……

她不再管哭的求他们，只是冷冷的在一旁看着，有时他们扔的东西砸了她，流了血她也不管，就那样看着，冷漠的不像个孩子。

易峰还记得初三那天，雨很大，他掀开帘子便看见在亭子里孤零零坐着的林苏。他想也不想就拿起伞冲了出去，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不循规蹈矩。他撑着站在雨中，看着林苏趴在石桌上嚎啕大哭，在漫天雨声之中，那哭声也扎的他的心千疮百孔，悠黄的路灯下，紫腾曼上沾满如泪水般的雨滴，他就一直立在那，她就一直哭，他知道她是异数却还是不自觉的想去温暖她，尽管他知道自己也并非温暖。

她在亭子里哭了一宿，最后累的睡着了。他立在雨中一宿，直到她睡着，他将身上的衣服给她披上，留下了伞，在雨中又立了很久，浑身**的回去了。

林苏不知道那晚究竟是谁给她搭上衣服，给她留了伞。自此之后她性情大变，她又变回了那个热情胆大，讨人喜欢的林苏，尤其是男孩。此刻的林苏长得越发美丽，追她的人很多，与她称兄道弟的人也很多，只是林苏并未变坏，她依旧成绩优秀成功的被保送到了英源中学。她也并未早恋，对同学热情，乐于助人，只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进她，她的疏离让很多人觉得她和易峰一样是个谜一样的女孩。

张小雨的同桌遥遥的话说，要说易峰是那种表里如一的疏离，那么林苏就是表里不一的疏离。

张小雨有时候会恍惚，她在观望易峰的时候，总会无意识的会看到林苏，她想大抵学校的风云人物的思维模式是一样的，喜欢的东西也一样？

易峰对张小雨的的概念仅仅在于那个等车女孩，他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张小雨意思，只是懒得去搭理，这样的女孩很多，张小雨只是因为多了一个契机让易峰的关注她多了那么一丁点。

张小雨长得张娃娃脸，水汪汪的眼睛不高不矮微微有些婴儿肥，是个浑身透着阳光味道的人，她与林苏不同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光芒，其实这也是易峰注意到她的根本原因。张小雨成绩中上游，又能吃苦耐劳，在班里混的也不错。她的追求不高，除了易峰这样高难度的挑战，其他时候她活的挺潇洒自在。

“小雨，出来一下！门口有人找。”遥遥进门就对她说。

“谁呀？”

“你去了就知道了。”

门口站着的是个满面羞红的男孩子，高高的个子，带着眼镜，“那个……，那个张小雨，这个给你！”男孩话刚说完，转身就往隔壁班跑了进去。

张小雨才准备问这什么呀，话还没出口，那人就跑的无影无踪了。张小雨莫名其妙的看着手中的书本样大的纸盒子，一头雾水，她再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准备进教室的易峰，他淡淡的看了看她手中的盒子，面无表情飘进了教室。张小雨却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撞见得的愧疚，罪恶感由心底冒出，她摸了摸头进了自己的教室。

易峰这一天课并没听好，老是有点走神，他很好奇那盒子里到底装的什么。送她盒子的是他班里的团支书，成绩不错，人也不错。

张小雨自从接了盒子之后脑子就一片混沌，满头都是乌七八糟的理不清的头绪，她实在闹不懂这是哪跟哪，那人连名字都没留。其实她最好奇的是盒子里边是什么，盒子用漂亮的彩带打成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上面还坠了一朵玫瑰花。从小她的教育里就有不能随便收人东西这一铁律，所以她肯定是得还回去的，自然是不能拆开的。

同桌遥遥也处于游离状态，她有着小女生八卦的天性，也好奇盒子里是什么，一个劲的使眼色让张小雨拆开看看。

“小雨，小雨，你拆开看看是什么，然后再装回去就好啦。”数学课上，她终于忍不住了，正襟危坐地给张小雨递了个纸条，老师火眼金睛，“陆遥！你来讲讲这道题。”

遥遥叫苦不迭。

下午的自修课结束后，张小雨磨蹭了半天。她在上节课课间休息时就跑了五次厕所，目的为了在路上可以借机确认一下那男孩在班里的位置。

磨蹭到最后张小雨就灰溜溜的进了隔壁班，那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易峰就坐在座位上演算着些什么，阳光刚刚好洒在他身上留下一片绚烂的光晕，他本就俊挺的五官在这样的镌刻下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张小雨！你……你……来找我？”男孩结结巴巴的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完全忽视了还有一人的存在。

“你……你……你看了吗？”

张小雨小心翼翼捧着盒子也结结巴巴的说，“没……没……，还……没看。”

教室里发出簌簌的响声，正是易峰收拾书本的声音。

“怎……怎……怎么不……不看。”对方更结巴了。

张小雨紧张的手心直冒汗，把手一伸，“还给你，我不能随便收人家的礼物的，对不起。”她话一说完背着书包就落荒而逃，她一路狂奔到8路车站排下，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其实她是有些激动的，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礼物，所以那个小小的虚荣心作祟了。她想得回去问问妈妈，这事得怎么做了。想完便捂着脸傻笑起来，觉得自己做了件及丢脸的事。

“踢踏，踏踏……”有脚步声，此时暮色四合，这样的小城自然安静了不少，天边的朝霞如烧着的火焰铺满西天，夕阳一落，天色渐渐转黑，朦朦胧胧的将这个小城的晕染的更加柔和起来。脚步声清晰，张小雨转头，看见易峰，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她也不知那根筋抽了，竟然打了招呼，“嗨，你来了！”

“嗯。”易峰淡淡的答。

张小雨此刻的嘴快于思维，“我还以为你应该先走了呢！”

“还有点事，晚了会。”

“哦。”

“车来了。”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依旧是张小雨在前，她听见身后的刷卡声，心里有些欢喜。

末班车，座位很多。张小雨坐在左边对着门处，易峰坐在右排第一个。

“再见。”张小雨扭捏的站在易峰面前朝他挥了挥手，狼狈的跑了。

易峰心里有些奇怪的暖意，嘴角不自觉就有了弧度，连他自己估计都没发现。他心情不错。

“爸妈。我回来了。”

“小峰……”易妈妈刚好端菜到餐桌，听到这句话，有些不知所措。

易爸爸正在看报纸，也抬头打量起自己的儿子一会，才发话，“嗯。等会吃饭。”

易峰放下书包想去厨房帮忙，“妈，我来端菜。”

一家人围着桌子都十分开心，对于易峰父母来说，他们也弄不懂自己的孩子到底像谁，易峰小时候就沉默寡言，对人冷淡，即使是父母热情的时候也不多，他们也时时为此惆怅。今天这没由来的热情让两人有些受宠若惊。一家人倒是其乐融融的吃起饭来。

“小峰，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妈，没有。学校里的事一直都枯燥的很，你不是不知道。”

“妈知道你学习好，也不能太不当回事，知道吧。”

“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