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还坐着闲唠,韩道金几度想对紫寒烟下手,都被她不动声色挡了回去:“小朋友,奴家不卖身。”
“那为什么他就可以啊?”韩道金不服地指着张英喊。
“因为、他可爱。”
看见南宫衡回来,他们齐刷刷停了吵闹,张英用扇子点了点桌上的一朵丽美人花:“明乐姑娘差人送来的。”
三年来,她还是第一次送出象征着她自己的花。
南宫衡吸了一口气,叹道:“又来。”
“盟主,”韩道金幸灾乐祸,“你每次都在撩拨以后拒绝美人邀约,小心以后遭报应。”
“那有什么办法?欣赏美人,是在下毕生一大爱好……”
“啊停!”张英狭长的眼睛微弯,嘴角轻勾,“怕是你心里还念着你那个失踪的师弟吧?想守身如玉?哎呀呀,我们的风流多情的武林盟主,还是个痴情种呢。”
他在讥讽南宫衡,后者却没有怒意,整个武林都知道,他一直忘不掉一个人,四年前,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的那个人。
而至于为什么大家都知道,这都要归功于他自己。自从南宫衡出师回到江湖之后,四处找人比试武艺,姑且算他运气好吧,至今未尝败绩。
被他打败的人,总是会听到那么一两句相似的话,比如说“还不如我师弟呢”“我师弟就不会两招败北”“区区致命伤根本难不倒他”之类的,总之是把他口中那个师弟吹上了天。
这样一来,大家都以为他和师弟多要好,只有他自己死不承认,他和师弟从小斗到大,什么都要争上一争,彼此早就视对方如眼中钉、肉中刺。
话是这么说,可无人相信,除开最初那半年,南宫衡为了试炼自己的武功四处下战书,纯粹是个热血战士,而那之后直到现在,他都是个温和好相处,且从不争奇斗胜之人。
盟主之位是武林一齐送他坐上去的,他几次反对,说要行遍山河、仗义疏财,拯救苍生他义不容辞,可都没拗过他们,愣是在他老爹的撺掇下被绑上了高台。
这样不争不抢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口中形容那个凶神恶煞和师弟抢头名的南宫衡。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整个武林都知道他有一个心心念念数年未见的“死对头”师弟了。
南宫衡也在一旁坐下,凌乱的长发铺在堆叠的衣袍上,顺滑柔亮,他不喜欢扎头发,平常只会随意拿个绳把长发束起来,只是方才去救人,他的头发又散了。
替他添了新酒,紫寒烟坐到他背后,鼓捣他一头长发。
“盟主,奴家要说,你这头乌发,比我见过的任何人的都要美。”
然后她给南宫衡扎了两个粗大的麻花辫。
韩道金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眼睛都憋红了,紫寒烟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是让南宫衡发现了,这麻花辫就保不住了。
相比之下,张英就淡定很多,他斜眼一看,点点头,让刚准备转头的南宫衡看前面:“盟主,那儿好像又有苍生需要拯救了。”
“什么?”南宫衡就像听到了香蕉的猴子,脑袋还没转,眼珠子已经飞过去了。
一个灰衣人从花船尾部一跃而下,抱了必死决心似的,扑通沉了下去。
“啧啧啧,估计是被拒绝了,一心求死呢。”
南宫衡却不这么想,他心念一动,自以为帅气地,以同样的方式落到花船上,船中不见明乐身影,他更怀疑那人是来行刺的。
只是今天投向他的目光,比平常多了数倍是为什么?难道他今天格外有魅力?
他夸张地一仰头,身后一重,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紫寒烟!又是你!”
“哈哈哈哈哈!”远远的,紫寒烟伏在张英背上大笑不止。
除却她的笑声,窃窃的低笑也断续响起,南宫衡无奈地一扶额,也抱着必死的决心跳进了水里。
他方才把两根麻花辫解开,竟然在水里也听到一声压抑的笑。
长发海藻似的散开,他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抚弄着他的头发,小鹿似的大眼睛里饱含嘲笑。
南宫衡察觉危险,回身躲避,只瞥见那人的一片衣角,是那个灰衣人。
想也不想地,他逆着水流追了上去。
“南宫衡,几年不见,你变娘了诶。”
刚浮出水面,他就听见记忆里那道无比熟悉的声音,记忆里那个万分熟悉的人,就在不远处戏谑地望着他。
少年身量纤细,面容姣好,一如几年前,如同春笋般白白嫩嫩,青涩可怜,他曾经无数次感慨,要是他是个师妹该多好。
这就是那个他心心念念四年的师弟,白晨。
白晨小他两岁,师父曾说他二人都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将来不走歪路,定能在风云四起的江湖赢得一个席位。
但是四年前,师父暴毙身亡,他这个师弟也无故失踪,直到如今,他仍怀疑师父的死和白晨有关。
他眸中冰冷,唇角染笑,却咬着牙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师弟,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白晨轻声嗤笑,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见那人暴起,一跃而出,明晃晃的太阿剑在他手中闪闪发光,
南宫衡飞身刺出一剑,白晨眉头轻皱,迅速后退:“有必要吗?不就说你娘吗?”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麻花辫,但他确认他必须留下白晨,弄明白当初他离开的真相。
当然白晨也不是好相与的,二话不说掏出开天双锏和他打作一团,两人在水上兵刃相交,距离拉到最近,几乎到了脸贴脸的地步,白晨脸上隐有怒意,大骂:“你娘就娘,我又没说你不能娘,离我远点,娘娘腔!”
南宫衡本来没有生气,只是激动于故人重逢,可这时,白晨两句话就轻易点燃了他的怒火,一如既往。
他额头青筋暴起,龇牙狞笑,完全抛却了平日里的大侠风范。
“跟我走,让你看看我到底娘不娘。”
“怎么看?你长胸了我就看。”
说完那句话以后,白晨就后悔了,几年不见,南宫衡的武功进步得过于迅速,他有些招架不住,心中已经动了耍阴招的想法。
“白晨!你他妈——”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一分神,被南宫衡当场偷袭,剑鞘狠狠打在他的脖颈侧。
他没晕,痛得眉头皱起。
南宫衡恍然大悟:“又打错了。”
什么叫又打错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白晨怒目而视,不服输地想揍回去,南宫衡飞身急退,水上现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那二人干架的动静越闹越大,越打越往水中央靠,船上的人蠢蠢欲动,白晨倏然顿住,讥笑道:“又想套路我,南宫衡,你下次换个招数吧。”
南宫衡风度翩翩地收了剑,状似可惜地说:“师弟,为兄只想请你喝杯酒,这也不行啊。”
“喝酒?跟你的头牌姑娘喝去吧!”
白晨呸了他一声,抛下一枚鬼雾弹,呛得南宫衡直咳嗽,回过神来,冲天的水柱化作倾盆大雨落下,他一抹脸,眼前早就没了人影。
对上南宫衡,白晨的近战胜算很小,基于此,他只能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他撤了轻功,沉入水里,一拳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他不担心,白晨既然现身,还说让他下次换个招数,那他就还会回来,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等他回到船上,一身湿漉漉,正用内力烘干衣裳的时候,张英含着一抹阴笑靠了过来:“盟主,好大的声势啊,干翻两条船。”
“什么?”南宫衡微微挑眉看向他。
“喏,连薄梦楼的船都给掀了——”他浑不在意地拿扇柄指了下水中央,又带着好奇发问,“你在和谁打架啊?”
南宫衡看过去,脑仁一疼:“我去。”
只见先前还满载莺歌燕舞的花船侧翻在水面上,姑娘们惊惶地坐在还没有沉下去的那一侧,吓得小脸煞白,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她们从小养在楼里,不会浮水,花船游行,一年也就这么一次罢了。
由是南宫衡甚至来不及再整整衣裳,头发半干着,又去拯救苍生了。
等他和其他人救完两条船,居然已经华灯初上了,看岸上,亮起了一个个红灯笼,树梢枝头,也挂着彩色光珠,淡淡的月光下流光溢彩。
终于在回到船上,这一下午,南宫衡不得安宁,这会儿肚子都饿得扁了,忙问哪家酒楼好吃饭。
“诶,吃不吃饭倒在其次,”韩道金锲而不舍地追问,“你还没说呢,刚刚和谁打架去了?”
张英敲了敲桌子:“是啊,和谁?”
河面上刮过一阵风,南宫衡恶寒地搓了搓手臂:“你们一副捉奸的样子,好恶心。”
“就是,”紫寒烟赞同点头,“所以那个小狐狸精是谁?勾引得我们盟主抛下我这个绝色美人,跑去和别人鸳鸯戏水了。”
“打住!他是男的,是我师弟,这下安心了吧?”
“噢——”张英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就是那个你天天挂嘴边的那个宝贝师弟啊——”
“什么——”
韩道金也想起了那两人的传言,极其上道地接上说:“啊对对对,不是宝贝师弟,是死对头,天天挂嘴边的死对头。”
南宫衡狭长的凤眼微眯,把两只手的骨节掰得噼啪作响。“你们看来是欠打了。”
“你看,稍微多说两句就生气,还说不在乎人家。”
“停停停!君子动口不动手,南宫衡你这是恼羞成怒!”
“小王爷也说了啊,为什么就打我?!”
“很简单,”南宫衡揉了揉手腕,幽幽地说,“我要是打了他,大夏的皇帝要找我麻烦的。”
他肚中传来尴尬的咕噜声,方才被打还苦着脸的韩道金捶桌大笑,随即又挨了一记掌劈。
闹得差不多了,张英才开口说:“走吧,去吃饭,吃完饭,去薄梦楼吗?盟主。”
南宫衡惦记着救人的时候没发现明乐,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去。”
“好,爽快!”
紫寒烟靠在他身上,可惜地摇摇头:“奴家不能陪小公子了,要不,去南风馆吧?江南的南风馆,会让你们大开眼界的。”
“可别,”韩道金当即摆手,“鄙人不好男色。”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紫寒烟一转身靠到了南宫衡背上,吐息如兰,“你说是吧,盟主?”
眼看那二人鄙夷的目光都给了自己,南宫衡白眼一翻:“看什么呢,我又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