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比赛,和夸送比试的人,不是自动弃权,就是身有异常,夸送居然很轻松的就赢得了第一日的决胜资格。
对此,夸送和阿舒桑都面有讶色,那些人里,有些可是虎视眈眈许久的,怎么会如此轻松退赛呢,除非有更大的诱惑让他们放弃这里的比赛。这些,莫非都是那个男人做的?
照这样下去,第七日的比赛,这个男人,恐怕也一定有办法让夸送成为最后的决胜者,只是,他们得奉上花香蛊。
接连五日,又有五人获得了决赛资格,影子的跟踪仍无任何进展,影子一如既往的禀告道:“少主,今日依旧,他们并无任何动作。”
是么?安锦端起茶碗,饶有兴致的转着,似是在观赏,又似在把玩,然后将碗沿慢慢送入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清冽茶水才道:“不急,明日就是第七天,今夜,他们一定会行动的。”
他的双眸扫过窗外的夜色,掠过那边的墙头,天上月光清浅,无论远近高低,一切都深沉如墨盘,仿佛化不开般的浓,缓缓夜风,轻轻吹过,带起他嘴角浅浅的笑意。
“游戏,似乎开始了。”
踏着夜色,阿舒桑急切地往寨子外走,因为腿脚不便,走起来有些颠簸,但她仍警惕地不时回头望了眼后面。
顾不上许多,她匆匆行走,直至到了一间梅林小屋前,才神色慌张的走了进去。
天上繁星点点,地下梅花朵朵,一团团,一簇簇缀在枝头,一时间,竟分不清天上地下,而这影影绰绰的梅林中,有着几抹人影忽闪而过。
阿舒桑进到屋内,就听到一句喃喃的低声:“怎么还是不对……”
屋中支着一口大锅,一个案板,案板上摆满了各种花草,还有配料,前面站着一名男子,深情专注的盯着锅里的香料,他时而轻嗅,时而皱眉思索,口中有时又发出一些自问自答的嘀咕声。
许是刚炒完香料,屋内有些热的缘故,他身上靛蓝色长衫只是松松垮垮搭着,靛蓝本是深沉,但这样一斜搭着,不显持重老练,反而是如海水一般翩然流动。
阿舒桑本就心事重重,如今见他如此专注,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低着头站着,恰好男子在碎碎念中又不经意抬了一下头,瞥见了阿舒桑时,他满是讶然之色:“咦,小桑桑,你什么时候来的?”
抬头间,男子露出了面容,他的双目朗朗悠远,双眉若风若云,黑发如狂瀑,放肆的飞扬。
阿舒桑满腹心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顾低头看绣鞋上的纹路,男子放下手中锅铲,走到她面前,行动间如水如风,仿佛足濯万里流,他在阿舒桑面前顿了一下,然后又绕着她走过,朝门外瞧了瞧,最后摆出一副了悟状道:“不会吧,难道你和小夸送吵架了?”
阿舒桑依然垂着脑袋,小声回了一句:“不是的,我们没吵架。”
话刚落地,阿舒桑突然拉住了男子的长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男子正在微拂刚才散乱的鬓发,不料阿舒桑突然跪在他面前,他表情惊诧,想扯回自己的衣衫,边扯还边扶着阿舒桑道:“哎呀呀,小桑桑,你这是做什么?”
可任他如何拉扯,阿舒桑都纹丝不动,颇有一种长跪不起的姿态,男子见阿舒桑不动摇,干脆也盘膝坐地,两人目光平视,他吐了一口气,然后轻悠散漫地开口道:“有什么事,说吧,小桑桑。”
阿舒桑从怀里捧出盒子,呼吸开始变得凝重,男子望见镶刻着腊梅的盒面,表情微微变了变,不过也只是一刹那,随后又恢复如常:“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舒桑敛眉愁容,手中如坠千金,说出的话亦带了沉重:“秋掌柜,求求您帮我……”
“出什么事了?”男子思忖片刻,恍悟道,“是寨老不同意你和小夸送的婚事?”
阿舒桑颔首,凉风入窗,阵阵梅香扑鼻,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父亲要选婿,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
男子正慵懒地拾起一朵落在身侧的花蕊,放在鼻尖细嗅,听闻此话,气道:“寨老怎么能如此草率,他明明知道你和小夸送,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这不是非逼得你们……”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瞪圆了眼:“你和小夸送莫不是想私奔吧?”
阿舒桑低着头,细声道:“我和夸送逃了,又被抓住了,是两位好心的恩人救下了我们,不仅如此,他还愿意促成我们的婚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男子一头雾水。
像有什么堵在胸口,他越是逼问,阿舒桑越是难以说出口。从用血喂养花香蛊的那日起,她就未曾动过任何私心,现如今竟想着用它去换取幸福。
很自私,很怯懦,但人性或许就是这般自私和怯懦吧。她真的不想,不想再一个人枯坐无眠到天亮了。狠下心肠,匍匐在地,身体微微颤着,咬牙道:“那位恩人要花香蛊作为交换,求……求您成全。”
男子微愣,神情有些呆滞:“这么说来,那人不求其他,只要花香蛊?”
“是。”
男子默了半晌,不语,阿舒桑眸中无限黯落,哀求道:“我不能没有夸送,秋掌柜,求您,求您成全。”
淡淡的月光爬上窗棂,泻在男子宽大靛蓝的衣衫上,如同撒在一片静谧深蓝的汪洋大海之中,他漆黑发亮的眸子静静望着屋顶,也不知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似是自嘲地笑了一下道:“天底下竟有这般怪人。花香蛊虽然稀有,却是最废柴的一种蛊,他要去能有何用?”
阿舒桑也是不解,她虽不知道那位恩人为什么要花香蛊,但她明白,花香蛊对秋掌柜是何等的重要。
花香蛊不是苗疆特产之物,只有赤炼山那种极烈之地才有,但赤炼山终年酷热,那里的温度能将人烤得连渣渣都不剩。
当年秋掌柜冒着生命危险捉了几只,交付她时,十分郑重,所以她明白,花香蛊在秋掌柜心中的份量,应该很重很重,应该同山茶花在她心中的份量是一样重吧,或许……还要更重一些。
只是这种蛊幼年为卵时太过娇弱,哪怕她以特殊的苗蛊之术和经年累月的血液为食,到现在,也只勉强活了这么一只。
而现在要把这么唯一的一只要走,她……她觉得自己太残忍了。
“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花香蛊本来就是用你的血浇灌出来的,给你也是理所应当。罢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既然能促成姻缘,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我答应你。”
他说完之后,宛如与过去的什么东西告别了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忧郁之色渐渐散去,然后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伸手去扶阿舒桑:“现在能起来吗?”
阿舒桑微微震撼,愣愣地望着他,心灵仿佛也受到了极大冲撞:““能……能。”
起身时虽有些酸麻,但心情却是雀跃的。
在来之前,她就做好了长跪一夜的准备,可没想到,秋掌柜竟会如此豪爽的同意了。这令她始料未及,也真真惊喜不已。
除了此事,还有一事,阿叔桑也颇为疑惑,便是那日她闻到恩人身上也有着和花香蛊同样的香气。
她日日与花香蛊为伴,对蛊香是最熟悉不过了,但那位恩人身上的香味太过浅淡,又让她无从分辨。
本想就此事向秋掌柜寻解,但转头想想,或许是这些时日来太疲惫和忧虑所致的幻觉,摇头抛去这些荒唐的杂念。
阿舒桑按下未表,问了另一番话:“为什么您会给我?”到底为什么?这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么?所以,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同意了呢?
为了让阿舒桑安心,秋掌柜冲她机灵的眨了眨眼道:“当年若不是你们救了我,哪还有如今的秋掌柜,不过是花香蛊而已,给了你又如何呢,小桑桑,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小气了吧?”
虽然他如此说,但阿舒桑仍有些不能释怀:“可是……”
男子恬淡笑道:“有什么可是的,它能带给你幸福,这才是最重要的。”
阿舒桑眼中聚成泪花闪闪,千言万语,她不知如何诉说,最后全都汇成一句:“谢谢。”
男子放肆笑了一声:“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女孩子熬多了夜,到时候可做不了漂亮的新娘哦。”
听到新娘两字,阿舒桑的耳根慢慢变红了,微微欠了欠身,就要作别。
男子开了门,见外面黑得不成样,忧心道:“天这么黑,我送……”
等会儿,外面不对劲,男子想了想,便转过身对后面的阿舒桑道:“你一个人,不怕吧?”
阿舒桑摇了摇头,男子笑道:“那就好,你早点回家,明天可要做个幸福的新娘。”
送走了阿舒桑,男子才冲梅林大喊道:“躲在暗处的朋友,现身吧。”
话音刚落,一个严密的灰色麻袋就从天而降,男子躲闪不及,在被套牢的最后一刻,袋子里传出一句听似很凶恼的骂声:“你丫的!搞偷袭算什么种!是男人就放我出去,咱们单对单打!”
单对单?几个影子对视摇头,他们才不会给这种机会呢。秋记掌柜可是个用香高手,一不留神就会让他跑了,还是直接将人打包扛走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