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温余氏在后面大喝一声,又觉语气不对,立马变了个音调,“哟,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出去?”
这又尖又细的音调,听得胧月心里直发堵,她虽然性子单纯,不太懂人情世故,但也知道冲喜并非什么好事,态度坚决道:“三婶,我不会去冲喜的。”
温余氏皱眉道:“这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吗?告诉你,聘礼我们都收了,你现在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明天夏府就会来接人,你给老娘在这好好呆着,咱们走!”
温余氏怒气冲冲“砰”地就把门关了,整个茅草屋都跟着震了震。
胧月使劲拉门,但显然外面已经锁住了,她看着打开的那扇窗,毫不犹豫钻了进去,窗户口小,她的身子也很小,倒没费什么劲。
跳出窗后,她一直跑,跑得筋疲力尽后,仰在草堆里,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展开了一个笑容,那个家,她再也不要回去了。
这样想着,脑子里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她腾得就弹坐了起来,糟糕,她忘了把包袱带出来,那里还有安锦送给她的糖葫芦。
怎么办?她搔着脑袋,苦闷不已。
要回去吗?如果她悄悄的回去,应该没事的罢,胧月咽了咽口水,压住心里的紧张,又沿路折回。
她顺利地爬进了窗子,刚跳下去,屋外就传来细微的声响,门从外面打开了,温余氏满脸笑意的迎着一位贵公子进门。
“二少爷,这就是胧月。”温余氏极力讨笑,把满脸的横肉都堆砌在一起,那双小眼更是看不见踪影。
胧月没想到回来会被撞个正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两人,下意识往后面退了几步。
“你先出去,有些话,我要单独和她说。”贵公子开口,语气冰冷。
虽然说高门养出来的少爷,脾气不大好,但会办实事,那一箱箱流水一样的聘礼可不是虚的,还有田埂上的那块地,夏府一出马,还不是妥妥的,让那隔壁老王家的没眼见,敢和老娘争田地。
温余氏看见二公子来,就像看到财神爷大降光临,恨不得时时刻刻贴着,虽说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可财神爷开口,她也只能悻悻走开,只是临走前使劲瞪了胧月一眼,让她不要乱说话。
胧月看着她眼神里的警告,没有吭声。
二少爷看着捏着包袱,缩成一团的胧月道:“看来你在这里,过得真不怎么样。”
胧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和他有什么关系?
二少爷打量了一下四周,无趣地拨弄着袖口:“你家的叔叔婶婶都对你不好,跟我去夏府,如何?”
胧月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二少爷疑惑,她的婶子都对她那样,留在这里,有什么好的。
“我定亲了,不能去夏府。”胧月扯了个慌,安锦上次提过要娶她,虽说她没答应,但眼下,暂且就当她答应好了。
二少爷微愣,旋即笑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叔叔婶婶可没说过。”
胧月生怕他瞧出点什么,声音不免有些紧张:“不要他们,我……我自己的决定。”
“你私自许人,这可不对。”二公子暗暗打量了她一眼,真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
胧月道:“我爹娘早就去世了,家里已经没人做主了,我自己可以的。”
听闻此言,二少爷语气瞬间冷了下来:“温胧月,你这是毁诺,要知道,你家的那些叔叔婶婶们,可是收了我们夏府一大笔彩礼钱。”
他们也真够狮子大张口的,估计这回是要把当初温朦月的那些一并要过去。
什么彩礼?胧月有些疑惑,她什么都没有看到,而且,叔叔婶婶们有那么多闺女,他们收了彩礼,要嫁就让她们嫁。
二少爷试探了一番,知道来横的可能会让她不愿意,毕竟,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听上去总归是有点子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她才看起来这么丁点大。
他刚才有看到她从窗户外跳进来,想必是逃过一回,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
有一就有二,保不准下次还要逃,不如从根源上斩断她的心思。
这样想着,他将声音放柔软了些道:“我不是说彩礼,我的意思是,不管你许了谁,你都要去夏府,懂吗?”
“我不去。”胧月的态度异常坚决,说着,就要往门外跑。
二少爷没拦她,反而笑着道:“好啊,你走吧,走了,就让你阿姐的孩子跟着陪葬吧!”
胧月脚下一顿。
二少爷冷笑道:“怎么,你不是要走吗?走呀,我不会拦你,更不会关你,大路向东,小路朝西,请便!”
“不是……”胧月立马踅回来,她有点着急,更不知道怎么说,急得团团转,“陪葬?孩子?”怎么回事?
她直勾勾看着他,水晶般的大眼睛里是一览无余的焦虑和渴求。
这丫头,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她,眼睛漂亮到会说话的姑娘,最好是不要用这样直白的眼神望人,特别是对男人,二少爷怔了片刻才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从这道门踏出去,温朦月的孩子就得陪着下葬,现在懂了吗?”
陪葬?胧月心里一咯噔。
“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阿姐还有孩子。
“告诉你也无妨,”二公子顿道,“不过,说到底,这事还得怪你阿姐,怪她实在太有本事了,死了还能把我们家老爷子迷得团团转。她死便死了,老爷子却也跟着大病一场,天天嚷着要去陪她,夏府里已经接连发生两次火灾了,每次他还拉着你阿姐的孩子一起,生怕她在阴间寂寞。”
“你说,照这样下去,是让他把夏府烧了,还是把孩子给烧了。”
烧?胧月一惊。
这样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二少爷不慌不忙地继续劝道:“老头子现在疯疯傻傻,只认你阿姐,我保证,你过去后,他决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眯了眯眼,暗想着,这么个小不点,那老头子估计下不去口吧!
“我……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见她明显已经有所动摇,二少爷道:“当然,只要你肯去夏府,想怎么看都可以。”
胧月不安道:“去夏府是做妾吗?”
二少爷看着她,突然笑了,凑在她耳畔神秘的低声道:“你要是想做正妻,我可以帮你。”
胧月恍然若失,想起阿姐出嫁前的那一晚。
阿姐抱着她哭了一夜,那时她才知道,是夏老爷玷污了阿姐,又怕有辱夏府名望,才非逼着阿姐为妾。
她也哭,两人抱成一团,那晚,阿姐很慎重地叮嘱她: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胧月不是很懂这话,只是知道阿姐出嫁一点都不快乐。
不快乐,为什么要嫁?她也不是很懂。
甚至连妻妾是什么她都不是很懂,更不知道阿姐在嘱咐些什么。
她央着阿姐逃走,可阿姐很执着。
胧月知道,不只这次,每次,阿姐都很执着,只是这次更为……决绝。
阿姐说,有些我们穷极一生做不到的事,但在有权有势的人眼里,却算不得什么,这是个机会,我不能放弃。
所以,她拿自己,换机会,换一个为父母讨回公道的机会。
她还说,小妹,姐姐愿意为你将苦难吃尽,所以你要答应姐姐,一定要幸福快乐,就算不能,至少也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再也不要和姐姐一样,任命运摆布了。
命运,又是什么?
胧月很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到底想好了没?”对面站着个大活人,这姑娘还能神游天外,二少爷有些不满了。
胧月道:“什么是妻,什么是妻?一个人为什么要娶妻又娶妾呢?”
妻为权富,妾为**,为什么娶妻又娶妾?人不过就是个嗔痴贪念,像这种坐享齐人之福的美事,哪个男人会嫌多呀?
不过,他能这样讲?那还不得把人吓跑了。
她不清楚,那糊涂更好,难得不清不楚。
二少爷模棱两可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妻妾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
“这样么?”胧月有点不信,既然一样,为何两种叫法?
二少爷眼都不眨一下地接着骗道:“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只需要清楚,入府为妾,可以让你见到铭初就对了。”
“铭初?”胧月喃喃道。
“温朦月娶的名字,还不错,对吗?”二少爷冷淡的语气突然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伤感。
“明天,夏府会派人来接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二少爷轻飘飘留下一句话,起身离开了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