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相遇的夏天 第5章 系统之外

世界崩塌的声音像一万面镜子同时碎裂。

马诗言感到自己在坠落，无数记忆碎片如锋利玻璃般从身边掠过。她看到林语随向她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声音被系统的警报完全吞没。

【系统崩溃！紧急重启程序启动！】

一道刺目的红光闪过，马诗言感到意识被粗暴地拉扯。最后的画面是林语随绝望的眼神，和他胸前突然浮现的那枚银色蝴蝶领针——与她胸针一模一样的那枚。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醒醒...马诗言...快醒醒..."

一个陌生的女声钻入耳膜。马诗言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到一张精致的面孔正俯视着自己。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栗色卷发垂在肩头，红唇如血，眼中闪烁着某种马诗言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是谁？"马诗言想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无力。她躺在一张纯白的床上，四周是同样纯白的墙壁，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的金属门。

"初次见面，我是苏瑾。"女子微微一笑，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整理着马诗言凌乱的发丝，"林语随的未婚妻。"

马诗言的心脏猛地收缩。未婚妻？林语随从未提起过...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苏瑾的笑容加深，却未达眼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系统里明明没有这号人物'，对吗？"她直起身，黑色连衣裙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因为这是我的系统。"

马诗言的大脑一片混乱。另一个系统？这怎么可能？

"看来崩溃后的记忆交换并不完整。"苏瑾叹了口气，走向房间角落的小桌，倒了一杯水，"简单来说，你和林语随都是实验对象，被投放到同一个虚拟世界里执行互相矛盾的任务。"她将水杯递给马诗言，"而我，是观察员。"

马诗言没有接那杯水。她的目光落在苏瑾左手无名指上——那里戴着一枚银戒，戒面是只展翅的蝴蝶。

"很眼熟，对吗？"苏瑾注意到她的视线，轻笑一声，"这是系统管理员的标识。你和林语随的胸针、领针，都是子系统的接入点。"

"他在哪？"马诗言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苏瑾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瞬。"安全的地方。"她放下水杯，"记忆重置程序已经启动，很快他就会忘记一切——包括你。"

马诗言的手指攥紧了床单。"你们没有这个权利！"

"我们当然有。"苏瑾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这是实验协议的一部分。当两个实验对象产生非预期的情感联结，导致系统崩溃时，重置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马诗言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却因眩晕差点跌倒。她扶住墙壁，死死盯着苏瑾："带我去见他。"

苏瑾挑了挑眉："凭什么？"

"凭我知道系统的漏洞。"马诗言直视她的眼睛，"崩溃发生时，我看到了核心代码的碎片。如果你们强行重置他，那些记忆不会消失，只会被压抑——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迟早会冲破束缚。"

苏瑾的瞳孔微微收缩。马诗言知道自己赌对了。

两人对视良久，苏瑾突然转身走向金属门："跟我来。但别抱太大希望——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穿过长长的白色走廊，马诗言的心跳越来越快。两侧墙壁上偶尔闪过蓝色的数据流，证明这里仍然是虚拟空间的一部分。苏瑾的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

"为什么选择我们？"马诗言突然问道。

苏瑾的脚步没有停顿："因为你们在现实世界中就是一对。"

这个答案如同一记闷棍砸在马诗言头上。现实世界？他们真的来自某个"外面"？

"三个月前，你们遭遇了一场车祸。"苏瑾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酷，"林语随为了保护你，重伤濒死。他的意识被选入这个实验项目，而你——"她侧头看了马诗言一眼，"你是自愿跟来的。"

记忆的闸门突然被冲开。马诗言看到刺眼的车灯，听到尖锐的刹车声，感受到林语随在最后时刻将她推向安全方向的力道...还有医院里苍白的墙壁，和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递来的合同："想救他吗？签了这个，你就能进入他的意识世界..."

"想起来了？"苏瑾在一扇黑色大门前停下，"真可惜，记忆交换应该是单向的。"她的手按在门边的生物识别屏上，"欢迎来到核心控制区。"

门无声滑开，呈现在马诗言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两个透明舱体，其中一个躺着林语随。他闭着眼睛，表情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数十条数据线连接在他的太阳穴、手腕和胸口，将他的生命体征转化为周围漂浮的蓝色光点。

"他..."马诗言的声音颤抖着。

"意识处于深度休眠状态。"苏瑾走向控制台，"记忆删除进度87%。再有十分钟，你们之间的一切都将从他脑海中消失。"

马诗言冲向舱体，却被一道无形的力场拦住。她拍打着看不见的屏障："停下来！求求你！"

苏瑾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在现实世界里，你们下周就要结婚了。"

马诗言僵在原地。婚礼...她确实记得一些片段。白色的婚纱，林语随试穿西装时别扭的表情，他们为请柬设计争吵又和好的夜晚...

"为什么要这样做？"泪水模糊了马诗言的视线，"如果我们在现实世界中相爱，为什么要在系统里让我们互相残杀？"

苏瑾停下动作，转过身来。令马诗言震惊的是，她的眼中也含着泪水。

"因为这是唯一能救他的方法。"苏瑾指向另一个空着的透明舱体，"看到那个了吗？那是为你准备的。系统本应引导你杀死林语随的意识体，这样他的意识就能从创伤中解脱，在现实世界中醒来。而你——"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你会被永远困在这里，成为下一个系统的管理员。"

马诗言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原来这才是真相——不是实验，不是游戏，而是一个残酷的选择：一个人的意识换取另一个人的生命。

"但你们搞砸了。"苏瑾苦笑着，"你们居然在虚拟世界里又一次爱上了对方，甚至愿意共同承受系统的惩罚。"她走向马诗言，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你知道吗？在数千次实验中，这是第一次有人选择'选项C'。"

马诗言抓住苏瑾的手腕："还有别的办法，对吗？你既然告诉我这些，就一定有别的办法！"

苏瑾沉默了很久。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但需要牺牲。"

"什么牺牲？"

"我的存在。"苏瑾指向自己胸前的银色蝴蝶胸针——马诗言这才注意到，它与其他人的都不相同，翅膀上刻着细密的数据纹路，"我不是什么观察员，马诗言。我是上一个选择'选项C'的人。"

马诗言的大脑无法处理这个信息。苏瑾继续道："三年前，我和我的恋人也面临同样的选择。我自愿成为系统管理员，换取他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她的笑容凄凉而美丽，"代价是我被困在这里，引导一个又一个像你们这样的情侣走向系统预设的结局。"

控制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苏瑾猛地转头看向屏幕："不好！他的意识在抵抗删除程序！"

马诗言看向林语随的舱体。原本平静的他此刻眉头紧锁，身体轻微抽搐，周围的蓝色光点变成了警告的红色。

"他在找你！"苏瑾冲向控制台，"记忆删除被中断了！"

"停下来！全部停下来！"马诗言拍打着屏障，"林语随！我在这里！"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林语随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的目光穿过透明舱体，直接锁定了马诗言。嘴唇微动，无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苏瑾的手指悬在控制面板上方，犹豫了一秒，然后猛地按下一个红色按钮。

"我给你们24小时。"她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24小时后，系统将强制重启。如果到那时你们还找不到解决办法..."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屏障消失了。马诗言冲向舱体，玻璃罩缓缓打开。林语随虚弱地伸出手，她紧紧握住。

"诗言..."他的声音沙哑，"我记得...我记得一切..."

马诗言泪如雨下。她俯身抱住他，感受到他熟悉的心跳。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苏瑾正悄悄走向门口。

"等等！"马诗言叫住她，"为什么帮我们？"

苏瑾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因为我想看看...是否真的存在系统之外的选项。"她的肩膀微微颤抖，"24小时。祝你们好运。"

门关上了，留下马诗言和林语随在警报红光中相拥。

"我们该怎么办？"马诗言低声问。

林语随艰难地坐起身，抚摸着她的脸颊："首先，我们需要找到系统的源代码。"他的眼神坚定起来，"如果这真的是建立在现实世界基础上的虚拟空间，那么一定存在后门——一个能让我们都活着出去的方法。"

马诗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苏瑾说...在现实世界里，我们下周就要结婚了。"

林语随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记得。婚礼请柬是我亲手设计的，上面有两只蝴蝶。"他苦笑一下，"看来即使记忆被删除，有些东西也抹不掉。"

控制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随后应急灯亮起，将空间染成诡异的蓝色。墙上的显示屏闪烁了几下，然后出现一行文字：

【剩余时间：23:59:47】

倒计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