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伯显然没兴趣继续搭理他们,默不作声地在前头领着他们入了大院。
对他来说,与活人多说几句话都嫌累。
更何况是这些将死之人……
赤离国对人口集聚之地的民籍管理一向从严,就算是像张油子这样的地痞无赖,那也都在乡府户民曹里登记在案。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四邻八乡里若是生出些作奸犯科、扰乱气运之事,官家便可对照籍册逐个排查。
这几个地痞无赖个个正值气血旺盛之年,是最好的尸肥之选,原本因为诸多顾忌土伯没想动他们。
但现在阴湖生交待他催生化阴菇,短时间内需要大量新鲜尸肥,这几个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张扬着要离开上野乡,又没有家室牵累,就算没了音讯也是正常,官家自不会怀疑到公院来。
简直就是送上门的礼物,岂有不收之理。
土伯一行人走后,围观的人群也散了开去,地上灰头土脸的白乞儿爬起来就要走,却被一旁的石凌叫住了:“哎,你等等。”
白乞儿扯了扯自己的破衣服,一脸戒备地望着石凌。
“你叫白乞儿是吧,方便一旁说话吗?”石凌问道。
白乞儿显然懒得理会他,冷笑一声抬脚便要走。
“我能治你娘的病。”
听到这话,白乞儿立马就站住不动了。
石凌也不多说,从怀里掏出一管混杂了的生机液递了过去道:“给你娘服下试试看。”
他记起来第一次进聚奇斋时荣老曾说过,白乞儿娘的病本身不是难题,主要是身子骨弱才扛不住。
生机液虽不至于包治百病,但强身健体的作用肯定是其他补药难以超越的,在这点上,他还是很有信心。
之所以帮白乞儿,一来是因为他之前得了白乞儿那牛粪样貌却灵气惊人的灵物,足足生了大半条生机脉,占了天大的便宜,也算是还个人情。
二来白乞儿的娘既然在这大院里,他肯定对大院的内部情况比较熟悉,与其交好,正好可以打听一下。
白乞儿将信将疑地打开竹管闻了一下,认真道:“我不管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哪怕真是炤阳国的细作也无所谓。但你只要敢骗我,我肯定会找到军所那里把你告发出来,冯豺狗可是对你悬了赏的。”
石凌心里一惊,这是认出自己来了。
自己是因为那“牛粪灵物”的事才对他有印象,哪想到此人记性竟然也如此恐怖,当日在聚奇斋只不过照了个面,无心之下都能把自己样貌记住。
不过,估计也是因为自己之前在上野乡做的那些事,所以白乞儿才对自己拿出来的药抱有一些希望。
白乞儿把生机液收好后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丑话说前头,我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跟你交换。”
你脸上就写了个四平八稳的穷字,还用得着说什么丑话吗?
石凌心里嘀咕了一句后,直言不讳答道:“我要你想办法带我混进去。”
“混进燕家公院?”白乞儿意味深长地看着石凌,却没多问。
他本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一码归一码的性格,只关心自己娘,至于石凌要做什么他也懒得管。
“因为人杂不便管理,公院一向是宽出严入,免得混进去为非作歹之人。带你避开护院混进去虽不是什么难事,但也要等你这药见效才行,否则别说你提的事情我不会帮忙,我还会去军所把你告发出来。”
石凌一阵无语,眼前这白乞儿简直是连半点亏都不愿吃的人,自己好歹也是要救他娘,怎么老是心心念念着要告发自己呢。
不过事已至此,急也没用,等一等应该也没太大问题。
他没好气地道:“那行,我明日再来这里找你。”
“白启。”
“什么?”
“我叫白启,白面的白,启明的启。不是什么白乞儿,记好了。”白启一字一句郑重道,解释得很滑稽,但显然很在乎自己这关乎尊严的姓名。
石凌点点头,他觉察到门口的护院已经有些不善地看过来,不再废话,赶紧离开了。
他并未直接回曹大魁家,而是又小心躲着道上行人,沿着燕家公院外围走了一圈,心里大致对周边地形有了个数。
这是他在黑云山狩猎养成的习惯,要想十拿九稳捕到猎物,就必须要对周边环境了如指掌,既是为了在最合适的地方设置陷阱,同时也是预留后路,以防不备。
他大致算计了下,一旦自己在燕家公院寻到了阴湖生,能悄悄宰掉自然最好,如果不行的话,那肯定会是一场恶战,暴露身份在所难免。
以燕家跟冯豺狗那边的关系,自己行踪一旦传到集镇军所那边,官兵快马加鞭的话,赶过来只需要一炷香时间甚至更短。
一炷香时间。
必须完成所行之事并逃离。
这个逃离点他选在了燕家公院西边的一片芦苇荡。
正值盛夏,齐人高的芦苇长势正盛,掩盖行踪再合适不过。
而且这片芦苇荡既可通四条乡道,又可往边郊山林,就算全被围堵住,自己还可以随意选个地方,泅水而遁。
定好了退路,他又挑了个没人的地方,悬在青砖院墙上往里张望了一番。
只见大院内建筑基本呈“品”字形分布,粗略一数,约莫有大小院落四十余座,被抄手游廊围住,院中甬路相接,山石点缀,花红蕉绿,三三两两的人有说有笑地行于其中。
若不是在一些地方有表情生硬的护院负手而立,这地方看上去还真是个让富人积德、穷人享福的乐园。
石凌仔细查探之后,发现了其中门道,那些护院所站位置,全部是视野极好且可相互照看之处,基本没有死角。
他心里估摸了下,自己若是擅自入院,只怕走不出十步远就会被发现。
看来还是只能等白启带自己混进去才行。
之后,石凌也没打算再回曹大魁那歇息,石爷的仇一日没报,他就如坐针毡,根本无心干其他的事。
白天他便守着大院门口,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发现阴湖生的踪迹。
遗憾的是,并没有什么结果。
反倒入夜之后,他再悬在墙沿打探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