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奼传 第4章 龙宫

陈塘关地处一条大江下游，再顺水而去，便是东海。敖汝载李娜奼行了不知多少里路，终于见到东海海面。于是纵身而下，潜入水中。

李娜奼在敖汝背上，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忽然感到浑身一颤，不及反应，只感到腥咸海水，一股一股地灌入耳鼻之中，情急之下，呼救起来。

敖汝听她怪叫，猛然想起自己背上，原来还有一个人。于是紧忙化作人形，牵着李娜奼的手，给她掐了一个避水诀：“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你还在我背上。你抬头看一看，这是哪里？”

李娜奼顿觉呼吸畅快，睁眼一看，圆月仍在，却被网似的层层水波兜在头顶。然而这样的景色，她从未见过。于是向敖汝问道：“这是哪里？”

“笨呀！你们陈塘关人，最怕的是什么？”

李娜奼虽然自幼生长在深闺，却常常听人们说掌管行云布雨的那位三太子性情不定，经常肆意涨潮，淹毁许多庄稼房屋。便答道：“当然是东海的三太子了。”

敖汝不屑道：“一条破龙，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势呼风唤雨。有什么可怕的？”

“啊！我知道了。”李娜奼的脑筋，终于回过弯来：“这里是东海？”

“是啊。”敖汝应道，“就是这里了。”

李娜奼抬头向四周观看。一**如日头的夜明珠，正在头顶照耀。一丝一丝银光，如针脚一般，密密层层遍布海底，将整个东海，照得碧蓝一片。簇簇红珊瑚，小如鹿角，大如假山，各自争先斗艳地伸展而出，鱼群自中穿梭而过，自如自在。

敖汝拉着李娜奼，到了海底地面上，笑道：“怎么样？”

李娜奼看得入迷，痴痴地说道：“很好……”

“想不想天天来？”

李娜奼高兴得几欲跳起，连连说想。只见这时敖汝两眼一转，指着李娜奼手上那对金镯，笑道：“那你把这宝贝给我，我天天载你来巡东海。”

“真的？”

“真的。”

李娜奼一时犹豫起来。要是单单只是一对金镯给了敖汝，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父母问起来，只要说丢了便是。然而看见了金镯变法宝的神通，却怎么也舍不得交给她了。转念一想，这稀世法宝在自己手里，也没甚用。娘见了自己大耍特耍的样子，又要掉泪。倒不如把法宝给了敖汝，天天都能来东海玩上一圈，才是真是痛快。便欣然说道：“好吧！”说完，将手中金镯，轻轻捋动下来，递给敖汝。

敖汝见她如此痛快，十分欣喜，双手接过。正这时，一对金镯忽然光芒大作，敖汝大叫一声，化回龙形。

李娜奼问道：“你怎么了？”

“想是太乙真人为了不叫你受到邪魔侵害，给这乾坤圈下了咒啦。也许人类碰了还好，可我是龙妖，自然会被乾坤圈伤到。”敖汝在地上歇了一歇，又化作人形，摊开两只手，说道，“不信，你来看。”

李娜奼探头一看，果真如此。只见那青生生两只手上，赫然一条红痕在那里。

敖汝叹一口气，道：“看来我与你这法宝，是当真没有缘分了。”

“好吧，”李娜奼垂头丧气地把乾坤圈向地上一扔，“那我和东海，也没有缘分了。”

这时，听敖汝话头一转：“倒不是。你真那么想来？”

李娜奼点一点头：“想来想来。”

敖汝便说：“那么你就天天来陪我练武。”

李娜奼说：“我不会乾坤圈。”

敖汝说：“那我教你。”

李娜奼赶紧将乾坤圈捡回手里。

于是，把着李娜奼的手，一板一眼，教学起来。

一人一龙，练习片刻，稍作休息。这时候，李娜奼抬头向敖汝问道：“你说天天来载我来东海，可我家家规很严，娘从不许旁人见我，也不许我见别人。你该怎么来呢？”

敖汝先是一愣：“她疯了吧？”

李娜奼说：“我想是的。她夜里常常哭呢。而且，我们刚才就因为这事，大吵一架。”

敖汝说：“可是她说什么，你就要听么？”

李娜奼说：“是的。我见到她流泪，我也好难过。”

敖汝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也是疯了。”

李娜奼很诧异：“你见到你娘，不难过么？”

敖汝便说：“我没有娘，也没有爹。用你们人的话讲，就是一个孤儿。”

这话说完，敖汝便见到李娜奼眼里，似乎有一点隐隐的哀怜。于是说道：“我觉得你们人真奇怪，为什么听到我是个孤儿，就都一模一样地替我哀伤起来呢？”

李娜奼便说：“我觉得不被人爱，很可怜呀！”

敖汝又问：“你很被你娘爱么？”

李娜奼一时有些慌张，忙说：“是呀！”

敖汝却说：“可她要是爱你，为什么不许别人见你，也不许你见别人？”

李娜奼哑然不语。

“你看这些鱼儿，我想我也很爱它们的。”敖汝说，“这片海里的小家伙们，都很听我的话。可是，我从来不规定一条线路，叫它们顺着走。我想，它们往哪儿来，向哪儿去，大概都有它们自己的原因，我不必管。”

“那如果遇到大鱼，被吃了呢？”

“那就死呗？”

李娜奼抬头向她那边看去。只见敖汝眼神纯净，通透如婴儿。

敖汝看她一脸吃惊的模样，感觉很疑惑：“强的吃掉弱的，是自然的道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物竞天择，不是你们人说的么？我想法很奇怪么？”

“是、是……是我们人说的。可是，人也会互相帮助呀。怎么会看别人白白地死去呢？”

敖汝就说：“可我是龙啊。”

李娜奼问道：“龙不会互相帮助么？”

敖汝摇一摇头：“不会啊。龙只会自相残杀。老的死掉了，新的才能长大。”

于是，李娜奼便说：“龙好残忍啊！”

敖汝说：“我不觉得诶。世间万物，不都是这样吗？”

李娜奼又觉得她说得不对，又觉得她说得很对，一时哑口。这时候，敖汝坐过来，向她说道：“对了，我刚才想到一个好点子。”

“什么点子？”

“载你来东海，又不会被你娘发现的点子！”这时，敖汝将束发的红绦，一举扯下，吹口仙气，只见那条红绦，登时变成一条长腰带，向李娜奼腰间绕了两圈：“这带子受了我的仙气，你若一扯，我自然感应得到。等到你家里人都睡了，你就扯这条带子为号，到时我便吹口气，将你家上下所有人都迷晕，我们偷偷地逃出来。”

“好呀好呀！谢谢你！”李娜奼说，“可你刚才说，龙不会互相帮助，为什么偏偏只帮我？”

敖汝问道：“帮你？”

李娜奼说：“是呀！你肯载我来东海，又肯帮我出谋划策，当然是在帮我。”

敖汝说：“可我这样，又不是为了帮你。你那个乾坤圈，是太乙真人的宝贝。我要是每日和那宝贝斗上几轮，修为就会大大地长进。所以，我是为我自己。”

李娜奼点一点头。忽然，仿佛想起什么事情，急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敖汝抬头看一眼夜明珠：“大概是寅时刚到吧。问这个做什么？”

李娜奼大叫道：“坏了坏了！敖汝，快带我回家。我家里人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们找不到你，关我什么事？”

“这样的话，就会把我看得更严。到时我也来不得了。”

“好吧，你上来。”言毕，敖汝又化作一条巨龙，载着李娜奼，向陈塘关飞去了。

此后几月，每到夜半子时，敖汝就偷偷地来到李靖府上，来寻李娜奼。敖汝的武艺，天教地养。一招一式，取形自然。李娜奼学得极快，三月之内，将一对乾坤圈使得出神入化。

可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说得非常在理。终于一天，东窗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