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之偕行万里 第45章 第 45 章

就在高家人满长安找寻高卫时，高卫贼眉鼠眼等在一处小巷中，有一身穿紫袍乌靴的中年男子在家仆的引领下匆匆赶来。

“将军，正是此人。”家仆指着高卫道。这个中年男人正是左翊卫大将军阴世师。

阴世师冷冷瞥了高卫一眼，声音低沉：“你说的可是真的？”

看着眼前这个身份不菲的男人，高卫双眼露出贪婪之色，连连点头。他只是又一次赌输了，故技重施想用那个“秘密”抵债，没想到对方免了他的赌债不说，还将自己的主子请来给他一笔赏钱。

阴世师冷笑了一下，伸手从家仆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打开，里面银光闪闪，赫然装着几十个银元宝。他将包袱扔在高卫脚下，道：“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高卫看着这么多银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蹲下来将包袱抱在怀里，迫不及待道：“高大人的小妾在长孙氏的屋外看到一匹骏马……高大人请术士为长孙氏批命……乃母仪天下之人。”

阴世师朝着高卫挥挥手，高卫喜不自胜拎着包袱离开，阴世师的那个家仆则远远缀在其身后。阴世师并不希望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今晚必须是高卫的死期。

伫立在原地，阴世师想到了汉朝的薄姬，当年许负断言薄姬将生下天子，后来她果然生下了汉文帝刘恒。自元德太子杨昭离世之后，皇上常常觉得膝下子孙皆不如意。若是这个长孙氏真有母仪天下之命，必定也是母凭子贵。

阴世师思量着如何将长孙氏送入宫中，他又如何从中得利。阴世师完全忽略了李世民，觉得此人不过又一个魏豹而已，天生的前夫命。

晋阳城外，郁郁葱葱的树木间有一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对于阴世师的狡诈之计毫不知情的李世民眼瞳乌沉，脸色铁青，正带着清风朗月打马狂奔。

“驾！”冷厉的声音响起，三人疾驰过后扬起一阵尘烟。

一切正如李世民所料，各地流民摩肩擦踵来到并州境内，十万之众的流民让李渊欣喜不已，特命他代父出巡，让各地官员妥善安置流民。

可李世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他总是觉得内心有一种憋屈的情绪，愤怒、烦躁、压抑，让他喘不过气来。

世道如此败坏，他心中的锦绣山河已经腐朽不堪。饿到绝望的百姓们只是想寻一条活路，有些不想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人聚集起来举起大旗要求朝廷放粮济民，却被当成暴民反贼。皇帝一味派兵镇压，权贵们趁此机会大肆争功敛财。

杀戮，到处都是杀戮。

四处而来的流民们所见皆是如此。

并州成了难得的桃源净土。

死在朝廷官兵刀尖下的大隋子民的尸首堆积成山，而朝廷则是颁下一道道加官进爵的旨意。有些人用苦难和生命，成就了另一些人的狂欢。

李世民觉得心中的愤慨无处发泄，他神色癫狂，狠狠一夹马腹，□□的坐骑更加疯狂的加速狂奔。清风和朗月对视了一眼，苦笑着挥着马鞭跟上。

公子这是怎么啦？

晋阳城郊外一处僻静的庄园里，李渊和李建成见到了铁官沈翊，沈翊捧着茶盏笑得风光霁月，他的身形向李渊靠近：“国公的意思在下都明白了，多谢贵府二公子在剿匪时为我送去诸多劳力，今年矿山里开出来的铁矿石比往年都要多。对于国公大人所言之事，在下颇有兴趣。”

李渊不动声色将手边一个青叶缠枝花纹的匣子推给沈翊：“头回见沈大人，这是本官的一点小心意。”

沈翊打开盒子，瞧着里面堆满的黄澄澄金叶子，他面露满意之色，笑道：“国公父子皆是知礼之人。”

李渊抚着胡须道：“不知礼又岂敢劳动沈大人。”

三人会意，相视而笑。

晌午时分，出云院正房前的石榴树上挂满了青色的小果子，窗下一排茉莉开得正盛，树荫下腰肢纤袅，体态轻盈的观音婢正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鹅黄色襦裙靠在躺椅上神情慵懒的翻看着手中书卷，皓雪一般洁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对带铃铛的白银缠丝双扣镯，显得甚是娇俏可爱。

这些日子，李世民奉李渊之命前往各处收留流民之地巡查，已经出门数日未归。

盛夏午时，四处静悄悄的，婢女们都轻手轻脚的，不敢打扰到她，只有蝉鸣声。观音婢觉得一阵睡意袭来，手中的书卷跌落在胸前，她抱着书卷阖上双眼，决定先去会会周公。

突然，昏昏欲睡的观音婢动了动耳朵，院外似乎有动静。她努力撩了下眼皮，就看见穿着一袭月白色窄袖长衫的李世民步履如飞走过来，他宽肩窄腰，四肢修长，不过整个人似乎消瘦了许多，鼻梁与下颚线条锋利起来，一饭往日温润的模样。

我是在做梦吗？世民怎么瘦了这么多？昏昏沉沉间，观音婢如是想。

李世民狠狠揉了揉脸，走到观音婢跟前，看着她面若桃花肤若凝脂的睡颜，他心下一暖，微微笑了出来。

李世民伸手拿掉观音婢怀里抱着的书卷，他觉得观音婢好像很喜欢看书，闲暇时间书不离手，甚至连梳妆打扮的时候也手不释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考女秀才。

观音婢嘤咛了一声，睁开眼，一个熟悉的面容印入眼帘，他星眸璀璨,唇边含着一抹浅浅的轻笑。

观音婢有些心疼，她撅起嘴，语气娇婉里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世民撩起后袍，随意的坐在躺椅上，他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蹭了两下，似乎在撒娇，他没有提到所闻所见的凄惨之状，装着浑不在意道：“骄阳似火，车马劳顿，你又不在身边，我吃不下饭，可不得瘦一些吗？”

观音婢轻捶了他一下，瞋目道：“你小孩子呀，不好好吃饭。”

那一眼横过来又娇又媚，似乎有猫爪在轻轻挠着他的心，李世民搂着观音婢道：“我这不是回家了吗？你又可以将我喂胖了。”。

观音婢看着他一副耍无赖的样子，不禁失笑，侧了侧身子，伸手环抱住他。

烈日炎炎，两人挤着一张小小躺椅上，居然谁也不嫌热。

“对了，那些流民过得怎么样？”观音婢突然问道。

李世民脸上刚刚浮起的笑容僵住了，想了想，他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算了，不要吓着观音婢了。

石榴树下，蝉声满耳，李世民转过头去与观音婢相视，他的眼神里写着不满，明晃晃写着“我还没卿卿我我够，娘子你怎么就开始问差事了。”

李世民像一只大狗狗一样目光湿漉漉望着观音婢，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个人惯会这样作怪逗她乐。

李世民也笑了，语气淡淡道：“流民们过得比以前好多了，谁又能想到光一个晋阳旧宫中的存粮就能养活数十万人呢？更别提朝廷那一个又一个的粮仓了。皇宫酒肉臭，路边冻骨多。”

观音婢伸手抚上李世民的脑门，道：“别不开心了，我做凉面给你吃。”说完她便站起来，唤来莲荷去小厨房传话，让她们提前擀好面条。

李世民连忙跳起来跟在她身后道：“我和你一起去厨房。”

观音婢挑眉一笑：“君子远庖厨。”

李世民才不管这些，道：“有本事不让君子吃饭。”

观音婢闻言只得一笑，带着李世民一道往厨房走去。

李世民看着观音婢将厨娘们擀好的面条煮好后捞出，放进装满冰块的清水里浸泡，又飞快地调好了蒜汁，再将面条捞出来平铺在干净的竹篮里沥干之后放进一个白瓷碗里，淋上一勺香油，一勺食，一勺醋，加上再刚才调好的蒜汁，码上碧绿的黄瓜丝，一碗凉面就做好了。

白白的面条映衬着黄瓜色的翠色，让人觉得这一定是一碗解暑消热的好凉面。虽然只是最普通的食材，很简单的一碗面，却让李世民的心忽然安静下来。那些愤慨和压抑在冷却后涌进他的血管里，变成了一股沉着又坚定的力量。

墨韵堂里，窦氏正坐在案前，让汪嬷嬷为她盘了个低低的矮髻，李渊健步走进来，面色喜悦道：“今日夫人气色好多了。”

窦氏扯了扯嘴角，伸手招呼李渊坐下，道：“渊哥，沈翊那边可安排好了？”

李渊点点头道：“夫人放心，一切正如我们所料。”

窦氏没有吭声，慢条斯理的从梳妆盒中挑出一盒口脂，让汪嬷嬷为其上妆。

李渊见状窦氏难得有了兴致，顿时喜上眉梢。

窦氏扶了扶发髻，望着李渊的眼神带着些许崇拜，道：“渊哥，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须您举起义旗，清君侧，除奸吝，就能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定。”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声响，李渊和窦氏相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是戒备。李渊站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厉声高喝道：“谁？是谁？”

汪嬷嬷用不符合年龄的矫捷奔到门边，撩起门帘道：“放肆！何人敢在夫人屋外撒野！”

婢女们慌慌张张跪成两排，领头之人道：“回嬷嬷，是四公子说要见夫人，他一定要进屋，婢子们拦他不住……”